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杖垂落，杖尖的死亡绿芒如同被黑暗吞噬的萤火，无声熄灭。我收回了它，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因为指向已然毫无意义。眼前的“奥伯龙”，不，是伏提庚——那层温润的月光、优雅的王子假面，如同被烈火烧灼的蝶翼，寸寸剥落，暴露出其下冰冷、幽邃、弥漫着星尘余烬与无尽倦怠的真实。
工厂的黑暗浓稠如墨，将他吞噬，又被他身上逸散出的、更纯粹的幽暗所浸染。他并未刻意改变形态，但存在本身已发生质的蜕变。那头银白的长发失去了月光般的柔辉，变得如同凝固的寒夜，几缕发丝无精打采地垂落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那对曾经华美得令人屏息的蝶翼，边缘开始破碎、卷曲，深沉的靛蓝与幽紫取代了纯净的洁白，翼膜上流动的不再是星屑，而是如同碎裂星河、燃烧殆尽后残留的、带着不祥紫红色调的冰冷余烬。丝丝缕缕的阴影如同有生命的触须，缠绕着他的身躯和蝶翼，无声蠕动。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如澄澈蓝宝石、盛满虚假温柔的眸子，此刻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蓝色并未褪去，却混杂了太多冰冷、虚无与厌世的杂质，如同被污染的海水，倒映不出任何光亮，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窒息的空洞与倦怠。任何与他对视的冲动，都会瞬间被这片虚无之海吞没，灵魂仿佛坠入永冻的深渊。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伏提庚的唇边逸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与之前王子般清越的嗓音判若两人。那笑声里没有愉悦，只有无尽的嘲讽与自我厌弃。“收回去了？明智的选择，桑默·奈特。”他不再称呼“Master”，而是直接叫出我的全名，冰冷的音节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的疏离感。“对着一个早已被世界抛弃、连存在本身都散发着腐臭的‘灾厄’举起魔杖……除了浪费你那点可怜的魔力，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再维持挺拔的姿态，微微佝偻着背，双手插在深色大衣的口袋里，像一个对一切都感到无比厌倦的流浪者。破碎的蝶翼在他身后无意识地轻轻扇动，抖落点点带着死寂紫芒的尘埃，如同飘散的骨灰。
“伏提庚……”我咀嚼着这个被诅咒的名字，心脏在冰冷的共鸣中剧烈跳动。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深渊凝视、同时也凝视深渊的、扭曲的吸引。他那份毫不掩饰的厌世与黑暗，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我内心深处那份被压抑的、渴望焚毁一切的疯狂。
“是我。”他懒洋洋地应道，连抬眼看我都似乎耗费了极大的力气，目光空洞地投向工厂顶棚的破洞外那片狭小的、灰暗的夜空。“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一个注定带来终结的……错误。满意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又带着能将灵魂冻伤的绝对冰冷。
“为什么？”我向前一步，靴子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声音在空旷中回荡，“为什么要伪装？为什么要选我？”
“伪装？”伏提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狰狞的假笑，“那不过是……为了让这场注定无聊的闹剧，开场的姿态稍微‘赏心悦目’一点罢了。至于选你？”他那双空洞的蓝眸终于转向我，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我的皮囊，直刺灵魂深处那份蠢蠢欲动的黑暗野心。
“因为你在渴求毁灭，桑默·奈特。”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墓穴中回荡的私语，“不是小打小闹的‘黑魔王’过家家，而是真正的、彻底的、将规则、道德、连同这令人作呕的世界一起……付之一炬的毁灭之火！你灵魂深处的那点火星，隔着虚伪的躯壳和可笑的魔法，我都闻得到那甜美的……腐朽气息。”
他的话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和自欺。魔法所的退学通知书，对平庸的憎恶，对圣杯扭曲的渴望，喝醉后召唤“从者”时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所有被压抑的黑暗，在他那虚无而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而你，”伏提庚继续说着，破碎的蝶翼微微展开，带起一阵裹挟着冰冷星尘的风，“你需要一个舞台，一个足够大、足够华丽、足够容纳你那份扭曲野心彻底绽放的舞台。冬木，圣杯战争，这些自以为是的‘演员’和‘观众’……”他猩红的舌尖极其缓慢地舔过下唇，如同在品尝某种即将到期的美味，眼神里是纯粹的、非人的恶意与……厌倦。“……多么完美的柴薪和布景啊。”
他朝我伸出手。那只手依旧修长优美，但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深紫色，缠绕其上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没有邀请的姿态，更像是一种对等堕落的宣告。
“所以，来吧，与我共舞吧，桑默·奈特。”伏提庚的声音如同深渊的召唤，带着令人战栗的诱惑与彻底的虚无，“在这座名为冬木的祭坛之上，点燃你灵魂深处的业火。让我们把这出早已腐朽不堪的‘圣杯战争’，连同那些虚伪的英雄、贪婪的魔术师、可笑的规则……一起，烧成最绚烂、最绝望的灰烬！让这终幕的烟火，照亮我们通往彻底虚无的……归途！”
他的指尖离我的脸颊只有一寸之遥，冰冷的、带着星尘湮灭气息的寒意几乎要冻结我的皮肤。那不再是王子的邀舞，而是灾厄的低语，是深渊的拥抱。
工厂内，吉尔·德·雷那尊被“碎星之核”幽光环绕的石像，在伏提庚纯粹的黑暗气息映衬下，仿佛也活了过来，扭曲的面容上凝固的疯狂似乎变成了某种……共鸣的狞笑。
冬木大桥下的河水在远处呜咽，如同为即将到来的毁灭盛宴奏响的哀歌。
我没有握住他的手。
但我的魔杖，也没有再次举起。
紫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桑默·奈特”的挣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伏提庚眼中相似的、冰冷燃烧的虚无，以及……对那场终将焚尽一切的“烟火”的、病态的期待。
“伏提庚，”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冻结的河面，“那就……让火焰，升腾吧。”
破碎蝶翼的妖精王，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真正属于“伏提庚”的、空洞而满足的、厌世的笑容。
“如你所愿……我的，共犯。”
这里开始奥伯龙就是以三破的姿态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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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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