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午后，盛阳再次站在琴行门前。今天的铃铛声似乎比往常更加清脆，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琴行里弥漫着淡淡的木漆和松香味，方沐正俯身在那架老钢琴前，专注地调试着琴弦。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工装围裙，手上戴着薄棉手套，眼镜微微滑落到鼻梁上。
“你来了。”方沐没有抬头，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未停，“找个地方坐，我马上就好。”
盛阳轻轻放下背包，没有坐下，而是好奇地走近几步。“这就是修复的过程吗？”
“只是初步调试。”方沐轻轻敲击一个琴键，仔细辨别着音色，“这架钢琴已经二十年没有好好调音了，音准偏差很大。”
盛阳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方沐专注的侧脸。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这一刻的方沐不像是一位教授，更像是一位虔诚的工匠。
“要试试吗？”方沐突然问道。
“试什么？”
“调音。”方沐递给他一个银色的调音扳手，“感受一下琴弦的张力。”
盛阳犹豫地接过工具，在方沐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将其套在一根调音钉上。
“轻轻转动，感受阻力。”方沐站在他身后，声音很近，“不要太用力。”
盛阳依言转动扳手，感受到从琴弦传来的细微振动。那是一种奇妙的触感，仿佛握住了一条活生生的脉搏。
“停。”方沐突然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温暖而坚定地制止了他的动作，“这个音已经准了。”
盛阳僵在原地，手背上残留的触感让他心跳加速。方沐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自然地收回手，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你知道吗，”方沐一边记录一边说，“每架钢琴都有自己的性格。这架老钢琴，它的声音温暖而怀旧，像是储存了许多旧日的记忆。”
盛阳轻轻抚过琴身细腻的木纹。“您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方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摘下眼镜慢慢擦拭。“他是个严格但温柔的人。小时候，我每次练琴，他都会坐在那边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听。他说，闭上眼睛，才能听见音乐最真实的样子。”
盛阳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墙角那张褪色的皮质沙发，仿佛能看见一位慈祥的老者坐在那里，沉浸在儿子的琴声中。
“他去世前，把这间琴行交给了我。”方沐的声音很轻，“他希望音乐能继续成为连接人心的桥梁。”
“所以您才愿意帮我？”盛阳突然问道。
方沐重新戴上眼镜，目光透过镜片落在盛阳脸上。“我帮你，是因为你有一双懂得倾听的眼睛。”
这句话让盛阳感到一阵暖意，也带来一丝慌乱。他低下头，假装对调音工具产生浓厚兴趣。
接下来的时间里，方沐一边继续调试钢琴，一边向盛阳讲解着钢琴的构造和发声原理。盛阳发现，当方沐谈论音乐时，整个人都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光芒，那种对专业的热爱和专注，让他看起来格外迷人。
“钢琴的八十八个琴键，就像人生的各种可能性。”方沐的手指轻轻滑过琴键，“有限的数量，却能创造出无限的音乐。”
盛阳若有所思。“就像设计中的基本元素，通过不同的组合，也能产生无穷的变化。”
方沐的嘴角微微上扬。“正是如此。”
调试告一段落，方沐直起身，揉了揉后颈。“今天就到这里吧。”
盛阳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他竟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为了感谢您的指导，”盛阳鼓起勇气说道，“我能请您吃晚饭吗？”
方沐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后轻轻点头。“好。不过请允许我换个衣服。”
趁方沐去里间换衣服的间隙，盛阳轻轻按下一串琴键。清脆的音符在空气中振动，他忽然想起方沐说过的话——音乐是时间的形状。
这一刻，他好像真的触摸到了那种形状。
方沐换上一件深蓝色的针织衫走出来，看见盛阳站在钢琴前发呆。
“在想什么？”
盛阳抬起头，微微一笑。“在想时间的形状。”
方沐的眼神柔和下来。“那么，你找到答案了吗？”
“还没有，”盛阳轻声说，“但我想，它大概就藏在这些音符之间。”
他们并肩走出琴行，铃铛在身后清脆作响。夕阳的余晖给街道铺上一层金色，初秋的晚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
盛阳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方沐，发现他摘掉眼镜后，眼神显得柔和了许多，少了几分教授的威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面馆。”方沐说，“他们的小提琴音乐很特别。”
盛阳有些惊讶。“小提琴？”
方沐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老板是个古典乐爱好者，经常播放各种小提琴曲目。他说琴声能让面条更有嚼劲。”
这个奇怪的说法让盛阳忍不住笑了。“那我们必须去尝尝。”
走在黄昏的街道上，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盛阳听着方沐讲述音乐学院里的趣事，感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他不知道这段关系将走向何方，但此刻，他愿意跟随内心的旋律，踏出下一个音符。
而方沐，在讲述的间隙，偶尔会瞥向身旁这个年轻的设计师。盛阳专注倾听的样子，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同样对音乐充满好奇的自己。
也许，这就是那架老钢琴想要告诉他的——有些旋律，即使中断多年，也终将在对的时刻，重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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