“我很喜欢人类在面对糟糕的时候做出的各种选择,永远不会让人无聊到昏昏欲睡。”
“你呢?你会喜欢吗?还是为那些人哀悼?”
不算空气流通的木造空间里弥漫着浓郁的沉檀香味,里面的木头被这积年累月的熏香给浸透,只是从旁边走过便能闻到那经名家调制的香气。几缕夜风从半掩上的窗户窜入,勾得里面的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呵欠声。随后,在这香风里有了睡意的人,他手里印着黑白漫画的环保纸张被他翻动,发出好听的声音。
那双如染血残阳一样的眼睛上,倒映着纸张上印着的上面的文字:
「再如此“恶喰”下去,你会彻底坏掉——!(注1)」
漫画的拥有者摩挲着纸页的边缘,直到些许毛边从不算细腻的纸张绽出,他才轻声说道:
“你说…我们所生存的世界,是否就和这本漫画一样,只是某人笔下的世界或短暂的黄粱一梦?”
纸张被他温柔地快速翻动,发出索索声。他的声音一反往常的轻柔又缥缈,像是担忧惊扰了纸张上印着的那些从漫画家想象中走出的人物。
“‘一个人的人格,是由他与来往过的人的回忆,以及当时的感情所积累而成的(注1)。’”
他复述出来漫画里的喰种少女对失忆男主所说的话,接着又翻了几页。在看到这一话结尾处出现的黑发男子后,他的瞳孔倏然拉长如野兽一样狰狞。
“……”
“呵。”
“将门公的那份怨恨和不甘,本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之一,只可惜那人最后被无聊的东西给影响,被他所感染了,最后变得无聊了起来。那位脑袋空空的夜叉姬也是如此,空让那些人看了一场老掉牙的复仇剧。”
唰唰——
撕拉——
他翻动着书页的速度快了起来,纸张在他的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真是——受不了。开局荒诞不失跌宕起伏,最后却是一个老套平凡的烂尾。”
“没有新意呢。”
屠龙者变成恶龙的套路早就烂透了,不觉得…这只会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乏味了吗?
不过——
“比起让世界变得更有趣,好像还是那些不在邀请名单上的看客更让人不爽哦。”
他手边那本漫画早早地被他无声地阖上,同时也关上了那个早已被他猜测到结局的书中世界。
无论如何…他已经释然了。
与生俱来的才能的差异,本就是无可奈何的。
因为恐惧而拒绝接触,因为异样而选择隔绝,因为危险而保持戒备,这适用于人类和有点脑子的非人类…即便有着情感作为安慰品,但在面对本质上不同的生命体,仍然无法违背生理上的抗拒和排斥。
这是生物的天性,是他们生存的本能。
人类是如此,动物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然而,似乎总有一些特例能够令他们主动选择违背本性的那一方。正如此时本该在现场大闹一番的他,却将自己关在他分身的对手的神社本殿里一样。
所以——
真是让人期待啊,无论哪一方。失败者们那一张张或失落,或悲伤,或愤恨的脸,永远都是那么百看不厌呢。
*
21:19
东京千代田区大手町结界外
设下这方结界的咒术师正安静地站在原地。他伫立在那里,像中立柱顶端那尊金身雕像(注2),永远注视着指引他方向的太阳。
轰隆——
起初只是几滴,不到一分钟,这天空如被打破了的锅炉一样,哗啦啦地朝着下方倾倒着灼热的雨水,这水汇聚成蒸腾着白色水蒸气的洪流,奔走着、肆虐着这曾经繁华的市中心。而这并非结界内某个人的咒术或异能之术所引起的,这是属于神代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宝「潮满珠·潮干珠」的力量。
尽管只是一丝潜藏在蛟蛇体内,用于辅助和黏合的力量,但也能招来天灾般的劫难。
“人一切的罪和亵渎的话,都可得赦免;惟独亵渎圣灵,总不得赦免(注3)。”
一旦完成了升格,获得了神性和神权,即使被诅咒污染或堕落,即使尚处于幼年期…神就是神。以人类之身妄图讨伐神明,在这个弹丸之地是难以成行的。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天罚那样的景色,他依然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满足,并期待着他所侍奉的幼神走向完美。
