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满身疲惫的科斯塔从困扰他整晚的梦魇中脱离,意识逐渐回归躯体。紧紧捏着身上黑袍的指尖泛白,一夜过去仍未消散的百合花香与疯狂过后遗留的痕迹都在逼迫他认清一个现实:鲁伊·科斯塔——一个自出生起聆听圣音的教徒背叛了上帝,背叛了他曾经在主教面前许下的诺言。
科斯塔颤颤巍巍地下了床,脚尖刚刚够到地面的一瞬间小腿传来一股麻意,他使出全身气力用手臂撑住墙壁才让自己勉强站立。科斯塔一步一步挪动到放置教会人员衣物的木柜前,仅仅十余步,他都感觉无比漫长。将紧闭的柜门用指尖抠开,科斯塔恶狠狠地将身上裹着的已经肮脏无比的衣袍甩出去,他则重新取出一件全新的白色长袍遮蔽住不堪入目的身体。
年轻的神甫一边流泪一边烧毁着所有见证过昨晚隐秘情事的物件,包括那件黑袍、那朵已经枯萎的紫百合。将不堪的记忆掩藏起来后,科斯塔让冰冷的清水淹没自己的身体,那是他费尽心思一点一点收集雨水、井水储存下来的。科斯塔原是想疾病更糟糕缺少水源时分给受苦的民众。只是,现在为了洗刷罪恶,他只能满怀愧疚地浸泡在世间最纯洁的事物中。
寒冷刺骨的水滴挂在手臂上,刺激着科斯塔的神经,仿佛在告诉他,因**犯下的错误需要被惩罚。冻得通红的手指重重地摩擦着皮肤,试图将罪过一并抹去。但无论他如何搓洗,内心的挣扎与自责始终无法消散。久泡在水中的身体开始发抖,科斯塔才慢慢起身,跨过木桶,只披着一件单衣,向前殿走去。那道身影,是如此瘦弱而颓废。
科斯塔跪倒在圣像前,双手捧着圣经高高举起,他的悔过声微弱而哀痛:“天父啊,我是多么卑微,多么可怜的人。我是您的仆人,却无法为您守住圣洁。”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科斯塔痛苦地闭住眼睛,默默祈求上帝的原谅和救赎。
科斯塔越想忘却昨晚与恶魔的纠缠,有关他的记忆越清晰。自己如何在他手下沉沦,如何放纵**被科斯塔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敢去想为何平日克己守礼的人会显出一副媚态模样,甚至不等恶魔引诱,他真当如此下贱?
科斯塔凝视着圣像,那双仿佛洞悉世间一切龌龊的眼睛嘲笑着他的软弱。跪倒在地的科斯塔如同一本污损的书籍,无法传播无暇的光。他感到天父已然抛弃了犯下错误的信徒,自己失去了赎罪的机会。内心不甘的嘶喊声逐渐被呜咽所取代,科斯塔最终低下了头,他不再是一个牧者,而是迷途的羔羊。
“神甫大人。”
一道怯生生的呼唤拉回了即将失去意识的科斯塔,他本能地想起身,因久跪而受到损伤的膝盖无法支撑他的身体,他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即使狼狈地摔倒在地,科斯塔依然紧紧护住手中的圣经,他不能再让最后一丝希望消失了。
在教堂门外探头探脑的女孩赶忙跑到科斯塔身边扶起他,一脸担忧地问:“神甫大人,您也生病了吗?”
科斯塔自嘲地笑了笑:“是的,我生病了。”他得了一种天底下最可怕的病,且无药可医。
女孩眼神变得悲伤起来,她的亲人与街坊邻居都被奇怪的病夺去了生命,难道一直以来为大家祈福的神甫大人也会被恐怖的脓包覆满,然后破裂,身体慢慢腐烂直到死去吗?顿时,恐惧的情绪席卷了女孩,她不由自主地拽住科斯塔的衣角,生怕下一秒善良的神甫大人就离她而去。
科斯塔轻轻将女孩揽入怀中,温柔地抚摸凌乱的发丝,安慰着她:“克里斯蒂娜,不要怕,天父的信徒是不会被恶魔带走的。”
克里斯蒂娜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是呀,上帝不会放任他们被的□□被折磨,他们一直是最忠实的信徒。她以为神甫口中的恶魔是指无处不在的疾病,只有科斯塔自己知晓恶魔是真正的恶魔,他以此来摒除杂念。
“神甫大人,您今天可以为我的朋友做祷告吗?他还从未得到过您的祈福。”克里斯蒂娜满怀期待地看着科斯塔,他又怎会拒绝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呢。
科斯塔虔诚地将圣经放回原位,用圣水仔细清洗过双手后,整理好仪态跟随她的脚步前往目的地。
见到克里斯蒂娜朋友的那一刻,科斯塔面色迅速变得苍白。眼前的人正是昨天询问他“□□罪是否会被上帝惩罚”的男孩,而他在回答完的当天就被恶魔上下其手,暂时深藏在心底的黑暗一面又被放在阳光下,科斯塔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神甫大人,我们又见面了。”男孩礼貌地向他打着招呼,神情恍惚的科斯塔忽略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看起来,神甫大人对昨晚的经历记忆深刻呢。男孩、哦不,更确切的称呼应该是巴蒂斯图塔,化为人形的梦魔非常享受时刻都能接触到科斯塔的感觉,他特意接近科斯塔十分喜爱的克里斯蒂娜,就为了见他一面。
科斯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男孩是男孩,恶魔是恶魔,他不应该将昨晚的痛苦怪罪在男孩身上,否则这等作为与恶魔又有何异。定下心的科斯塔回应了男孩的问候,并询问了他的名字。
“神甫大人,您会为弗朗西斯科祷告的,对吗?”
