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笑声,冥府女神鲜红的血瞳盯着他睚眦欲裂,怨毒在眼中,如同杂草在肥沃土地里疯狂漫生,她低哑着声音否认。
“死亡与丰收是不能为一体的。”
“为什么不能?”
金发灿烂、碧眸如水的神祇抿唇一笑,在死亡充斥的冥府里一株幼芽破土而出长出青翠藤蔓攀着他的王座绕行,在椅背垂下枝叶含苞,转瞬盛放出红色花朵。
“死亡与生机从来都是相伴相生,正如天与地、光与影,不是么?”
异域的冥后注视着金发的阴郁女神,挑着眉笑出声,看她的目光沉凝如深情。
“你所拥有的是多么痛苦、挣扎、口是心非的灵魂啊。”他含着笑注视她,好像在打量稀世之宝,“这是多么美好的值得珍藏的灵魂。”
雪白的裙角垂坠在地上,赤.裸的足在行进时自裙边里若隐若现,他钳住埃列什基伽勒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仰望他,清楚的看见他弧度越发夸张的笑容。
埃列什基伽勒瑰丽红眸里生气的不是怒火,而是近乎蒙昧的懵懂迷茫。
她原本不屑一顾讥讽,习以为常先一步酝酿出的反击在他出乎意料的后文里忘得一干二净,只会呆愣的、鹦鹉学舌似的重复艾斯特选择的措辞,粉色的霞云从脖颈蔓延至耳根。
“痛苦、美好?”
“在痛苦的沙砾中打磨出的灵魂,怎么能不让人喜爱到想要珍重藏起留待自己把玩呢。”他拇指轻柔的摩挲埃列什基伽勒的脸,如同把玩一盏细腻瓷器般温柔爱惜又不含分毫私情,他感叹,“这是何等美丽的珍宝啊。”
红眸里火光重燃,埃列什基伽勒用力地把他一把推开,她手脚慌乱地从王座上站起招来黑雾准备借它遮掩落荒而逃,却硬生生地逃跑到一半停住了动作,黑雾散去后人影仍在原地。
裹住平坦胸膛的黑色胸衣细窄得可以叫做布条,坠着一圈细碎金片和艳红的纱半隐半现的遮掩着白皙肌肤,下半身更是清凉得只遮盖了重点部位,金质的蛇状饰品活灵活现地缠绕在左小腿上,右脚踝上则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细金链子。
对于女神大变男神的戏码,艾斯特挑了挑眉梢,不置可否的弯起唇角,静静看着他。
“有人闯进了冥府大门。”
男性冥神的目光从神殿大门上一掠而过,落在了艾斯特身上,殷红渐染得微微乌黑的唇折出诡谲弧度同他嘶哑的声音甚是相配。
“冥界所拥有的与众神签订的绝对独立、无法干涉的契约,是众神之神安努也无法违背的律令。穿过七重门,就要舍弃,从冥界诞生至今,除了亡魂,只有一个生命进入后离开。”
“伊什塔尔。”
“没错,只有金星女神伊什塔尔。”
他露出古怪的微笑,上前几步抬手抱住艾斯特的腰,下巴搁在艾斯特肩上,低哑细语和温热呼吸一起喷洒在艾斯特耳边。
“你的花在抢夺冥府的归属。”
他指的是刚才从艾斯特王座下长出的藤蔓,冥神的权能自然会在冥界的土地上交锋,因为神权的本质就是独.裁霸道,同等的权职相遇自然就会发生争斗,与神明的意愿倒无甚关联。
瑰丽的浅色红瞳升起一点娇媚笑意,偏偏他疑惑的神色天真又纯白。
“你想拥有我吗?像占有星辰那样占有我?让我成为你的所有物,包容你的存在。”
艾斯特无奈一笑,他摇了摇头。
“神明是不能属于另一生命的。”
“为什么?”
“那太不负责了。”
就像光明不会只照耀一人,群星注视永恒,时光投射众生,神明再荒唐狂妄也永远不会属于一个生命。
“你在反悔?”