和其他生前只是“普通人”的同伙不同,第二次于五条家的术师尸体身上“苏醒”的徹也,同时拥有两个生得术式:术式分别来自四百多年前的铃木徹也的「封印术」和现在这具身体五条徹也的「影绘」。
——这是虎杖悠真和徹也精心挑选的结果。前者曾帮助摩罗控制他体内躁动的血液,后者则是与他第一次使用五条家术师身体的时候,已经用习惯了的术式,这个术式能替代摩罗以血鬼术「杂·钵木」伪装成人类,并且没有无法使用血鬼术的缺陷。
不仅如此,「影绘」能够通过在皮肤上画出特定的术式,封印住那层人皮下所有的异样——“虎杖悠真”便是通过这个术式,骗过了与他对战的平将门和观战的羂索等人。
虎杖悠真等了很久,才趁着原主外出任务时,偷偷杀死对方,将携带了徹也的信息结晶,植入这具身体的大脑里,再次“复活”徹也。
在一众手下里,只有徹也和桂介是两度以这种形式复活。不同于桂介拥有完美承载虎杖悠真力量和意志的天赋,因此经常被扔在外面自行发展,徹也自复生起便很少过久远离虎杖悠真——在少了香川山吹和出目次郎这两个得力助手后,他们两人加上氏宗,便成为化作食人鬼的主君的左膀右臂。
徹也就像个独属于虎杖悠真的大管家。
借由羂索提供的钉子,布下了嘱托式帐的徹也安静地站在媒介旁,看着那条由“虎杖悠真”化作的巨型蛟蛇被围攻。徹也并不意外有心人趁着他所侍奉的主君与人交战时乘虚而入,他甚至不用动脑,便能猜到这些人是刚才给他帐钉的男人为他的主君寻来的“玩具”。
或者说,那个人有求于人时送上的礼物。
“不会让你得逞的,羂索。”
徹也是宝辰院生前选定接替自己“神官”角色的弟子,也是唯一知晓宝辰院的使命和计划的人。但自从徹也知道羂索的本体是来自千年前咒术全盛时代的咒术师后,他猜测羂索或许早已从宝辰院和他的布置里猜到了一切,并且顺水推舟,让“进化”失控。
在见到刚出生不久的继国十真之前,徹也的师父便已经知晓了继国一族与同为平将门后人的氏族的习惯性联姻,尽管这导致了继国一族每过几代便会陷入自相残杀的诅咒活跃,但也将那一份传自贵船明神荒御灵和将门之母的龙蛇血脉保存了下来。
想要造神,便要选定概率最大的那一个。贵船明神的荒御灵在宝辰院面前显灵,给予了她启示,让她“借”到龙宫秘宝「潮满珠·潮干珠」后,来到了体内血脉最活跃的继国十真身边侍奉。
接着,第一步…便是保证继国十真以理性思维清楚的看着这个世界。原本一直都很顺利,直到那个去而复返、换了内芯的“出目次郎”回归,继国十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的情感。
“摩罗”的出现既是他们的成功,也是失败。他既不是宝辰院想要的神明,也不是羂索想要得到的空前绝后的强力诅咒。
但徹也是贪心的,他希望他的主君二者兼得。
然而,让徹也不明白的是,既然已经失败了,为何羂索还一直在他的主君身边阴魂不散,像个累世纠缠的怨鬼。
「『想要被人珍视的话,只要夺走那个人重要的东西就好了。』」
「挺有道理的,不是吗?这是小真在把『出目』带回去后,对我说过的话哦,铃木。」
「你,以及剩下那些家伙大概是不能理解的吧。」
「所以呀,我与你们才玩不到一起。」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徹也不知道虎杖悠真究竟是怎么想的,与羂索那个老阴逼又有多少“心照不宣”。此时的他只知道,他明面上的上司突然出现在他头顶的天空,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徹也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看在虎杖悠真的份上,这位五条家的六眼神子会在发现他的那瞬间宰了他。
——啊…做坏事被他们五条家的现任家主给逮到了。
——看在他家大人的份上,应该不会打死他吧?
“…悟大人,晚上好。”
“这里的帐是你放下的吗,铃木?”
徹也并不意外五条悟直接当面戳开了这副躯体下的人已经换了芯子的事实。
“帐是我自作主张放的。”——他家主上玩游戏的时候不喜欢被别人打扰。
六眼术师发出响亮的咋舌声,将不爽全部写在脸上了。那双如同天空向远处展延一样的眼睛盯着场中几秒,又啧了一声。
“那种烂的要死的分身加上傀儡术的组合…喂,上面蒙上那一层,是你的咒术吧,铃木。”
“是的,不愧是您,眼神很好。”——他竟然被这位六眼给记住了吗?
