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天似乎过得格外的快。一眨眼的功夫,夏季预选半决赛就结束了。
相较于经过与市大三高进行投手战后艰难出线的青道,另一边半决赛对上红海大相良的稻实表现得更为游刃有余。在保留王牌不用的情况下,仅凭一年级投手赤松和三年级投手平野就以9比2的分数取得了决赛资格。
没能在半决赛获得鸣的更多情报,渡边也只能就对方对成孔的表现与御幸进行分析。
“……多田野树可以说是支撑稻实的智囊呢,尤其四分之一决赛时,面对瞄准了直球的成孔,成宫投的直球减少到不足三成。我想这应该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
“那个唯我独尊的鸣竟然会跟捕手商量……”御幸有些感慨。
他对多田野的了解仅限于鸣偶尔在邮件中提及的部分,以及东京选拔队第一天练习的时候在牛棚见过一面。印象里那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甚至有些内向的捕手,但人不可貌相,能够让鸣接受他的建议,他应该也做过不少努力吧?
正当渡边说到稻实的这对投捕搭档明显也进步了时,川上的伤势确定无法在决赛出场的坏消息也来了。
就好像被什么诅咒了一样,每逢关键的比赛,青道的主力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伤痛缠身。去年是丹波,今年则是小野和川上。
作为队长,御幸不能在队友们已经产生动摇的情况下再表现出任何不安。他能做的就是维持着平日的步调,在老地方默默练习挥棒而已。
两天后的决赛,自己能否打出鸣的决胜球会是影响比赛走向的关键之一。
御幸清楚的知道这点。
然而不断挥棒的同时,他又不免想到川上早些时候曾说过的话——
“我和你们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有参加大学球队、社会人球队,甚至职棒的幸运。我原本就打算棒球只到高中为止了。”
御幸自己的确曾说过大家会聚在一起只是为了赢得比赛,不可能永远一起走下去。但在他原本的想法中,即便毕业了,和现在的队友们分开了,未来大家还是有可能在某个赛场上重逢。
可川上的话告诉他,不是的,更多的人以后会与他渐行渐远。
御幸忽然感到一种孤独。
关于自己决定了未来要走的那条路上,熟悉的人会越来越少的孤独。
他不由得看向一旁的降谷。
目前在青道的队员中,除自己以外,只有这个学弟也受到了球探的关注,他有些好奇对方又是怎样的想法。
所以御幸心血来潮的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更高层次的世界,有想过要去职棒吗?”
以打棒球为生,赚钱报答一直支持自己的父亲,这是御幸早就有的梦想。他的目光从未仅局限于高中棒球,即便他也会为了甲子园倾尽全力。
这样的想法过于特立独行了吗?御幸有些困惑。
而降谷的回答则让他意识到……是的,他是异类。即便是同样受到球探关注的降谷,此时心里想的也只有如何与青道的大家一起走得更远。
于是御幸止住了这个话题。
隔天他再回想此时的这番谈话,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受压力的影响,有些心浮气躁了。
来自稻实以完美状态进入决赛,且鸣还有藏招的压力;来自川上不能上场投球,需要以降谷、泽村、金田三人对抗稻实打线的压力。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自己大概是想要藉由看向更远的目标,稍微喘口气吧?
不够成熟啊……本来降谷的状态就容易受外因干扰,自己的话如果影响到了他的发挥怎么行。
“忘了我昨晚说的那件事吧。”御幸笑着对降谷说。
现阶段,大家都得摒弃杂念,全身心投入到马上要来临的预选决赛才行。
*
稻实的会议室里,众人聚在一起分析着青道对市大三高的比赛。
“……现在看来,这一分就是决胜的一分。”
“御幸在第一轮的击球也是满不在乎的放跑了内角的卡特球,他到底是在等什么啊?”
“就算被三振了,也还是让投捕搭档捉摸不透……老实说,这样的打者真的很讨厌。”
鸣听着多田野的话,心想一也选球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有所图谋的眼神和极致的自制力,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导致每投一球都要做好可能会被打中的心理准备,一秒也不能松懈下来。
决赛自己的决胜球能不能让一也出局会是影响比赛走向的关键之一。
感觉再继续听队友们的讨论,自己会越来越焦躁,鸣胡乱发了一通半决赛没能出场的脾气后独自离开了会议室。
自邀请一也的那天到现在,三年了。
今年稻实的主力就是自己当年亲自找来的那些人。
高中最后的一个夏天,第二次的决赛……等不及了啊,究竟哪支队伍更厉害,让我们分个高下吧,一也。
*
“稻实的王牌和青道的第四棒首轮较量……第一球就打了!平直球……被投手接住了!第一局青道没有得分!”