“是你先争抢我的。”
冥神的眼一下子冷淡下来,更哑的嗓音像毒蛇嘶嘶吐信,死亡的冰霜重新挂上他的眉眼,像晦暗涂彩。
“背叛者可是会死的。”
“哪怕是伊什塔尔,也是在冥府死了一次后献上杜穆兹的生命才得以重归大地。”
“这一次,你说,他和你会死吗?”
明明是阴沉森冷的威胁,艾斯特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紧抿的唇上,他唇上好像抹了浆果成熟得快烂透才能拥有那样殷红至血黑的汁液。
那会是浆果的甜吗?
那一定很甜。
艾斯特不为冥神的话语动怒,他凑过去如刚才擒住女神的下颚般擒住男神的下颌,唇与唇触碰后犹觉不足,轻抿了他的嘴角还要含着唇肉试图吮出那一点甜。
冷寂的冥府连它主人的唇也是凉的,尝起来再寡淡不过,艾斯特却尝到一点甜,在香辛料与薄荷、雪松遮掩下似有似无的那一点,仅有一点,却久久不散。
冥主之间的爱情也有不同啊。
他在心底为这意料之中的结果低笑。
果然是甜的。
“你、你干什么?”
阴郁诡魅的冥神霎时间红了脸,慌里慌张地扭过头结果暴露了更红的耳根。
“不是让你成为我的吗?”
罪魁祸首毫无冒昧唐突的自觉,笑眯眯地回答。
“做下记号就可以代表拥有,不过我只想拥有你而不是再收获一个冥界。”
“加尔,我是加尔。”
“你所要夺取的是加尔,而非冥界。”
加尔重新把目光与他相对,瑰丽红眸里渲染出大片阴翳,冰凉的手指贴在艾斯特微热的面颊上都好似会被灼伤般。
“你要记住……”
“放开他!”
灿金光刃破空而来直直斩向加尔抬起触碰艾斯特的手腕,漆黑正圆盾腾空而起挡下了气势汹汹的光刃。
艾斯特和加尔转头看过去,神力被层层剥夺的星辰之主浑身赤.裸地飞奔而来,一把握住艾斯特的手腕把人往身后一拉。
艾斯特有些疑惑的叫他。
“伊什塔尔?”
“离他远些,我不会放任你肆意妄为。”
近乎森冷的防备自熔金中凝结,袒露身躯的神祇连情绪也过分坦诚。
光与影、天与地、生与死的双生子对峙而立,气氛逐渐冷然起来,打破他们之间僵持的是青年从身后环住伊什塔尔的腰给他围上一条白纱遮掩过于“坦诚”的重点。
伊什塔尔几乎是下意识的按住对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满是安抚意味。
“别怕,小星星,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艾斯特语气复杂。
“害怕?比起害怕,我觉得眼睛疼可能更合适。”
无法否认的,此时人界观星,可以见到星辰震动,在一瞬偏移过星轨。
是少年星神一瞬心动。
加尔也露出古怪的笑意,他回望着伊什塔尔,唇角弧度似讥还讽。
“伊什塔尔,哈,乌鲁克的守护神,这是多么合理又尊贵的身份啊。”阴沉沉的红里凝固住了黑发神明的身影,加尔歪着脑袋盯着过分亲密的两人,“我尊贵的哥哥,在冥界你有什么资格来与我争抢?”