“你这是在讽刺我咯?”
“您多虑了,这只是单纯的赞赏。”——反正任何一个六眼他都打不过,摆烂了。
这种熟悉的说话方式真气人,该说不愧是教出橘子精的烂橘子吗?真想要一把捏爆。
这样的烂橘子还有几十个,以后甚至会更多。
被发酵的烂橘子味浸透的橘子精男朋友还能要吗?
——但是,橘子精这种东西如果从猫窝滚出去了,是不会自己滚回来的,得自己去捡回来。
——这家伙把他当什么对待(训)了?那些傻乎乎的巡回犬?他可不是。
“一窝干巴巴的烂橘子…”
五条悟将手放在面前的帐上,没穿过,甚至被弹开了。这熟悉的一幕令他忍不住气笑了:
“还来?!”
“这个嘱托式帐,是羂索干的吧?”
一个好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如果前任半死不活的在现任面前蹦跶,不是对方脸皮厚或本就是个有所图谋的绿茶婊,那就是枕边人管不住下半身在犯贱。毫无疑问的,虎杖悠真就是那个只要羂索弄点有趣的动静,他就会忍不住溜去凑热闹,搅浑水的性子。
——可恶啊,更不爽了。
“你们又勾搭上了?”五条悟刻意加重了人称代词,堂而皇之的表示自己的不满,“啧,真是让人不爽。”
“是羂索提供的基底,但我在上面做了一点微调——让您通行的条件是摩罗大人或将门公其中一方杀死另一方。”
“很自信嘛。要是这里的小悠真死了呢?”
“你,就是罪魁祸首哦。”
五条悟记得不久前,在那个梦境里的摩罗,曾告诉他完全的血肉分身里不只是他躯体的一部分,还是精神和意志的重要延伸。他可不想见到虎杖悠真又被其他什么因素给影响了人格。
“我们无法想象摩罗大人败北的可能。”毕竟他们为今天已经预谋长达数百年了,怎么想也不可能失败,更何况场内的那些敌人连真身和傀儡分身也无法识别,他们早已注定了失败,“蠢货即使重来一次也是蠢货,他们的本质并不会有所改变。”
“行吧。那些家伙又是怎么回事?”还真像那颗橘子精的人,一个个有够臭屁的。
“是羂索骗过去的玩具,礼物,或者,养料。”
就像猫科动物这类纯肉食动物无法变成草食动物那样,虎杖悠真的身体虽然在那130年里接受了异世界的珠世的多次改造和调整,但仍达不到她和愈史郎那样仅需少量血液就能存活的程度,在没有鬼和妖怪的这个人世。人类本是虎杖悠真快速补充能量以恢复前世全盛期的第一选择。
然后,因在梦境世界里与五条悟结下的束缚,消耗了大量心神的虎杖悠真自苏醒过后,无法通过主动猎食补充能量,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休眠和诱导他人主动与他为敌两个选择——话虽如此徹也同样知道虎杖悠真并不喜欢通过后一种方式恢复,花费时间休眠,这会让他们后续计划受到影响。
这盘开始便是中盘的棋局,他们开局就落后羂索太多了。
“哇,这是我的错咯?所以我要感谢那个阴魂不散的偷腥猫的贴心吗?”——他才不要呢。
“您可以亲自道谢。他(羂索)就在结界内。”
“呵,真恶心。”那家伙又有什么阴谋。
“是的,因为您要是没找到这里的话,以摩罗大人的脾气,有一半可能会被他拐走吧。”徹也诚实地说道,他对五条家还是有点面子情在的,“无论作为伴侣还是玩伴朋友,出于私心,我更倾向您。”
“哈啊——不会因为我姓五条吧?”五条悟从虎杖悠真的记忆里知晓下方的中年人上一次的肉身身份便是五条家的人,“还是你们想寻求我大发慈悲的放过你们这些烂橘子下手?”