鸣走下投手丘,听见解说的声音,心情却一点都不美好。
赛前多田野认为御幸会瞄准变速球打,所以建议鸣在前半段尽量用别的球种和御幸分胜负。鸣也认为御幸会选变化球出手,所以采纳多田野的建议第一球投了卡特球,没想到御幸却立刻就挥棒了。
“我被打到了啊!好不爽!”鸣忍不住喊出来。
一也到底是瞄准什么球路啊?!还有青道前几棒的家伙也是……
鸣原本刚开场还没怎么进状态,这下倒是被青道上位打线的表现提起了精神,第二回合开始发动了连续三振。
“有没有感觉他的球比去年更快了?”
听到降谷的疑问,御幸接道:“有种测速枪检测不出来的东西。”如果是以前鸣的投球,自己第一打席打中的那一球应该能飞出去。但具体是哪里和以前不同,只能在接下来的打席中亲自去验证了。
这场决赛不出意料的也变成了投手战。
僵持到第四回合,再次轮到御幸的打席。
第一球鸣故意投了上一次被击出的卡特球,御幸挥空,然后目送第二个投偏的指叉球。其他只要进入好球带的球都被他打成了界外,坏球则放走。
要解决自己就用最拿手的变速球。
御幸以行动向鸣发出邀请:来吧,鸣,投过来。
看见鸣多花了一点时间跟多田野交流,御幸知道下一球必然是自己等的变速球。鸣今天到目前为止还没投过变速球,如果自己能在这里打出去,对己方士气提升会有很大的帮助——
结果只是勉强擦棒。
打出的直球变成三垒高飞球被接杀后,看着摆出胜利姿势示威的鸣,御幸呼出一口气,感觉能读懂鸣投来的眼神在说什么。
-你以为能打中我的变速球?就凭我们搭档过一次吗?我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确实不简单。
不过至少证实了鸣的投球的确比东京选拔队时又增加了一些特质。或许是转速,或许是多了某种变化……
无论如何,能逼他在第四回合就投出来,御幸也算达成了一部分目的。
接下来则轮到己方封住他的打席了。
“不把球投到我身上吗?我退场的话,你们或许有机会赢哦。”带着上一轮较量得胜的骄傲,鸣开玩笑的说。
去年听到鸣这么挑衅还是丹波学长发挥失常的时候……
御幸记得那时自己没有回答对方。但今年不同了,自家的投手阵也在进化,不会再出现自爆的情况。
“那你站得离垒远点啊。”他从容回复。
这家伙啊……一得意就口无遮拦,真被降谷的球打中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自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但如果有棒球之神的话,请无视他的“童言无忌”吧。
“我才不。”
听见御幸同样带着挑衅的建议,鸣更来劲了,摆出一副一定要打出长打的架势,结果换来三振出局。
相较于去年,他今年自我调节心态的能力似乎也变强了,并没有因为自己被三振就开始发脾气,稳稳还了青道三个出局数。
对青道而言更糟的是第五回合稻实率先夺取了一分,且为队伍取得关键出局数的麻生还撞上围墙,必须暂时离场检查伤势。
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追回比分。
第六回合,御幸第三次站上击球区。
被青道打线连续追逼显然给鸣造成不小的压力,以至于他刚才竟然出现罕见的失误,对白州投出了触身球。
尽管多田野及时叫了暂停去投手丘跟鸣交流,但御幸知道,鸣那难以控制的好强性格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控制住的。
机会来了。
把稻实内野的位置变化尽收眼底,看出他们想要抓双杀后,御幸决定先放弃容易打成滚地球的低球。
鸣第一球果然就投了低球,而且十分要强的直塞内角,几乎贴着御幸的腿进入捕手手套。
-吓到了吧?
看到鸣做出的鬼脸,御幸不禁有些无奈。
刚触身球送白州上垒,马上又投一个这么刁钻的内角球,似乎完全不怕再打到人的强势……自己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倔。
不过,这样敢于争胜才是鸣。
*
就好像过去的情景重现似的……
被御幸把球数逼到1好2坏,迎着对方牢牢锁定自己的视线,鸣在背脊隐隐发凉的同时,脑海中闪过了少棒时期对方的模样。
那时候的一也也是这样呢,和其他想也不想就乱挥棒的打者不同,冷静得惊人。
这点至今都没变。
鲁邦三世的歌声在场上回荡。
以前哲前辈的应援曲,现在传给了一也,其中包含的带领队伍取胜的期盼不言而喻,而自己也有带亲自召集起来的队友们再战甲子园的义务。
彼此背负的东西都变多了……
带着做了断的决心,鸣投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变速球,由好球带直转向坏球带,只要让对方挥棒——
他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对一也投出这球并三振对方的情景。
呯!
