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间，只靠交流是不能完全了解对方的。
交流会被置入的偏见影响，会被情绪影响，于是，人对他人的印象也会被自己的理解影响。
人会下意识地从新认识的人身上找到以前认识的人的影子。然后在彻底了解那个人之前，就会把他粗暴得归于一类中去。
这是种偏见，却是无可奈何的，就像是大脑对于视错觉犯的毛病，我们在这类复杂问题上会通过简单而取巧的手段去规避不必要的运算，因而会产生错误。但是，换句话说，这种错误正是人类能用大脑完成远胜于计算机的信息处理的原因。
道恩却认为自己算是了解谜语人的哪一类，这倒不是因为傲慢或者偏见。道恩脑子里有对于谜语人这个形象来源于漫画，相当完备的记忆。
是的，她可能不知道谜语人最喜欢哪个毡帽，但是道恩实实在在得认为，她知道谜语人会怎么思考。
这也是她有胆子，在烧了冰山饭店之后第一时间找到谜语人的原因。
相比正派人士，谜语人会不择手段，这在另种层面上意味着谜语人能理解罪恶的运作，不会让道恩哪天起来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冰箱里的尸体。而相比其他反派人士，谜语人很少运用暴力手段，或者让自己喜怒无常的性子控制自己，对助手甚至算得上体贴，这正是道恩想要的。
第二点，道恩知道漫画里的每个人，但是不能确定他们所有人到底来自哪个版本，又是怎样的性情，而这个版本的谜语人她见过，也了解。这份了解可以帮助她迅速地看清事件的全貌。另一方面，谜语人情报相当灵通，哥谭井盖的标号对着哪条下水道都清清楚楚，对于无法用武力保护自己的人，情报可是最重要的资源。
是的，道恩从始至终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对蝙蝠侠所说的那句：我能保护好自己。并非是空穴来风。
现在想想，冲进火场的举动真的是鲁莽过头了。如果自己没有冲进去，说不定蝙蝠侠可以毫不费力得把所有人全部救出来，他肯定会的，毕竟他是这里的主角。自己居然在当时做出那样的判断，道恩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人果然是没法和以前的自己，哪怕是几个小时之前的自己共情的。道恩叹了口气。
“有什么问题吗。”一直走在前面的蝙蝠侠听到了她的叹气声，问道。
“没有什么问题。”道恩语气平直得说，“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要带你来这片下水道来么。”
世界第一侦探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质疑，反而让道恩觉得不舒服了。
“我知道。”蝙蝠侠说，“我今天一天都在监视你们。”
“......那秘密基地。”
“中间有一段时间我跟丢了你们的信号，我想那是你们被暗影刺客袭击的时间。”蝙蝠说，语气没有太多起伏。道恩忍不住瘪了瘪嘴，尼格玛肯定是做了特殊手段，保证跟踪他的蝙蝠侠找不到他的秘密基地。
“——他对自己相关的事情倒是细致。”道恩忍不住腹诽道。
这件事从另一面证明了她的推理，为什么尼格玛要拉着道恩陪他玩这个侦探游戏，又为什么偏偏要选择那么无理取闹的调查路线。
很简单，只有想要被抢劫的人才会揣着腰包走废弃的下水道，只有想要被注意到的人才会拉着道恩这个闪闪发亮的标志物到处乱逛。
仔细想想，一开始那个废弃的下水道，直接把他们引到了唐人街一家西班牙人开的纹身店。而说到唐人街和亚洲风情，哥谭最标志的存在就是过去在中国当官的雷霄古和刺客联盟。甚至有可能，谜语人带她到那里，就是故意引起刺客联盟的注意。
而这么一想，自己面对那两个刺客的时候表现似乎好过头了，反而是阻碍了谜语人计划的实施。
而后来，第二个案发现场的实际勘察，故意不让她被警察注意到，防止有更多势力卷入这场纷争，也变得理所应当了。
这么说起来可能有些绕，用更简单的说法就是，谜语人“恰当”得利用了道恩，用她显眼的特性吸引了蝙蝠侠和刺客联盟。
或许是因为被利用习惯了，在不威胁生命的前提下，道恩是不太介意被利用的。这几件事对她来说，还没有谜语人把她的侦探社当成自己上万张伪装之一让她生气，更别说谜语人根本不缺这类的假身份。
冷静下来，道恩敲了敲脑袋，现在有比和他置气更要紧的事情在眼前。
是的谜语人利用了道恩，但是只是用这个假设，并不能完全解释这整个侦探游戏。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谜语人这次的调查路线都过分绕了：论坛，倒卖证物的小子，黑警，这些的用意又在哪里？如果是为了利用道恩，那么到底是要引起谁的注意？
换一个思路，如果这些额外的内容本身不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呢，如果它的目的在于，出另一个谜题，以至于保证道恩在和谜语人分散的时候也能找到他。
谜语人是微笑杀手最新作案的第一目击人，他是在那时候被刺客联盟盯上的么，如果是的话，谜语人在目击了那些之后到底做了什么，布置了怎样的谜题，又制作了怎样的线索。
“我们到了。”蝙蝠的手电筒向前照去，道恩从沉思中抬起头。
