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日的清晨，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我便习惯性地在妮娅醒来前前往猫头鹰棚屋。
温蒂的脚踝上系着母亲惯用的、带有塞尔温家徽的绿色丝带信件。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还有另一个小巧的包裹，只用一根深蓝色的缎带简单系着，没有任何署名。
解开缎带，包裹里静静躺着一本古籍，是关于古代北欧星象的麻瓜珍本。纸张泛着岁月的黄色，书页间夹着一张空白的羊皮纸，只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用我无比熟悉却又久违的、极其潦草的字迹写着：西里斯。
没有一句生日祝福，他也从未写过，以前都是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随口说出来。
不过从前年起，我们就像达成了某种冰冷的默契，彼此都略过了对方的生日礼物。而如今这份沉默却被他打破了。
看来，我也得给他回礼了。
我抚摸着书页，看着里面星星的图像，也正好是猎户座。。
我想起小时候，西里斯曾指着猎户座下奔跑的天狼星对我说过：“看，那颗最亮的！我会变得和它一样，而且以后我也要去所有星星指引的地方！”
他灰色的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
我想我或许知道要送他什么了。
回到寝室，我翻找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观星镜。镜筒依旧光亮，镜片也完好无损。
它不是那种需要费力校准、对着真实夜空的天文望远镜，只需透过它，就能看到施了魔法的、模拟的璀璨星空。
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旋钮，将视野的中心精准地对准了那颗永不熄灭的天狼星。我轻声念出咒语，确保它历久弥新。
最后，我把它仔细包好，同样在里面放进了一张只写有我名字的纸条。
忙完这一切，我才看向堆积如山的其他礼物。
彩带和包装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死气沉沉，它们大多都符合纯血家族之间心照不宣的礼仪，昂贵、体面，却缺乏灵魂，更像是落款上家族姓氏的一次次无声宣告。
我意兴阑珊地扫过它们，目光并未多做停留。
这时，妮娅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又像被抽掉骨头似的瘫软下去，嘴里含糊地嘟囔，“为什么不能天天都是周末……”
“那你就会在周末也上课了。”
我瞥了她一眼，看她依旧赖着不动，便补了一句，“再不起来的话，你就只有饿着肚子去上魔药课了。”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生效了，她发出一声哀嚎，在床上扭动挣扎起来，“不要啊！不要饿肚子！不要上课！”
前往礼堂和魔药教室的路上，不断有熟悉或仅仅是面熟的同学向我道贺“生日快乐”。
声音此起彼伏，但绝大多数都来自斯莱特林，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和疏离。
上课时我总感觉有视线时不时停留在我身上，但每次我回头望去时却什么也没有，只能看见那边是一群格兰芬多的学生。
他们今天似乎格外躁动不安，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笑声此起彼伏，连一向好脾气的斯拉格霍恩教授都不得不板着脸呵斥了好几次。
下课后，他们一群人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我身边涌过，兴奋地谈论着晚上波特为西里斯生日派对搞来的“好东西”。
妮娅在我身边倒是毫不意外的样子。
回公共休息室的路上，在一条挂着古老挂毯的走廊里，我遇见了纳西莎。
她先是优雅地祝我生日快乐，接着话锋一转，提起了安多米达。
若是放在以前，她遇见我，总会忍不住抱怨几句西里斯的“离经叛道”，最后又强撑着说两句“他总会醒悟”的场面话，尽管我们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如今，她绝口不提他了。
关于安多米达，纳西莎透露的消息让我心头微沉，安多米达似乎要在圣诞假期与一个我不甚了解的家族订婚了，甚至连婚期都已大致敲定。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安多米达是布莱克三姐妹中西里斯最亲近的一个，也是因着西里斯的关系，与我私交最好的一个。我曾偶然撞见过她的秘密，她似乎正瞒着所有人，与一位赫奇帕奇的男生热恋。
如今我也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息，希望一切真能如纳西莎所言，顺遂无波才好。
回到寝室后妮娅便兴致勃勃的让我快点拆礼物。就和我想的一样，大多都是什么没什么新意，只是为了表示交好而送来的，贴合彼此身份地位而又没什么用的东西。
“嘿！莉娅，快看看这个！诺特送的！”
她献宝似的举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浅金色的丝带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包裹在淡绿色的盒子上。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发现秘密的兴奋，“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我一时没明白她的激动点，“什么？”
“哎呀，你怎么没看出来呢！”她几乎要把盒子怼到我眼前，“这个颜色！这个淡绿，还有这浅金！这是你头发的颜色和你眼睛的颜色啊！一模一样！”
我接过盒子，触手是丝滑的缎带质感。她说的没错，这配色确实精准地复刻了我眸色与发色，不像其他礼物只是相近的色系。
