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阳推开门时，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抖落伞上的水珠，将湿漉漉的雨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这才抬头环顾这间不大的琴行。
“有人吗？”他轻声问道。
琴行里很安静，只有雨点敲打玻璃窗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和油漆的味道，几架钢琴静静地立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像沉睡的巨兽。
“稍等。”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盛阳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男人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乐谱。他约莫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而沉静。
“我想看看钢琴。”盛阳说，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雨打湿的衣领。
男人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笑容，只是用目光示意他随意。“需要推荐吗？”
“不用，我先随便看看。”
盛阳走到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前，轻轻打开琴盖。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没有落下去。
“可以试弹。”男人说，声音依然平静无波。
盛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是看看。”
他是一名广告设计师，最近接了一个与音乐教育相关的项目，需要了解钢琴的基本知识。但他不会弹钢琴——这是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的秘密。在他的世界里，声音是有形状的，颜色是有旋律的，但他却无法将这些转化为真实的音符。
男人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他。盛阳感到有些不自在，像是被什么看穿了一样。
“这架钢琴不错，”盛阳指了指面前的那架，试图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它看起来...很贵。”
男人微微挑眉。“你看的是我们店里最便宜的入门款。”
盛阳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是方沐，”男人终于走上前来，伸出手，“音乐学院的副教授，也是这家琴行的顾问。”
“盛阳。”他握住那只手，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暖和薄茧——那是常年弹琴留下的痕迹。
方沐的目光落在盛阳的手上。“你的手指很长，适合弹琴。”
“我不懂音乐。”
“没关系，”方沐说，“音乐懂你就够了。”
这句听起来有些玄妙的话，却意外地触动了盛阳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他抬起头，正对上那双透过镜片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客户发来的修改意见。
“抱歉，我得走了。”盛阳收起手机，略带歉意地说。
方沐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音乐学院找我。”
盛阳接过名片，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方沐的手指，一丝微妙的电流悄然窜过。
雨已经小了，细密的雨丝在傍晚的灯光下像是金色的纱幕。盛阳推开琴行的门，铃铛再次响起。
“盛阳。”方沐突然叫住他。
他回头。
“你的伞。”
盛阳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忘了拿伞。他返回去接过那把蓝色的雨伞，注意到方沐的手指轻轻擦过伞柄，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
“谢谢。”
“不客气。”
走出琴行，盛阳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他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方沐已经坐在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
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但盛阳能想象出那旋律——低沉、温柔，就像方沐的声音一样。
他撑开伞，走进渐渐暗下来的夜色中，那张名片在他的口袋里，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而在琴行里，方沐的手指停在琴键上，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气中。他抬眼望向窗外，注视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明。
“盛阳。”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为这段尚未开始的旋律定下了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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