五条悟在空中屈膝坐下,他的双肘搁在膝盖上,听到徹也这一番直白的话后,他忍不住扯开了眼罩的一角,仔细打量徹也。
他本以为徹也是那种封建古板的腐朽烂橘子,会坚决反对虎杖悠真跟他这个男人搅和在一起。这种突如其来的明显站队…
他喜欢。
徹也没有回答,他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结界内的战局。
找上虎杖悠真寻仇的人,比徹也想象中的要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许是当年的漏网之鱼吧,徹也知道摩罗奉行的是斩草除根,全歼来袭者和敌对势力——除了个别不在场或在逃亡上有特殊天赋的人类和非人类。
这里必须特别提一下那些像蟑螂一样怎么杀都杀不完,送死一波还有下一波的鬼杀队剑士——毫无意义的送死,明知道有形之物的数量对于他的主上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却妄图以人数围剿他。
他家主上可不是那个喜欢躲藏的鬼王,那股好战又暴虐的血液一直静静地流淌在他的血管里。
悲哀的从来不是弱小,而是弱者的愚蠢。就如,在场与那头人面巨蛇一起围攻蛟蛇的复活者们一样…愚蠢。
那条雾蓝色的蛟蛇猛然直立起布满狰狞鳞甲的身体,前爪突然向前一探,一勾 ,锋利的爪子穿透了使用雷之呼吸战斗的土佐武士的腹部。与此同时,祂那有着如结晶柱一样尖刺的尾巴向上方一挡,泛着森冷光华的尖刺迎向袭来的辣妹装女孩,再往旁一压,一扫,将钉在尖刺上的新鲜尸体给抖落。
巴掌大的水神因为尽管失去了神器,并没有沦为了复仇者们的吉祥物。祂坐在一身酒味的中年人的肩膀上,与他一起合力操控起场内刚制造出的水流,缠上蛟蛇三寸位置。
徹也打量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讨伐者,在复活后被赋予了虎杖悠真记忆的他将那些人的术式和一言一行一一与摩罗记忆里的人物对应起来。
“取代安倍氏的神乐世家东仪家(注4),丹波川胜支流的初代家主,若狭御浅的人鱼之主,武藏的水神,骨妖一族的公主,还有那个人是…土佐本山氏加入鬼杀队的后人?是某位故人之后。”
“还有一个流着藤原之血的千年女怨灵…”那个女人似乎在羂索那里,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人比我们估算的少。摩罗大人本想趁这个机会钓出那些暗中窥视着,想要找他麻烦的败犬。”
这也是虎杖悠真没有以真身到来的缘由之一。在他的前世,曾经让变成鬼的他吃亏的人,除了那个将他打发的远远的胆小鬼王和一见面就想考教他剑术的黑死牟外,就只有趁着他被大天狗重伤休养时偷袭的御浅明神了——崇德院那只大天狗虽然重伤了摩罗,但也让曾经的他打的很爽,所以不算在内。
“真是能干啊…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在说你。”五条悟只是瞄了那几个人一眼,又没什么兴趣地移开眼,他自然是早早发现了羂索的踪迹,但被阻拦在帐外的他只能干瞪眼,“小悠真招惹了不少人诶,刚才过来的路上还碰到一个自称是和服神的咒灵。”
“也是来找他的哦——”不过被他随手杀(祓除)了。
“是一个穿着紫色和服的漂亮大姐姐哟——不会又是以前欠下的风流债吧?”半是开玩笑的语气下,隐藏着年轻人自以为隐秘的小心思。
“和服神…应该是振袖般若,当时被某些江户人当作复仇之神祭祀,祈求复仇的能力。”徹也对那个振袖转变为的鬼怪有些印象,因为这个鬼怪的诞生与摩罗有些关系,“摩罗大人在击败祂之后,将祂就近封印在吉备津神社的鸣釜里。”
“您无需担心,就感情上而言,您是初恋。”
“诶~我才没有问这个哟~”
徹也将这位他名义上的家主、实际上未来的“主母”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徹也好像有些明白为何虎杖悠真说五条悟像一只喜欢跟狗玩耍的猫了。不高兴时候压下尾巴甩着,高兴时高高翘起尾巴摆动的模样……确实惹人怜爱。
只可惜……照顾不省心的虎杖悠真已经消耗了徹也几乎全部的精力,徹也无心抽出多余精力去留意其他猫和狗。
「跟那个一肚子坏水的老男人和过分正直却弱小的容器小鬼比起来…五条悟确实是现阶段最好的人选。」
