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60年以反基督教闻名的罗马皇帝朱里安在希腊的特尔菲神庙寻求阿波罗神托时得到这样一句谶语:“告诉那位皇帝,我的殿堂已经倒塌。光明之神不再有它的居室,也不再有他的占卜之海湾和预言之源泉,那里的水已经枯竭。”
百年后,永恒之都罗马被蛮族占领,罗马人的诸神也被上帝的光辉笼罩。在环地中海古典帝国的废墟上,崭新的欧洲诞生了。
十三世纪初,佛罗伦萨商人几百年来对加尔博羊毛和其加工产品呢绒的经营,使得南来北往的柏柏尔人带来马、皮革,各种丝织品、象牙、豹皮、狼皮和各种装饰物;西班牙人通过比萨和热那亚港口贩来卡斯蒂利亚的明矾、加泰罗尼亚的番红花、染料、稻米和芥末。
地中海沿岸空前繁荣起来,修女讴歌着上帝在人间的华政,一曲又一曲恢宏的圣音跟随阿诺河的波涛自西向东流经河岸两侧的每一片土地。
“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胎的时候,就有了罪。”
“一切罪皆包含在这一类之下:即背离真正永恒的神圣之事而转向变动不居之事。这些事物原本被恰如其分地置于自身应有的位置,通过其特有之美来完成宇宙的整体;然而那堕落失调的人性却甘为奴仆而追逐这些本由神律定为受人支配的东西。”
体态威严的红衣主教为尘世传递教宗的意志,所有受到圣光照耀的艺术家无不为心中的天国描绘一幅幅虔诚的画卷。民众感激上帝的恩赐,时刻聆听教堂里传出的诵经声,严格遵循克己守礼洗刷罪恶的教义。
世俗的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只有黑暗中小心翼翼寻觅着食物的老鼠嗅到了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滋生着的腐朽气息。死亡与夜色为友,揭开黄泉的一角,觊觎着生命;时机一到,他便降临到你身边。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小小的教堂,营造出一片静谧的氛围。教堂内弥漫着淡淡的**味,这是由教堂里燃烧的蜡烛散发出的,身穿教士服装的神甫开始他例行的晨祷。
科斯塔面容庄重,浓密的眉毛下挂着一双清澈而坚毅的眼睛。他在台上静静地站立着,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双手轻轻地合十,平和的眼神显示他对世俗的冷漠,他脸上洋溢着一丝与世无争的神秘微笑。
教堂里的朦胧光线照亮了神甫的面庞,他的身影渐渐笼罩在一片神圣的光芒中。科斯塔的脑海里回荡着古老的经文声,悠扬的音乐流淌在教堂的每个角落,让人心安神定。这是一种灵魂的救赎,是一种与上帝对话的方式。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阿门。”
科斯塔嘴唇微微动了起来,喃喃地诵读着祷文。他的身躯微微颤抖,似乎是为了更好地融入上帝的怀抱。他的思绪渐渐飘远,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与神相互融合。
周围的氛围仿佛也被神甫的祷告所感染,教堂变得肃穆而庄严。人们在教堂里静静地跪下,感受着上帝的存在,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净化。随着祷告的结束,科斯塔轻轻合拢双手,微微一笑,然后缓缓转身离开,留下一片宁静的教堂。人们仿佛还沉浸在祷告的快乐中,心里依然充满着对上帝的敬意。
回到慕道班的科斯塔透过窗户悲悯地看着教堂外迟迟不肯离去的儿童,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事实上,多日以来为消除不知名疾病造成的恐慌,四处奔波的科斯塔心神十分疲倦。他的祷告次数一直在增加,可死亡并未停止。大贵族们抛下世代传承的庄园逃到遥远的乡下,穷苦的人民只能提心吊胆地生活在死神的阴影下。
科斯塔回想起自己穿着黑色长袍踏过满是污秽的地面,被疾病污染过的水源散发出一股恶臭味,三年前亲手种下的雏菊花早已枯萎。衣不蔽体的少女无力地躺在路边,她的皮肤表面被可怖的脓包覆盖,白色的蛆虫啃噬着小腿处腐烂的伤口,他站在远处为她求得一份希望。
“主啊!你的话语说,你会遮盖、保护你的孩子脱离恶者的权势。你是至高的神,统管可见及看不见之万主之事。万有都在你手中,奉耶稣的名,我求你用你灵的同在作安娜四周的盾牌,愿你的荣光随着,如同后盾一般。主啊!求你作安娜的避难所。求你以你永远的膀臂扶持她,并为她赶走敌人。求你任命、差遣你的圣天使,保护、拯救你的仆人,脱离危险。我祈求你的旨意不受撒但和其势力的阻桡。天父,根据耶稣的祷告,求你救安娜脱离凶恶。”
奄奄一息的安娜仅是抬眼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在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后,艰难地向他微笑了一下。虽然安娜无法说话,但科斯塔从她眼中看懂了她的心,那是感激。
科斯塔十分难过,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无力让他的心有种撕裂般的痛楚。安娜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女孩,时常到教堂里听他做礼拜,还会在从洗衣房下工后经过慕道班向他打招呼。
不知不觉间,两行滚烫的泪水从科斯塔眼角处滑落,他第一次对自己一直坚守的信仰产生了怀疑。如果日复一日祈祷不足以让天父救赎人间,那他为挣扎在生死两端的人们带去希望不过是让他们在告别时更加绝望。
怀着对安娜的愧疚与自我的审判,科斯塔趴在木桌上缓缓进入了梦境。
今日的场景似乎与以往大不相同,感受过太多疾苦的科斯塔放任了一丝黑暗侵入原本光明圣洁的世界,五彩缤纷的花圃中突兀地长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花,花瓣上布满了黑色的暗纹,十分诡异。
越过花圃,一个背后长着紫色蝠翼,身后拖着一条尾巴的人类模样的青年男子**着泡在小溪中,只是清澈的水流已经变得浑浊许多。科斯塔走得更近些才发现男子头上还有两个凸起,定睛一看,一对弯羊角。
科斯塔心中一惊,男子表现出的特征都符合传说中的恶魔,自己的梦境中为何有如此邪恶的生物?
