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塞尔维亚国际酒店。
布冯走进酒店大堂时，当地的船业大亨为女儿准备的成年礼晚宴正进行到**部分，衣着考究的上流人士与提着厚重裙摆的贵妇们在舞池中享受着纸醉金迷，他看了眼酒店天窗前挂着的旗帜，冷笑一声，独自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来看着眼前的闹剧，心中只觉讽刺。
“先生，请慢用。”身着华贵礼服的服务生将一杯红酒从托盘中取下放置在布冯身前的大理石桌面上，动作十分优雅。
布冯微笑着递给他一张纸币，看似不经意地问：“如此严峻的局势下，那位先生这样大张旗鼓，想来身份是很不简单了。”
服务生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很自然地接过纸币，眼前的客人出手十分大方，他也并不介意向对方透露一些无伤大雅的信息：“您说得没错，赛因斯家族一直垄断着国内的船运生意。”说着，他环顾了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压低声音继续说，“自从德国人占领了这里，赛因斯先生的势力愈发强大，如今这座城市几乎完全被他所掌控。”
布冯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想赛因斯先生是有所倚仗。”
服务生眼神一闪，盯着布冯胸口处別着的都铎玫瑰胸针，缓缓开口：“听说他与塞尔维亚以西的摄政王殿下关系密切，先生自西方而来，理应知晓。”
布冯摇晃着酒杯的手突然停住，他深深看了服务生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
服务生静静地看着布冯吐着烟圈，两人都在等待。
终于，在一根烟即将燃尽时，布冯打破了有些凝重的氛围，“你很有意思。”
服务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向布冯微微躬身，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我生于贝尔格莱德。”
布冯指尖微顿，将酒杯里的酒饮尽，又取出几张纸币卷好塞进他的袖口中，“铃兰花会再次盛开在这片土地上。”
服务生为他续上第二杯酒，留下一句“祝您成功”就转身离开了。
布冯盯着他的背影，心情愈发沉重。他挽起袖子看了眼表盘，还有十分钟。
在布冯的第二杯酒即将见底时，一个身穿黑色风衣头戴黑色礼帽提着箱子的男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由于男人低着头，帽檐遮挡住了他的脸，布冯只能婉言提醒：“先生，我在等人。”
“听说格拉斯哥地区的欧肯特轩味道十分纯正。”
布冯嘴角微微上扬，身体坐正，看着男人指尖把玩着的火机，饶有兴趣地回答：“欧肯特轩味道纯净、柔顺细腻，具有浓郁的柑橘等水果气息，因此销量十分可观。”
男人取下帽子，笑着说：“可我觉得□□更具吸引力。”
布冯看到男人面容的一瞬间瞳孔迅速放大，随即调整好自己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伊戈尔，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卡西努力压制着心中因见到布冯生出的激动之情，握住他的手，说：“Gigi，好久不见。”
在简单的问候后，布冯与卡西提着各自的东西进入了他们早就订好的房间。
卡西将他的皮箱放在床上，从裤子口袋中掏出钥匙准备开锁。布冯打开房间的灯后拉住窗帘，紧接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在仔细的寻找后，布冯发现放在阳台处的花盆里安放着一枚窃听器。
得到布冯眼神示意的卡西点头，故作怀念的语气感慨着：“Gigi，自从马德里一别，我们可是有三年没有见过面了。”
与此同时，藏匿于走廊尽头房间的情报人员开始了记录。
布冯提着玻璃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向他走来的卡西，同时回应着他的思念：“是啊，三年前我的公司遭受竞争对手的报复打击，为了避开他们，我只能前往哥本哈根的堂兄家生活。这次你远道而来与我合作，想来也很累了，喝口水吧。”
卡西轻轻拨开正在盛开的巴尔干巨苔，□□处安放着的黑色窃听器格外显眼。
他喝了一口布冯倒给他的水，皱了皱眉，“这水太冷了，我喝不惯，还是喝我带过来的葡萄酒吧。”说着，他微微一笑，将水杯对准窃听器上方，水杯侧转，水流倾泻而下。
水珠接触到窃听器的一刹那，电流与水发生反应，窃听器瞬间报废，还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窃听他们谈话的人没有来得及取下耳机，直接被巨大的噪音震得脑袋发晕。
缓过神后，监听人员面面相觑，只能宣告他们的任务失败。
“Gigi，三年不见，我很想你。”
卡西与布冯紧紧相拥，刚才他们所有的对话都是编造的，只有这句除外，他们的确分别了三年。
布冯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我没想到，卡明爵士派来协助我的精锐特工居然是你。”
卡西脱离了怀抱对上布冯湛蓝的眼睛，严肃地说，“自从德国与英国的火药味变浓，我就被召回了伦敦，一直接受战时情报人员的特训，目的就是在战争开始后深入敌人腹地，收集轴心国对盟军制定的作战计划以及适当破坏他们的军事部署。”