“微笑杀手第三场案件的案发地点，现在已经没有警察在这里看管，有价值的线索也被拿走了。”蝙蝠言简意赅得说。
手电筒照亮的地方，是放在台子中央的废弃浴缸，里面和外面都长满了植物和苔藓。而正对着浴缸的墙上，是鲜红得足以称得上血腥的笑脸。
“你来过这里么。”道恩走上前，手指抚摸着浴缸边缘，上面有一层薄土。
“来过，是为了抓到杀手。”蝙蝠侠侦查另一边说道，“当时还没有微笑杀手这个连环杀手的称号，我也不认同把这些案件当成连环杀手所为，于是我将其作为普通命案来处理。”
“你抓到凶手了么。”道恩问道。
“——”答案是理所当然的，“没有，所有可能有预谋作案的人都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于是我开始排查狂热粉丝，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世界第一侦探居然还被一个小小的谋杀案难住了。”道恩很惊喜，转头笑着说。
“......别学谜语人说话。”
“我哪有学——”道恩说了一半噤声了，蝙蝠侠觉得奇怪，回头去看，道恩脸色复杂地用手敲着浴缸边缘。
心里对道恩的纠结了然，蝙蝠把话题转回主题：“我意识到你们也在查这个案子，而且得出了和我相似的结论。”
“是啊，微笑杀手连环案件是几个案件堆在一起的，而不是一个人犯下的。”道恩看着浴缸里的植物，伸手去碰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长得都很茂盛。
“没错，这也是我的想法，”蝙蝠继续说，“之后在那件证物还没有被倒卖出去的时候，我就去证物室追查到了它。”
“发现在距离现场极远距离的刀。”道恩说。
“没错，我对那把刀做了化学分析，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蝙蝠侠说着皱起眉毛，“那把刀太‘干净’了。”
“不只是没有指纹，连来自其他地方的杂物，灰尘，细菌，微观上的一些浮在表面的杂质都没有，就像是这把刀自从制造出来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一样。”
过分得正常本身就是一种异常，这让蝙蝠又想到了道恩。
道恩则完全没有联想到自己，只是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东西，只要移动，就总会有灰尘或者空气中微不可见的细菌附着在在上面。哪怕是真的一直放在这里，时间流逝也会给它留下不同的痕迹。
而这样的刀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是存在于魔法侧的魔刀，自然沾不上任何东西，另一种可能是，这把刀甚至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凶器，而是被从某个真空储存的地方，拿了出来，放在这里的。
为什么，伪造凶器的意义何在。
“蝙蝠，我有一个想法。”道恩说，“如果有这个凶器，我们自然而然就会推理成，凶手在逃跑路上丢弃了它对吧，所以凶手最后的出没地点，肯定在抛弃凶器的地点之后。”
所以警方和道恩他们都认为，凶手已经逃走。
"如果这凶器本身就是伪造的呢，那么把思路反转过来——"
道恩和蝙蝠对视了一眼，而后蝙蝠把光照向前方，那是发现凶器的方向。废弃的下水管道地面被泥土覆盖，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两人一前一后得在两边都平台上走着，而没走几步路，蝙蝠就做了一个停止手势，指着下水道里随处可见的箱子堆。
“这里的箱子上没有灰尘。”
道恩了然，跳下去，和蝙蝠一起把箱子搬开，下面是新鲜的泥土。
道恩正四处找铲子，就看到蝙蝠从自己的四次元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折叠铲，把手电筒丢给道恩，自己开始挖起土来。
黑漆漆的下水道像是沙虫的肠子，只有一盏暖色的光亮在中央亮起，照亮两个身影。
道恩站在一边，危险的警报在脑内作响，理智让她离开这里，她却不知道离开了蝙蝠去哪里比较好。只是在旁看着，顺便帮蝙蝠照明。
先是腐臭，而后越来越重，道恩皱起眉毛，不安得抽动鼻子。蝙蝠咬着牙继续向下挖，一只手，而后是衣领，鼻尖，到最后，尸体的上半身暴露在了空气里。爬满虫子的尸身早就被腐蚀，几乎成了白骨骷髅。
道恩用袖子遮住脸，伸着头去看尸体，蝙蝠却站起身，用他的披风遮住了道恩的视线。
“有一道伤口，从左肩膀到右后侧的腰部。”蝙蝠说，声音里不带感情，“将他劈成了两半。”
“刺客联盟？”道恩确定道。
“只能是他们。”蝙蝠转过身，就在近乎同时，整个大地开始晃动起来。
不，不止是大地，墙壁也在晃动，每一块砖块都在不住地摇摆，像是要从墙里钻出来。
或者说，有什么别的东西要从墙壁里钻出来了。
“道恩！跑！”随着蝙蝠侠的怒吼，和破空而来的风声，道恩看到侧面，一朵巨大的花破墙而出，大张着侵略性的张着尖刺的花瓣，如同要将自己一口吞下似的，直直得朝着自己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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