幽蓝的冷光与灿金的神力碰撞在一起,金星同长蛇缠斗相击,裂地飞石间两柄权杖碰撞出震声响亮。
理所当然的,伊什塔尔处在了下风。
随着王冠、耳饰、项链、胸饰、腰带、手镯与脚环、内衣一起被剥夺的还有他身为神明的权能——正如众神所承诺的,没有谁能在冥界违背其主人的规则。
作为这场争执的源头,艾斯特举臂往虚空一握,金质的权杖凭空被他握在掌心,当雕花的锥状底端重重落在冥界土地上时,青翠的藤蔓攀着杖身迅速疯长。
他在掠夺冥府的权能。
为了他的哥哥。
加尔心知肚明,阴郁不讨喜的冥神冷笑,毫无顾忌、不再保留的将神力凝结在一起狠狠向伊什塔尔攻去。
意料之中的被拦截下来,金色光盾也被撞得四分五裂,逸散的神力在伊什塔尔脸上划出两三道血痕,还没等他对此开口得意一番,疼痛就从脚腕升腾。
冥府神力化作的毒蛇狠狠咬住他的脚踝,天上之神的血流入地下之神的府邸。
加尔勾了勾唇。
“能让战争女神变成烂泥的毒液作为礼物,我亲爱的哥哥是否喜欢呢?”
伊什塔尔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的神力本就因为强闯被削弱七层,对上的又是身在冥府的冥神。
这的确是足以杀死他的“礼物”。
“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从我手中抢夺星辰吗?阴影就该腐烂在地底,而不是妄想苍穹的群星。”
伊什塔尔回以冷笑,言语刻薄,更是在艾斯特走向他们时一把环住了对方的腰,毫不遮掩自己的占有欲行动力超强的宣告主权。
艾斯特没有拒绝他,主动的抬臂把人往怀里抱得更紧,明晃晃的动作自然也刺痛了加尔的眼。
“你骗我?”
他将一句疑问平平陈述,抬眼时不免泄露仓惶。
“没骗你,你比冥界有趣。”伊什塔尔在背后狠狠的掐着他后腰肉拧了几圈也没让他神变色,“只是伊什塔尔不该在冥界。”
“我拦不了你。”同有冥神的权能,更是被艾斯特抢走六成控制权,双方都尽全力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加尔还没有那么疯,“你还会回来吗?”
“会。”
于是冥界的王信了回答,目送双眼被丰收与光明蒙蔽的星辰横抱着他的兄长穿过七重冥门,离开了他。
艾斯特不在乌鲁克的日子里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也没闲着。
傲慢冷酷的王清点统计记录着之前早被艾斯特送回来至今还没有完成归纳任务的二十车泥板,连一贯寻欢作乐的宴会都取消得一干二净,他的挚友则因为人类文字掌握得不够熟练而在城邦里游荡,凭借着美貌与乐于助人的高尚情操并付之行动成为了乌鲁克之友。
“王!这、这是!”
“是拉雅第一次学习人类时在这片土地上行走做的记录。”
“何等了不起的伟业!”
神官赞叹着完全依凭人类之力也能达成的壮举,注视泥板的眼神恍如注视爱人,抚摸文字时的温柔好似触碰新生的幼儿。
“竟然连乌.尔这些城邦的军事经济都记录下来了吗?王后真是英明啊。”
虽说神秘未曾在这片土地上消退,但人类城邦间的厮杀也不曾消弭,不如说因为各城市守护神的不同以至于城邦与城邦的战斗愈演愈烈反而让神明乐见其成。
通过摧毁信仰来夺取信徒可是神明的拿手好戏。
“王后?”吉尔伽美什敏锐的抓住他采用的称呼,还没等神官为此惶恐就爆发出一连串豪爽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做得好,本王喜欢这个称呼,这可比什么女神好听多了。”
被无情抛弃的莱昂被恩奇都牵引着散步,然后一人一兽在途径郊外森林不远处的村庄时让哭声吸引了注意力。
“你们为什么哭泣呢?”
少年仓促的抹了抹眼泪,生理盐水浸得通红的眼里迸发出仇恨的光,他的母亲与邻人不是捂着脸哀哀哭泣、互相劝慰就是在收拾残破的木桩与尸体。
“有一头魔兽霸占了整片森林,它时常冲破栅栏闯进村庄踩毁田地与庄稼,却会杀死每一个进入森林的人类。我的父亲,他们的父亲又或母亲因此丧命。”少年哽咽着,含泪的眼直直盯着他,“我们有做错了什么吗?”