布冯右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表情十分欣慰，“看起来，你已经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情报人员了。”
卡西眨眨眼，调侃道：“比不上在开罗与敦刻尔克立下大功的1891先生。”
布冯笑了，1891，正是他的代号。
“这次你的任务是什么？”布冯一边组装着自己带来的手枪，一边问。
卡西打开箱子，一部电台出现在布冯的眼前，“锁定德军在塞尔维亚地区的情报机构，截获情报破解密码，确认无误后告知伦敦。当然，在此之前，我的主要任务是协助你进行瓦尔基里行动。”
说着，他看了一眼已经组装好的手枪，意味深长地说：“威尔洛德，卡明爵士也是下了血本。”
布冯勾唇，“使用暗码向伦敦发报。”
卡西心神一紧，开始调试电台，确认信号正常后开始发报。
“1891已与协助人员成功会面，请告知下一步行动计划。”
等待回复的过程中，布冯神情复杂地看着信号灯不断闪烁的电台，“很难想象现在居然可以直接使用最基本的密码发报。”
卡西同样叹息一声，“若非图灵博士破解德国人最后一套加密系统恩尼格玛密码机，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因为传递消息失去生命。”
在沉闷的气氛中，卡西收到了军情六处的回电。
“伦敦说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布冯把另一把威尔洛德递给他，冷声说：“下一站，柏林。”
五日后，柏林。
卡西坐在一家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他透过玻璃窗注视着这座充满令人厌恶的恶魔气息的城市，心中隐藏了许久的仇恨又浮现在他眼中。
“你好，先生，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卡西回过神，一位英俊的中年男人礼貌地询问着。
他微笑着回答：“当然可以。”
男人道谢后坐在卡西对面，他抽出胸口处別着的玫瑰花放在桌子上，卡西瞥了一眼坐在他左前方看报纸的布冯，用赞叹的语气说：“这朵玫瑰如此娇艳，像是罗马万神殿中降落的一样。”
男人听闻此言将玫瑰向卡西的方向推了推，“我本人更喜欢鸢尾花，它代表着这个世界光明、充满希望。”
卡西收起藏在衣摆下对准男人的枪，指尖停在精致的咖啡杯上，轻轻敲击着。
男人深深看了卡西一眼，先行离开。布冯起身跟上了他，卡西继续用勺子搅动着咖啡。
男人与布冯一前一后进入一家裁缝店后，裁缝店老板将他们引入一间暗室。
“不愧是军情六处最优秀的特工，行事如此谨慎。”
男人还记着刚刚卡西发出的摩斯密码：向前600米，左转，裁缝店。
布冯向他表达歉意：“特殊时期特殊地点，请弗雷德里克先生见谅。”
弗雷德里克摆摆手，从里衣的口袋中掏出一份文件交给他，“这是你需要的情报。”
布冯看完后面色十分凝重，“没想到他们的行动这么迅速。”
弗雷德里克将布冯看完的文件用打火机点燃，嘲讽道：“自从盟军封锁了黑海，德军的物资运送通道被切断，他们迫切需要一条安全可靠的线路，在考察过后德军高层选择了与霍尔蒂关系密切的赛因斯家族。他们将在七日后于阿德龙凯宾斯基酒店会面，与会人员的名单你已经看过了，上面的人就是你和你的搭档需要解决的目标。”
布冯脑中迅速闪过名单上的人员名称及分布位置，确认无误后告别了弗雷德里克。
回咖啡馆的路上，他回想着弗雷德里克的警告：“这次行动没有支援，你们只能成功，这将关系到整个西线战事的进程。”
之后的三天时间，布冯与卡西两个人探测了酒店的安保部署、行动时机和撤退路线。
卡西察觉到布冯这两天异常安静，忍不住询问：“你不紧张吗？”
布冯转过头看着那双眼中只有自己影子的眸子，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不再期待明天的日子。”
卡西拉下他的手紧紧握住：“如果失败了——”
布冯用指尖抵住他的唇，坚定地说：“伊戈尔，我们不能失败，哪怕付出生命。”
卡西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微笑：“我知道，我只是很少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
布冯盯着他，在卡西惊讶的眼神中在他额头处落下一吻，“伊戈尔，不要怕，有我陪着你。”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静待风雨。
行动开始前的三个小时，布冯将缠好布条的狙击枪放在卡西手中，严肃地说：“伊戈尔，我会先潜入酒店解决安保等级最高的几个人，你找好制高点后安心等待，其余的人会在混乱中离开酒店，你寻找机会干掉他们。记住，无论我是生是死，在完成你的任务后立刻前往弗雷德里克先生预先设置的安放电台的地方，取出电台跟着他们离开柏林。”
卡西检查着他所有的装备，在听到布冯的叮嘱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担忧抱住他，在他耳边做出约定：“Gigi，你一定要小心，我会在伦敦等你。”
布冯吻了吻他的发丝，闭眼喃喃着：“会的，世界会迎来光明的。”
傍晚七点，行动正式开始。
布冯利用弗雷德里克给他的邀请函成功进入了酒店。
在情报的指引下，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德国人与赛因斯家族交易的地点。