「五条家…再怎么说也是哲弥的同族,当年唯一没有参与驱逐、围剿殿下的咒术家族。」
叮叮叮——
悦耳的特定旋律从五条悟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五条悟先是怔愣了一秒,接着先是鼓起腮帮子,像一只虚张声势的河豚鱼一样,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又很快变作一颗泄了气的唐棉果(注5),瘪着两片浅粉的嘴唇,用力地戳向那个绿色的符号。
“喂喂~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在【哔——】声之后留言哟~~”
「我开始想念你了。」
「过来我这里,悟。」
五条悟没等对面的人将话说完,便啪的一下戳向挂断键。他突然蹲在地上,他柔软的白发在周身起伏不定的咒力下,像炸开了绒毛的巨型蒲公英,在咒力形成的涡旋里荡漾了起来。几秒后才揭开眼罩的一角,盯了一会通话记录,小声地诶了一声。
见证旁边的白毛一秒变脸的徹也,震惊对方的表情竟然能从强行按压着不爽的面无表情迅速切换成一脸荡漾,这比隔壁上国川剧的变脸还夸张。
真好哄。
“…悟大人的声音夹起来了。”耳根也红了。
五条家的六眼是不是都自带不靠谱的基因,上一个一把年纪还在跟自己的孩子争风吃醋的是这样,这一个…也是这样。如此天真纯粹的性子,缺心眼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放在他们那个人吃人的年代,早就被啃得连骨灰都不剩了。这人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不过,倒是比那些个心怀不轨的魑魅魍魉好多了。
“闭嘴!烂橘子!再说话把你打成烂橘子酱哦。”
“您这是在害羞…”
“「苍」!”
*
21:19
东京千代田区,神田神社本殿
“那个人知道我知道他会给我制造小麻烦,知道我知道他会出现在那里,也知道我会报复他。”
“……我不是很懂你们到底在想什么,还以为主上急着想要杀掉他。”——真绕口啊。
“我们有需要借助对方才能达到的目的,多少算是…”——心照不宣。
“羂索找了一个身份麻烦的容器。如果您想留着他的话,您与五条先生的关系可能会因此受到影响。”
“并不只是那具身体身份的缘故…而是世间万物本就是不断变化的,尤其是「人类」。”
“咒术师一方的「玉将」,现在看来是薨星宫那位天元。而出目…羂索的「王将(注6)」…”
“主上打算站在哪一方?”
“唔…私情和趣味,为什么不能贪心一点,全部兼得呢?”
“……您那是对那个人渣还怀有什么奇怪的情感吗?”
“……”
想要杀掉他,吃了他,又舍不得那些对方带来新奇感和趣味性,从数百年前到现在,那个人总能勾起他被俗事压抑下来的好奇心。
但是啊…那个家伙又一次对他的东西伸手了。
咔——
黑暗中猝然燃起了一朵火苗。
一根灰黑色的线香被隐藏在黑暗里的氏正从黑色大漆盒里取出,凑到火苗前点燃后,又被放入了檀木香盒里。香盒盖子无声地阖上,一股难以看见的轻烟从盒盖上的雕花空隙里飘出。
“噫,跟那个阴险的叛徒日久生情要不得。”
咕噜噜——
咔嗒——
“水开了。”和他对话的人选择回避了这个问题。
电热水壶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拿起,倾斜,刚烧开的热水被注入如白玉般温润的侧把瓷壶里。
哗哗——
几秒后,带着药香的茶水从茶壶里转移到了志野烧粗陶茶杯里。
“请用,摩罗大人。”
在茶杯被摆放后,遮掩住这间茶室的门窗的竹帘也被卷了起来,柔和的阳光从外照进来,驱赶走房内的黑暗。
穿着一身宽松家居服的虎杖悠真半趴在一本《东京喰种:Re》单行本上,半张脸贴在手臂上,百无聊赖地拨动着棋盘上那枚「龙王」。在见到那个不符合自己喜好的茶杯放在他的手边,虎杖悠真撇嘴,将茶杯推远。
“噫——热的不要,我要冰的,要很多冰块。”
“您的茶杯放不下冰块。还有,一会您的客人就要到了,请您把衣服穿好。”
虎杖悠真瞄了一眼方才给自己泡茶和提醒自己穿好衣服的中年人——他是氏正的孙子许斐西鹤,也是他的梦里经常出现的黏人乖狗狗之一。——总感觉宗氏的男性自氏正一脉开始,全部像个操心的男妈妈。