鸣没想到这压低到极限的一球竟然被御幸单手捞起来变成了安打,转眼间,飞快冲回本垒的仓持就追平了比分。
自己的投球没有失误。
安慰了表情恍惚的阿树,鸣心里不甘的情绪却没那么容易就能压下去,以至于接前园那意外的触击球时因为姿势不对传得慢了些许,让白州也回到本垒逆转比分。
而青道把这领先的一分守到了第八回合。
*
比赛都进行到最后阶段了还能投出比捕手想要的更好的球啊……
眼见多田野在鸣三振白州后兴奋得握拳呐喊,同为捕手的御幸完全能理解对方的激动。
到第八回合二出局的时候总投球数都还没破百,三振9次。非但如此,球速还比之前更快了。这样的体能和稳定性……
御幸走上击球区。
当年少棒时期他就有一种预感,今天则可以肯定自己的预感是对的——鸣成长成了他们这一世代里最强的投手,再没有比他更厉害和值得挑战的人。
御幸很庆幸自己选择了成为鸣的对手。
正因为有这个人一直在和自己并列又稍靠前的位置同步前进着,自己才会不断的变得比以前更强。
这条永无止境的路上,自己并不孤单。
御幸瞄准了鸣决胜负前用于迷惑自己的直球挥棒,击出的球飞向中外野,受球本身的威力影响,被卡尔罗斯接杀。
记分牌上显示鸣刚才投出的直球时速153公里,是他今天投出的最快的一球。
这样都差点被打出去啊……
鸣想起少棒时期也是这样的。
明明自己的队伍总是赢的那一方,但每回都没有完全胜过一也的快感。即便是在封杀他全部打席的时候,也还是能感知到后方追过来的捕猎一般的视线,那么专注热烈,一旦稍微露出破绽就会被对方彻底咬住的危险感觉。
所以既是遗憾对方的实力被队伍拖累,也是希望让这种被追击的感觉消失,鸣想要和御幸做队友。
和一也一起,一定能去到更高的地方,看到顶峰的景色。
至今鸣依然如此确信。
但既然一也选择了要做自己的挑战者,就这样吧……只要彼此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以什么形式都好,并行也是一种陪伴。
我不会这么轻易被你追上哦,一也。
鸣用刚刚在场上领悟的新的纵向滑球完美结束了自己九个回合的投球。
换场时,亢奋的情绪稍稍冷却一些,他才注意到手上的茧子破掉了。鲜血从裂口中渗出,仿佛一场新生的代价。
无所谓,反正这场比赛已经要结束了。
不管结果如何。
“触杀——三垒跑垒员没能回到本垒!”
原以为来得及的本垒冲刺竟然被降谷一个超远距离的传球阻杀,失去了亲自追回比分的机会。
鸣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缓缓道:“是谁说他控球能力差的?这么精彩的传球,想不服气都难啊。”
“厉害吧,我们的选手。”听见鸣的夸奖,御幸露出笑容。
这笑就延续到了青道夺冠。
“……经过2小时51分的激烈比赛,青道高中终于登上了西东京128所高中的顶点!”
青道的选手在解说激动的喊声中冲上投手丘抱作一团。鸣看着他们的狂欢,想到去年这个时候欢庆的是稻实——那时候的一也就是自己现在的心情吗?最后关头无力回天,眼睁睁看着胜利女神的衣角狡猾的从手中溜走。
*
“一也!”
列队结束忽然听见熟悉的呼唤声,御幸回头,看见鸣穿过人群向自己走来。
他对上一次决赛结束时鸣哭得青筋凸起的孩子气模样还有深刻的印象。本以为今天对方也会流泪,这次却意外的坚强,表情看起来甚至还算平静。
御幸有些放心的伸手握住鸣的手,下一秒却整个人愣住——
他没想到鸣会抱过来。在作出反应之前,却感觉到了贴近自己的鸣全身都在颤抖。颤抖的还有在他耳畔响起的声音,以及攥紧他衣裳的手。
这绝不是对三年来的较量感到释然的那种和解的拥抱。相反的,对方的每一丝不甘的情绪都伴着体温清晰的传达给了自己。
“你们可是赢了我们,一定要夺冠啊,一也。”
比赛获胜的喜悦化为压在心底和肩头的新的责任,还有对截断对方高野最后一个夏季之旅的,无需有却切实存在的淡淡歉意。
御幸轻声承诺:“嗯……一定。”
今年青道返校的巴士终于可以满载笑声,已经毕业的前辈们也一同返回宿舍参加庆功宴。下车时,御幸忽然被仓持惊讶的叫住了。
“你受伤了?”
“什么?”御幸不解。
仓持指了指御幸球服的右后方:“这里有血。”
“那是——”忆起比赛刚结束时那个短暂的拥抱,御幸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摆,低声道:“没事……不是我。”
这一点点斑驳的红就此牢牢印入了眼中,和揉乱了的情绪一起被收藏在心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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