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远川畔的冰冷空气似乎还凝结在肺叶里，金闪闪那如同神罚般的目光和那句“冒牌的妖精王”，如同淬毒的冰刺，深深扎入心底。回程的路异常沉默，连奥伯龙指尖那些翩跹的小蝴蝶都收敛了光芒，无声地融入夜色。他依旧维持着那副优雅从容的王子姿态，步履轻缓，气息“微弱”，仿佛刚才那场足以碾碎灵魂的遭遇不过是拂面清风。
这份过于完美的平静，此刻却成了最大的破绽。
工厂据点里，那尊吉尔·德·雷的“石像”在幽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无声地提醒着我们背负的恶名与即将到来的风暴。我背对着奥伯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大衣口袋里的魔杖，冰冷的木质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定。
“奥伯龙，”我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有些干涩，“我们需要一些东西。”
“哦？”他正用指尖的微光修复着角落里一株被大帝威压震得有些蔫巴的发光小花，闻言转过身，蓝眼睛里是恰到好处的专注与关切，“Master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施法材料。”我直视着他，紫色的眼眸里不再掩饰那份冰冷的审视，“尤其是施展强力黑魔法所需的媒介。尸骨粉、毒芹精华、被诅咒的黑曜石……品质越高越好。冬木大桥下的‘表演’，光靠一个阿瓦达索命咒可不够。”
我刻意点出这些黑暗、禁忌的材料，既是现实所需，也是一种试探——试探他对“黑魔王之路”的支持底线，更试探他是否真的如表面那般“魔力贫瘠、不谙世故”。
奥伯龙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抵触，反而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带着些许赞许的笑容：“Master考虑得很周全。确实，面对群狼环伺，多准备几副‘利爪’总是好的。”他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仿佛在准备一场高雅的下午茶会，“我对冬木的‘魔法’集市不甚熟悉，不过……新都那边似乎有几家面向特殊人群的古董店和药材铺，或许能满足Master的需求？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吗？虽然我的‘魔力’帮不上大忙，但至少可以……嗯，帮忙提东西？”
他主动请缨，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点俏皮的自嘲“帮忙提东西”。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体贴但能力有限”的从者。若非英雄王那声“冒牌货”的回响仍在脑中震荡，我几乎又要被这副温顺无害的表象迷惑。
“不必。”我拒绝得干脆利落，“你留在这里，‘看家’。”我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目光扫过那尊“石像”和周围，“确保我们的‘舞台’在‘演出’前，不会再有‘意外访客’。”我需要空间，需要离开他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影响力，独自思考，独自行动。
奥伯龙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带着些许受伤和理解的、无比顺从的表情：“……遵命，Master。请您务必小心。”他没有坚持，只是优雅地欠身，蝶翼微垂，洒下点点落寞的光尘。
—
新都的魔法集市藏匿在繁华商业街的背面，一条狭窄、古旧、弥漫着奇特混合气味，陈年草药、金属锈蚀、若有似无的黑暗能量的小巷。这里的“魔法”与魔法所截然不同，没有会动的坩埚和叽叽喳喳的魔法生物，取而代之的是泛黄的羊皮纸卷轴、刻满符文的金属碎片、浸泡在不明液体里的奇异矿石，以及店主们警惕而精明的眼神。
空气中充斥着低语和讨价还价的嗡鸣，混杂着各种语言的片段。我的摄神取念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无数杂乱无章的思绪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那批货纯度不够，得想办法掺点别的……）
（……时钟塔的走狗来了一些，最近盯得紧……）
（……间桐家的老虫子又在收购怨灵结晶了，真是晦气……）
（……这小姑娘身上的魔力波动……好奇怪……好古老……）
我强忍着不适，将注意力集中在货架上。在一家堆满瓶瓶罐罐、散发着浓郁苦腥味的药材铺里，我找到了品质上乘的毒芹精华和一小瓶稀有的“夜啼鸟之泪”（一种强效诅咒媒介）。店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神像秃鹫，在我付钱时，他那布满皱纹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我的手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探究。
“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他嘶哑地开口，带着浓重的口音，“这身魔力……啧啧，老头子我活这么久，第一次见。你买这些东西……是想对付谁？需不需要……更‘好’的货？”他压低声音，带着诱惑。
我冷冷地抽回手，将钱币拍在柜台上，没有回答。媚娃血统带来的亲和力在这种地方似乎变成了危险的信号，吸引着豺狼。我转身欲走，却在门口差点撞上一个人。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但略显陈旧的深色大衣，身形高大却有些佝偻，一头夹杂着灰白的凌乱黑发下，是一张写满疲惫、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的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指间夹着的香烟，以及那双如同死水寒潭、没有任何光芒的眼睛。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这喧闹集市格格不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血腥味。
卫宫切嗣。
魔术师杀手。
Saber的御主。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大脑瞬间拉响最高警报！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他是来探查Caster据点？还是来采购对付我们的武器？！英雄王带来的恐惧尚未散去，眼前这位以“高效冷酷”著称的魔术师杀手，其威胁程度丝毫不亚于那位傲慢的王者！
切嗣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我脸上和手中刚买的材料袋上扫过。那双死寂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评估猎物般的审视。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门口狭窄的空间，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我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几乎是屏住呼吸，低着头，快速从他身边挤过。媚娃血统似乎完全失效了，或者说，在切嗣这种早已将自身感情彻底冰封的杀戮机器面前，任何外界的“好感”都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直到走出小巷，重新汇入新都喧闹的人潮，我才敢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了内衫。刚才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了。
回到工厂据点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损的顶棚，给冰冷的钢铁和那尊诡异的“石像”镀上了一层暖橘色的光晕，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显出一种颓败的苍凉。
奥伯龙正站在“石像”旁，背对着门口。他并没有在“看家”，而是在……布置着什么。几枚闪烁着奇异幽光的、如同破碎星辰般的晶体被他小心地嵌入吉尔斯“石化”的法袍褶皱和底座周围的阴影里。他的动作极其专注，带着一种与“魔力贫瘠”的伪装截然不同的、近乎仪式感的精准与力量感。夕阳勾勒出他优美的侧影，蝶翼边缘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那一刻，他不再像脆弱的月光王子，而像一位在祭坛前准备盛大献祭的……黑暗祭司。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动作一顿，那些晶体瞬间敛去光芒，变得如同普通的碎石。他转过身，脸上瞬间切换回那副带着温柔笑意的王子面具，仿佛刚才那充满力量感的一幕只是我的错觉。
“Master，您回来了。”他迎上前，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材料袋，目光扫过里面的东西，蓝眼睛里是纯粹的“欣慰”和一丝“担忧”，“看来收获不错，不过让您独自去那种地方，奥伯龙真是……深感不安。下次请务必让我同行。”
他话语中的关切听起来如此真诚。但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落在那几枚看似普通、此刻却散发着微弱不祥波动的“碎石”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英雄王的“冒牌货”指控。
卫宫切嗣那毫无感情的冰冷审视。
眼前这完美王子面具下，那转瞬即逝的、充满力量与秘密的黑暗剪影。
还有这些……他试图隐藏的、用途不明的诡异晶体。
怀疑如同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奥伯龙你精心布置的，究竟是用来抵御围剿的堡垒，还是……献祭一切的祭坛？
“奥伯龙，”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完美无瑕的笑脸，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你刚才……在做什么？”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地平线，工厂彻底被暮色吞没。只有奥伯龙指尖的微光和那几朵幽幽的铃兰，在黑暗中投下摇曳的、诡谲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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