真是的,他又不是以前的那个他…
“我要跟你爷爷告状的…氏正,管管你的便宜孙子。”
“西鹤说的在理,请您至少要把前襟拢上吧。”氏正唉声叹气地捡起虎杖悠真随手丢在地上的羽织,叠好,放在一旁的托盘里,“如此着装见客,太失礼了。”
“东京和广岛那里,尤其是广岛…”虎杖悠真看向头顶呼呼直吹暖风的空调,他的身后出现了屋岛的虚影,其上每一个点点星光,都代表着他的手下或是信徒坐标,“桂介在那附近吧?让他走一趟。”
虎杖悠真还在惦记着觉醒了「三相一体」的少女,虽然拥有这个术式的术师无法使用反转术式,但其能同时存在三个本体的特性和三个不同术式的优点,令他想起了一位曾经与他纠缠许久的故人。这个姓三好的少女在他看来比那位故人更胜一筹——她其中一个术式名为「异界」,这让她能够自由进出他人梦境和在梦境里发动攻击,此外,由于她的灵魂位于这个术式对应的梦境世界里,让她能规避掉大多数物理攻击。
这与虎杖悠真的血鬼术「杂·邯郸」的原理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想要弄到手。
“广岛结界吗?追捕那个三好氏的「三相一体」就交给垂月和与吕志吧。”
“啊,对了,还要给那个暴脾气的家伙找一个新容器…要不把三好给他?”虎杖悠真手指点了点下巴,起了点兴趣,“她另外两个术式最少有一个是大范围攻击类型的……啊呀,她那时候突然出现在我们的梦里,还主动攻击了我,真是吓到我了。”
“那您的游戏难度就太大了,通关难度会上升…”
氏正不认为这个是个好主意,宿傩本身已经很难对付了,如果再让宿傩得到了那个女孩的身体,那可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等等……他的主上真的不是想看诅咒之王化身JK校服和白丝袜的染发小太妹,打架时候爆衣,最后全身破破烂烂的躺在废墟里任人宰割的模样吗?
氏正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黑着脸,看着在摆着将棋自娱自乐的虎杖悠真。
什么恶趣味啊,真是够了。
咔——
在几人说话的时候,摆在桌上立着的那个缠着雾蓝色发丝的木偶,突然碎裂开来。
“哦呀?”虎杖悠真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眉心,缓解在那一刻开始加重的刺痛不适。
“主上,您的傀儡…是徹也先生那里出事了吗?”
“断联了。”果然没那么简单进行操控。
虎杖悠真感受着另一端传来的联系,移开了折腾那枚「龙王」的手。由于是第一次尝试在血肉分身上加上他人的咒术,他的本体并没有距离平将门所在区域太远,选择待在七星阵的节点之一神田神社,观望着战局。
“那个分身虽然被徹也施加了咒术·影绘(注7),达到即便是悟先生也会被迷惑的程度,但我并没有像在万圣节那天一样,投入大量的血肉和咒力。尽管稳定性和可控性得到提升,赋予的「意志」和「记忆」也相对和缓…我只能得到一个比那只叫作奈落的半妖的傀儡稍微耐用一些的消耗品。”
通过与平将门的战斗,虎杖悠真已经测试出此法虽然存在局限性,但比起七条完整眼镜王蛇化作的血肉分身,对精神和能量的消耗更小,除了无法使用复杂的术式和无限叠加使用血鬼术,更适合想要本体维持清醒的他。
虎杖悠真将手掌摁在自己的额头上,将注意力落在脑海里的其中一个视野上。他透过了那负责回收和善后的徹也的眼睛,“看”到了在那片血色里只是略显狼狈的长发僧人。
——羂索还活着。他似乎也不意外自己能从虎杖悠真的第五番目的覆盖式攻击下存活。
——果然,因为那时候的“约定”,他还是杀不了羂索,而羂索也明白这一点——那个家伙甚至揭开脑壳,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送了个飞吻。
看来这份联系并不以他死而复活或羂索更换身体而断绝。
虎杖悠真慢吞吞地站起身子,展开双臂,看似乖巧地让两个今日当值的下属替他整理好身上的衣物。
“那么,绕到后方,直取他的「王将」?”氏正任劳任怨地将袴裤两侧的带子在虎杖悠真的身后交叉,又拉到前方打结,“不过,我是实在无法想象他那一方存在一个可以被将死的人物。”
“我心爱的「龙王」很好用哦,有点小脾气也很可爱。”因为猫就是这样的动物啊。