“这样么?我知道了。”恩奇都轻轻颔首,“那头野兽……”
“是杉树林中的芬巴巴,它可以吞吐火焰、引来洪水、施放毒气,我们无法打败他。”
紧缩的绿色瞳孔映出人们哭泣的脸庞,恩奇都近乎喃喃。
“是芬巴巴啊。”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连鲜花都镀上璀璨金光显得亮泽堂皇,一抹翠绿行进与耀金相会。
“吉尔,城外村庄的受灾情况已经了解清楚了。”
“如果是指罪魁祸首是芬巴巴这件事的话,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
“没有讨伐、杀死她?”吉尔换了个坐姿,邀请恩奇都坐到自己身边,“芬巴巴是恩利尔派遣的兽。”
大地之主恩利尔掌管风暴,同时也是象征毁灭的战神,更是灭世洪水的主使者。
暴君吉尔伽美什带给乌鲁克与美索不达米亚的恐惧不过是“仁慈的恩利尔神行走在人间”这种地步。
“这不会是你纵容她的理由。”
“只是还没威胁到人类的文明【未来】。”在恩奇都不赞同的目光里,吉尔难得的错开与旁人对接的目光,“星辰与人类命运息息相关,但星辰也教这大地的兽陪伴身旁。”
由泥土捏造的神造兵器以不符合他温文外貌的冷酷语气陈述。
“但芬巴巴不会对人类仁慈。”
乌鲁克王沉默了一瞬,与他的挚友对视。
“你说得对。”
“我不明白。”
艾斯特把怀里的神放在山坡倾斜的草地上,青年风韵成熟的眉眼沾染困惑。
“乌鲁克有你的神庙,你为何不肯前去?”
“哼,难道你想要让区区人类知道我居然被地底的污泥腐蚀了吗?”
一如既往的傲慢语调。
艾斯特单膝跪地,一手托着他的脚,一手半握他的脚踝,俯首去查看他脚腕蛇咬的齿痕。
雪白上触目惊心的乌紫死气弥漫,即使伊什塔尔用神力将它阻凝在咬痕附近也无法抑制它的蔓延——因为死亡无法阻挡。
“加尔没有说谎。”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伊什塔尔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蝴蝶羽翼似的浅淡阴影,顺着他俯首垂落的发丝在阳光下荡漾出金色光弧。
多么令人心动的光,让人想要珍藏在怀中不教旁人觊觎。
与他手指接触的肌肤仿佛被火焰炙烤,热得伊什塔尔连血液都难免沸腾。
双瞳倏然睁大,熔金鎏光的璀璨涣散扩张,让他一下子忘记刚想好不久的煽情措辞。
艾斯特的唇贴在伊什塔尔脚腕的伤口处吸吮着毒血,柔软的舌不免舔舐过他的皮肤。
烫得伊什塔尔心脏鼓噪,血液沸腾,竟是一路灼烧,情感连同理智一起焚烧得干净。
艾斯特扭头吐出血来,血液溅到的土地顿时被污染腐蚀,只余一片焦黑。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伊什塔尔的脚,反而先抬眼朝他轻笑,安慰他道。
“有时候人类的方法还挺好用的,不是吗?”
伊什塔尔神情难测的看着他。
“神明也难以阻止死亡。”
“但我有一点小小的特权。”
圣洁的光辉因嘴角残留的血迹而沾染妖异,反而晕染开另一种更具锋利更直击人心的美。
伊什塔尔的腿微微发力从艾斯特手中挪了出来,他如月般微弓的足背亲昵又引诱意味十足的蹭了蹭艾斯特的下颚,圆润莹白的拇趾更是得寸进尺地轻点了点艾斯特的喉结,再顺着脖颈滑下途径胸膛落在不可言说的地方。
他金眸带钩,燃起艳丽至极的火,微哑着声音道。
“要我,在这,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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