探查过走廊的守卫后，布冯心中有了数。他转身溜进一间存放葡萄酒的房间，打晕里面正在查看库存的服务人员后换上衣服，端着一瓶葡萄酒就往目标地点走去。
停留在房间外的特工搜身后放他通行。
“你只能待在门外等候，房间里会有人把酒拿进去。”
布冯点头，径直走向那道命运之门。
酒店外已经做好狙击准备的卡西心情逐渐变得焦急起来。
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布冯敲了敲门，在屋中人盘问过后，那道门缓缓打开。
布冯抬眼，房间中的布局尽收眼底，在前来取酒的人的手即将碰到酒瓶时，他送来了手，酒瓶随着托盘落地。取酒人还来不及呵斥他的无礼，喉咙就已经被布冯手中的刀割破，他的身体倒了下去，直到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柏林除了军部号称最安全的地方遇到盟军的特工。
酒瓶落地的一瞬间，布冯迅速捞出他事先藏在里面的微型钢笔手枪，射杀已经瞄准他的守卫。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所有人心惊，恐慌迅速弥漫开来。
酒店外，正在狙击镜中寻找目标的卡西放下心来，开始专心收割敌人。
布冯的子弹无情地射出，带走一个又一个人的生命，全部解决房间里的人后，布冯仔细辨别着他们的面容，一分钟后他心下一沉，最重要的目标人物并没有出现在这里，看来计划出现了变化。
布冯看了眼窗外，毫不犹豫地继续寻找着他想要的人。
此时卡西已经解决了所有企图离开酒店的人，他听到党卫军的警笛声已经响起，心跳开始加速。
Gigi，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还不撤退？
卡西并不知晓突如其来的变化，只能继续等待。
三分钟后，卡西清理现场，最后看了一眼酒店，他忍着想要冲进去帮他的冲动撤离战场。
卡西开着车前往弗雷德里克给他的地址，此时他的心已经沉入了谷底，他不知道酒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布冯绝对是遇到了麻烦。
上帝，请保佑他吧。
“无论我在酒店遇到什么情况，你一定不能冲动，按照原定计划，拿到电台后回塞尔维亚继续你的第二项任务。我会在成功脱身后寻找恰当时机与你联系。”
布冯的命令在卡西脑海中不断回响，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伊戈尔，我们保全的是千千万万个人的生命，在大局面前，切记不可顾忌儿女私情。”
卡西忍着眼泪朝着黎明前进，他的爱人还在危机中挣扎，可他不能停下。
谁也不知道卡西离开后酒店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塞尔维亚所能接收到的信息只有“任务成功完成，1891下落不明。”
在无尽的等待中，军情六处逐渐放弃了对布冯的搜索，他们太清楚战争年代中的下落不明意味着什么。
只有卡西坚信布冯一定成功撤离了，他肯定是继续藏匿于某个角落，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只不过卡西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次等待的时间的确太长了。
瓦尔基里行动完成后的两年时间里，卡西成功将塞尔维亚的德军情报部门阿勃维尔全面渗透，他源源不断传回伦敦的情报挽救了无数盟军士兵的生命。
在军情六处告知卡西盟军将于不久的将来开辟欧洲第二战场后，他就要和所有潜伏在塞尔维亚的特工撤回伦敦。
销毁了两年时间里留存的文件后，卡西踏上了回归伦敦的路途。
“伊戈尔，紧急命令。”
通行的谍报人员将伦敦发来的电报交给他。
“立刻前往葡萄牙里斯本，于8月21日与我方特工人员1938会面，全力配合他的行动。”
接到命令的卡西没有犹豫，在波罗的海沿岸的港口换乘前往葡萄牙的轮船。
1943年8月21日，卡西来到电报中的地点，等待着那位神秘的特工。
“先生，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温和的声音响起，卡西瞬间红了眼眶，他有些哽咽，“请自便。”
布冯声音也有些颤抖，“你在等待一朵花吗？”
“是的，我在等待一朵玫瑰，都铎玫瑰。”卡西捏紧了衣角，依旧按照记忆中的暗号进行交接。
“都铎玫瑰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卡西盯着布冯的胸针，微笑着回答：“黎明，它带来了黎明。”
*铃兰花：南斯拉夫国花
*都铎玫瑰：英格兰国花
*军情六处：二战时期英国间谍情报机构，构成人员来自盟军
*卡明爵士：英**情六处创始人
*阿勃维尔：德国间谍情报机构，二战期间对军情六处单向透明
*1891/1938：二战时期意大利生产的军刀
*霍尔蒂：匈牙利王国摄政王，轴心国阵营
*哥本哈根、里斯本、马德里为二战时期的欧洲三大间谍之都
*文中的历史事件皆为真实发生，但时间节点有所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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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布卡西】飞鸟与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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