男子回头,科斯塔看清他的脸后呼吸一滞。这个恶魔与他想象中的丑陋完全不同,优美而精致的面部线条显得十分高贵,他的眼窝深邃,双眸犹如两颗繁星般闪耀,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智慧。高挺的鼻梁让整个脸庞更加立体,嘴唇细而有力,勾勒出一个轻盈的微笑。金棕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脑后,发梢处还滴着不小心被溪流浸到的水珠。
面对这样魅惑甚至香艳的一幕,从未触碰过爱欲的科斯塔瞬间变得慌乱。他努力默念静心咒试图宁静下来,可通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他。
“神甫大人,我有这么可怕吗?”
轻笑声让科斯塔有种全身酥麻的感觉,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冰凉的指尖勾住了他的手,巴蒂斯图塔故意控制自己的尾巴圈住科斯塔的身体,让他无法逃离。
“我要吻你了。”缱绻的声音暴露了他的企图。
等科斯塔反应过来时,巴蒂斯图塔的唇已经远离了他的嘴角。温热的触感让他产生了极度的负罪感,恶魔竟然亲吻了我,我的身体遭到了污染,我的灵魂不再完全属于天父。
陷入信仰危机的科斯塔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前的巴蒂斯图塔眼中的兴趣越来越浓。自从年轻的神甫开始为被病痛折磨的人们祈祷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单纯到极致的青年。巴蒂斯图塔知道所谓的天父根本不会拯救这个糟糕透了的世界,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过了。但在道德沦丧的人间中,居然还藏着一个仍对伪神抱有希望的傻子,他甚至拒绝离开佛罗伦萨这片炼狱,依然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做着无用功。
巴蒂斯图塔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被这个人类吸引到了。作为一个勾引人类欢爱以吸食他们精气为生的梦魔,巴蒂斯图塔决定用自己的惯用伎俩引诱年轻的神甫堕入爱欲中,他背叛自己曾经许愿要忠于一生的信仰时的神情一定很美妙。想到这里,巴蒂斯图塔全身都热了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眼前人欢好。
尾巴悄悄从衣角处探入里衣中,科斯塔清醒过来,猛地推开笑得肆意的巴蒂斯图塔。他也不恼,反问道:“你在抗拒我?”
科斯塔冷眼看着他,任何试图瓦解他的信仰的人都是他的敌人,更不用说巴蒂斯图塔本就是个恶魔。
巴蒂斯图塔还想继续试探,科斯塔缓缓闭上眼。
“主耶稣!你呼召我,且装备我来跟随你,行你的旨意,我愿顺服你。我在困苦中,求你使我为任何容许撒旦前来攻击我的罪懊悔,我愿立刻为给仇敌留地步的任何事悔改。求你显明我因为无知或惧怕,以致仇敌有可乘之机的方面。主啊!求你鉴察、揭发、断开所有奉令差派到我这里来的撒但一切诡计之权势。我寻求你的面------我求告你,求你垂听,应允我的祷告,并救我脱离困苦,我求你将这恶事变为善事。”
祷告词从科斯塔口中吐出,音量逐渐变大,整个世界起了风、生了浪。巴蒂斯图塔脸色一变,他知道这是科斯塔用祷告的方式让自己脱离梦境。世界一点点破碎,近在咫尺的人的容颜变得模糊,巴蒂斯图塔眼神阴沉,在科斯塔醒来的最后一秒,一道咒语从他身体中喷出牢牢地贴在科斯塔的背部。
“我还会找到你的。”
清醒过来的科斯塔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的衣袍全都被汗液浸湿透了。庆幸自己坚守住底线的科斯塔突然听到了城中心敲响的钟声,他抬头向窗外看去,最后一丝阳光落下,一轮弯月挂在天上。不知自己是否出现了错觉,科斯塔感觉皎洁的月亮中隐约有红光闪过。
科斯塔不愿再想梦境中的恶魔为何纠缠自己,他依照惯例庄重地完成了晚祷,并用清水擦拭了《圣经》上的掉落下的灰尘。就在他将圣物放上祭台的那一瞬间,乌鸦刺耳的嘶鸣声掠过教堂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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