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我解开了丝带。
盒子开启的瞬间，一瓶流动着纯粹、温暖金光的魔药静静躺在里面，福灵剂。那浓郁、醇厚的金色光泽，一看便知是品质上乘的佳品。
“梅林啊！”妮娅倒吸一口凉气，凑得更近了，“这不会是他自己熬制的吧？”
我仔细回想。确实，最近几天我只有在上课的时候才能见到他，而每次见面都能闻到他身上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魔药材料气息，有时是苦艾草，有时是月长石粉。
“大概是的。”
“啧啧啧，”妮娅脸上露出促狭又惊叹的表情，“真是想不到啊，冰山先生还挺用心……”
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八卦之光和即将开启长篇大论的架势，我立刻伸出手，及时打断了她。
按照惯例，妮娅的礼物总是压轴出场，用她的话说，这叫“有对比才有伤害”，好让我深刻体会到她对我的“一片真心”和“深沉的爱意”。
此刻，她神秘兮兮地笑着，并没有把东西拿出来。
“嘿嘿，我的礼物要晚点给你，不过莉娅我告诉你，”她压低声音，带着无比的自信，“这一定是比他们所有人送的加起来都要棒的礼物！”
“好啊，”我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那我可就等着了。”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宵禁钟声在城堡各处响起，妮娅这才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动物，猛地拉起我的手，压低声音兴奋地说：“走！就是现在！”
“外面可不至有级长，还有费尔奇呢，你不怕被抓住？”
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放心！我做了万全准备，绝对没问题！目标是黑湖！”
看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咽下了追问去黑湖具体做什么的话，料想她此刻也不会透露。
然而，梅林似乎总爱跟自信满满的人开玩笑。
我们刚鬼鬼祟祟地溜出公共休息室没多远，伴随着一阵刺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笑，皮皮鬼顶着一个破桶从天而降，紧接着，洛丽丝夫人那双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的眼睛出现在拐角，随之而来的是费尔奇那嘶哑又饱含怒气的咆哮。
“谁在那儿？！我闻到捣蛋鬼的味道了！”
脚步声迅速逼近。
我心头一沉，立刻对妮娅低喝：“分开跑！”
她慌乱地点点头，我们在下一个岔路口迅速分开，各自没入黑暗的走廊。
费尔奇的脚步声和咒骂声紧紧咬在我身后，就在我冲过一个拐角时，一只手臂猛地从阴影里伸出，一把将我拽了过去。
同时，一件冰凉的织物兜头罩下，瞬间隔绝了光线。而另一只手迅速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捂住了我的嘴，同时将我整个人紧紧揽住，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石墙上。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费尔奇的脚步声和提灯的微光就在咫尺之遥，他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然而，奇迹般地，那灯光和脚步声径直掠过了我们藏身的角落，毫不停留地朝着我逃跑的方向追去。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我这才意识到罩在头上的是一件隐形衣。
扭过头，尽管视线被隐形衣的褶皱遮挡，但在极其贴近的距离下，我依旧辨认出了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西里斯。
月光透过布料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我们靠得如此之近，近到他蜷曲的黑色发梢随着呼吸搔刮着我的耳廓，近到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我们交错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直到费尔奇骂骂咧咧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猛地掀开了隐形衣。
月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他唇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而在他深邃的灰色眼眸深处，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有些狼狈的倒影。
当他终于松开捂着我嘴的手，并将揽在我腰间的胳膊移开时，我才仿佛找回了呼吸的能力，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
“我说，”他带着促狭的笑意，声音压得很低，在寂静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我们的好好学生塞西莉娅·塞尔温小姐，今天怎么也破戒跑出来夜游了？”
我定了定神，“妮娅拉着我来的，说是要去黑湖。”
“黑湖？”他挑眉，语气里充满了玩味，“大半夜去那干嘛？和那只老巨乌贼谈心？还是打算去钓人鱼？”
“谁知道呢。”我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袍子，“你呢？波特他们不是给你精心准备了生日派对吗？怎么一个人溜出来了？”
“啊，那个啊。”他夸张地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那群家伙说是给我庆祝，结果自己喝得东倒西歪，一个比一个疯。实在受不了，出来透透气，躲个清静。”