虎杖悠真仰着头,好方便让许斐西鹤给他整理衣领。他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神飘忽,视角却飘到了不远处的战场。
——啊,被长了牙齿的成精脑花调戏了……噫,他要瞎了。
“摩罗大人,里梅先生已经到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色姬的有些怯弱的声音。她是氏正那个命途多舛的小女儿——她在畏惧他。
虎杖悠真记得这个女人幼年时因那份诅咒而陷入疯狂,咬死了她的母亲苏氏,也就是鹤龟的奶娘辉叶后,常年处于抑郁状态,再加上遇人不淑,最后这个女人主动找上门,在他面前割开了自己的脖颈,绝望地死去。
然后…然后,他吃了她。
这大概是那个女人一生里最勇敢的一次。
许斐西鹤也是如此,还有更多的人都以这种方式留在他的身边,继续效忠他。他的身边始终有很多人簇拥着,却也只是围绕在他所待着的高台下仰视着他,像神使那样侍奉着他们的神。
——人畏惧着带来灾祸的恶神,也是正常的。
无论是敬仰还是恐惧,虎杖悠真早就习以为常。
他给过他们反悔的机会了。
“带过来。”
“里梅这个名字,好像是属于刚从总监部大牢里出逃的诅咒师吧。”氏正回想着从他的养父那里偶然瞥见的情报,轻声提醒道,“千年前诅咒之王的部下,术式与「冰」有关。是您会喜欢搜集的类型。”
“啊,好像是这样没错。”但虎杖悠真对有主的忠犬没什么兴趣,“他的头发很有特色。”
白发上的红色,加上使用冰的能力,这会让虎杖悠真想到某个比他话还多的烦人鬼。这种味道难吃,也没有什么营养,但胜在温度喜人和能垫肚子之外的活物…
“落椿残雪…呵,大概就是那种颜色吧,素白里的一抹血色。”让人看着不爽。
“您说的都对。”——他迟钝的主君这是想念那个碍事的六眼咒术师了吗?
虎杖悠真看着那个在少女身上受肉复活的诅咒师,将领路的色姬甩在身后,黑着一张俏丽的脸,踏进了他们所处的本殿。
而在这位宿傩追随者踏进门的前一秒,虎杖悠真已经在下属们的打理下,衣冠楚楚地像颗上层的烂橘子那样,端坐在柔软的坐垫上。
“你就是摩罗?”——主动联系他的人竟然是他?!那么与平将门交手的家伙又是谁?
“初次见面,你好啊,里梅君。”虎杖悠真并不太在意里梅的不友好态度,除了那个头发白的晃眼,他对里梅的术式还是很感兴趣的,“你喜欢的话,可以喊这个名字。”
“啧。”里梅举着的手聚拢起寒气,一副要动手的模样,“交出宿傩大人的手指。”
“可以呀。”
虎杖悠真转了转面前的茶杯,橙黄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茶水的波纹。
话说回来,引导对方下错棋子,也是一种手段。
“但你能给我什么,里梅君?”
我觉得没人/猫能抵抗一只不好相处还很凶悍的街霸大狸突然走到你旁边,亲亲热热地蹭了几圈,娇滴滴地叫着,一下又一下舔着你的手/毛发——在猫的眼里狸花猫是高富帅啊。
白猫已经在想象刚凶过他的大狸倒在脚下,缩着脚脚,半露出柔软的肚皮,朝他撒娇了WWW
注1: 出自《东京喰种:Re》第33话;
注2:土库曼斯坦的中立柱(Arch of Neutrality)顶端的金身塑像会转圈,永远面朝太阳;
注3:原句出自《马太福音》12:31-32节;
注4: 奈良时代乐家家系-大阪天王寺系东仪家从东仪季兼(原:东仪兼行,1546~1616)开始因为战乱,宫廷乐人四散,他被皇室召代替安倍氏演奏神乐筚篥,赐安倍姓;
注5: 钝钉头果(气球果),又名气球果、河豚果、唐棉,外形浅绿表面带着软刺,成熟后的果实裂开,溢出银白色绒毛;
注6:将棋里与「玉」同等的棋子,正式场合,先手方使用玉将。后手使用王将;
注7:原指日本皮影戏,以黑白色调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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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第二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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