科斯塔点头,为疾苦中的大众祈福是他的责任,无论任何身份,都是如此。
“奉耶稣基督的名,求羔羊宝血遮盖涂抹在我及我的家人、所爱的朋友、我们的产业上,并且在我们四周围围起属灵的荆棘篱笆,差派天使护卫保护我们。求圣灵的大能光照我们有没有什么隐而未现的破口,不容许仇敌撒旦在我们的身上有任何攻击的机会。奉耶稣的名将喜乐的恩膏膏抹在我们身上,赐下属天的能力与平安在我们身上。奉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克里斯蒂娜跟随科斯塔的指引小声念着祷告词,巴蒂斯图塔则大胆了许多,他本就对虚无缥缈毫无作用的信仰嗤之以鼻,更何况科斯塔正紧闭双眼,他恰好可以享受这一段肆意观察神甫大人的时间。
今天的Rui换了身白色的长袍,比昨日增添了几分神圣与纯洁。只不过陷入**中的神甫大人不会逊色任何世间一个妓女所能表现出的放荡。巴蒂斯图塔恶劣地想象着他的Rui今日在镜子前看到满身红痕时的表情,一定有趣极了。
突然,他察觉到科斯塔的睫毛抖动的幅度变大,知道他应当是要结束仪式了,巴蒂斯图塔赶忙闭上眼,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认真严肃接受祈福的忠实信徒。
科斯塔对男孩的表现十分满意,但他好奇一个问题,“你以前从未接受过祈福?”
巴蒂斯图塔装作十分伤心的样子,嗫嚅着说:“我是跟着母亲逃到这里的,母亲前不久染上疾病去世了。我不认识这里的人,所以一直没有得到神甫大人的祈福。”
科斯塔的心软了下来,他想了想教堂内还有一间空出来的放杂物的屋子,可以收拾出来让男孩住进去。他将心中的想法告诉男孩,男孩惊喜的眼神让科斯塔有些愧疚。一方面,他的确对男孩怀有恻隐之心;另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有了男孩的存在,想必恶魔不会再如此胆大来骚扰他。
巴蒂斯图塔怎么会不清楚科斯塔的目的,只不过Rui还是小看了他,或者说,Rui也不会想到最大的危险被他亲手放在了身边,这样倒是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将克里斯蒂娜送回家后,科斯塔带着男孩踏上回教堂的路。沿途中,街道弥漫着霉味和腐臭的气息,两旁的房屋破败不堪,无人修葺的墙壁布满了裂纹和蛛网。曾经繁花似锦的窗台上空无一物,只有几支枯黄的枝丫遗留。从前郁郁葱葱的树木如今变得一片死寂,草坪上的绿色消失不见,只剩干瘪的黄色在诉说大地的哀伤。
呻吟声和哭喊声回响在空气中,令人心悸。病痛使人们蜷缩在街头,有些人手足骨骼裸露,眼神呆滞,仿佛已经从世界中剥离。争夺有限的水源与粮食成为了生存的挣扎,友谊、亲情和道德观念都已经被瘟疫的恐怖所摧毁。他们推搡着彼此,咆哮着争夺一口清水或一块干面包。
天空也与这无尽的悲伤相呼应,黑色的云彩遮蔽了阳光,寒冷而阴暗的天气让人感到更加沉重和绝望。佛罗伦萨曾经的美丽与活力被摧毁,只留一片鬼魅般的废墟。
“我一直都在向上帝祈求庇佑我的母亲,可死神还是带走了她。”
巴蒂斯图塔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力道大了很多,他在心中无声地笑着。一句话就够了,神甫大人是聪明人,瓦解他的信仰需要慢慢来。现在他只需要在科斯塔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有着他的日夜浇灌,这颗总会成长起来。
科斯塔把房间里多余的杂物放在圣器室,然后从自己的房间里抱出洗得很干净的布料铺在床上,为他简易布置了一下,
“神甫大人,谢谢您。”
科斯塔摸了摸男孩的头,叮嘱了几句后就回到房间休息了。昨日与今日的记忆交汇在一起,让他的心神疲倦不已,他需要一场睡眠恢复。
听到呼吸声逐渐平缓的巴蒂斯图塔悄然睁开了眼,他离开了杂物间,推开科斯塔房间的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注视了很久后,巴蒂斯图塔在科斯塔唇上落下一吻,随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他来到教堂的第一夜,应当是个美好的日子。以后的机会还很多,他会慢慢讨回来。
世上没有能够逃离记忆与悔恨的避难所,无论是否悔悟,我们愚蠢的过往都会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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