“他们没灌你？”我表示怀疑，“按他们的作风，第一个就该把你放倒才对。”
“当然灌了！”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灰色的眼睛里闪着光，“但我可比他们厉害多了！这点酒算什么。”
他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炫耀的自信。
我还想再说什么，走廊的另一端隐约传来了呼唤声，“西里斯？西里斯你在哪儿？”
声音温和而带着点焦急，像是莱姆斯。
我瞥了他一眼，提醒道，“莱姆斯在找你呢，你不过去？”
“莱姆斯？”
西里斯嘴角的笑意似乎淡了些，扯出一个有点奇怪的弧度，眼神也闪烁了一下，“是啊，莱姆斯，” 他拖长了语调，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我，“那我走了？”
语气里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嗯哼，”我点点头，侧身让开一点空间，“我也该去找妮娅了，别让她等急了，再见。”
然而，就在我迈步的瞬间，他的手臂再次伸了过来，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腕。温热的触感从皮肤相接处传来。我疑惑地看向他。
“别动，”他低声说，另一只手自然地伸向我的发顶，“你头发上粘了皮皮鬼的恶作剧彩带。”
他的手指带着薄茧，动作却意外地轻柔，小心地捻下了一小片亮晶晶的彩色碎屑。他没有递给我，而是直接塞进了自己长袍的口袋，然后冲我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战利品归我了。”
我微微一怔，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就在他刚才靠近的刹那，他身上那股酒精的气息清晰地萦绕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停留，利落地转过身，背对着我挥了挥手，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走廊的阴影里。
不过我想起了刚才他话语的试探，喊住了他，他停了下来，回过头，又迅速向我走了几步。
“你之后又去猫头鹰棚屋了吗？”
他皱了下眉，“之后？”
我了然道：“看来你没有，那就记得之后去一趟，走了。”
等到我来到黑湖时，妮娅已经在这里等我了，隔好远我就看见她在那里转来转去的。
看见我后她几乎是扑了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梅林，莉娅你终于来了，我都要以为你真的被抓了。”
“当然没有，所以你要给我看什么。”
她立刻兴奋起来，拉着我的手：“快！闭上眼睛！跟我走！惊喜要保持神秘感！”
我依言闭上双眼，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耳边只剩下我们踩在草地和落叶上的沙沙脚步声，呼啸而过的夜风带着黑湖特有的水腥味，以及手腕上妮娅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烫的掌心温度。
她停了下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好了，到地方了！但是先别睁眼！” 她顿了顿，似乎在看时间，然后有些懊恼地小声嘀咕，“见鬼了，时间应该已经到了才对啊。”
话音未落。
“砰——！！！”
一声巨大的爆响猛地从城堡方向炸开，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动。
“就是现在！睁眼！”妮娅兴奋地大喊。
只见黑湖深邃幽暗的水面上方，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群，正从湖岸边的某处源源不断地升腾而起，它们轻盈地漂浮着，汇聚着，然后在震耳欲聋的爆鸣中，轰然绽放。
如同亿万颗微小的星辰同时炸裂，迸发出纯粹而耀眼的金色光芒。这些光芒交织、旋转、四散，如同金色的细雨般缓缓飘落，在触及湖面之前便悄然消散，留下如梦似幻的光痕。
整个黑湖都被这璀璨而短暂的金色星雨照亮了，水波荡漾着碎金般的光点。
我转头看向妮娅。她正得意洋洋地望着我，湖面的金光映在她脸上，那双蓝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期待，“怎么样？我说了比他们的都好吧！”
巨大的惊喜和感动让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确实，谢谢你妮娅。”
我望着空中仍在零星飘落的金色粒子，重复道：“真的很好很好。”
就在这时，更加响亮的爆鸣从城堡方向传来，
“砰——！！！”
我们同时抬头望去。只见格兰芬多塔楼的上空，一团巨大的、炽烈的红色烟花正傲然绽放，如同燃烧的狮子头颅。那喧嚣的光芒和声响无比张扬。
烟花下方，一个身影从靠近黑湖的灌木丛里有些狼狈地钻了出来，一边拍打着沾在袍子上的草叶，一边朝我们走来，是尤金。
“喏，”尤金抬头看向烟花的方向，“那是波特搞的，动静大得能把所有人都吵醒，不过也多亏了他们弄出这么大阵仗，吸引了费尔奇的火力，不然我们这东西还真不好找机会放呢。”
“尤金。”我朝他打了个招呼，看他略显凌乱的样子，忍俊不禁，“我刚才就猜到是你们一起搞的鬼了，还在想你藏在哪里能看得清呢。”
“哪里是我藏在哪里看好戏，”尤金走过来，苦笑着整理他的领带，“我可是刚刚才逃出来，差点被巡逻的级长撞见。还好不知道是谁半路引走了他们，谢天谢地。”
夜风带着湖水的凉意吹过，空中残留的烟花火药味和金色魔法的微光还未散尽。
他走到我们面前，露出真诚的笑容， “嘛，不说这些扫兴的了。生日快乐，塞西！”
妮娅也立刻挽住我的胳膊，大声地、充满活力地喊道：“生日快乐！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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