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看到今早为王妃梳头的那个侍女了吗?我从未见过她,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王妃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说我大惊小怪了……而且她也不和我们一同受训歇息。”
嘟嘟囔囔的女孩被皱眉的姐姐敲了一下额头,年长些的女孩低声道,“侍候王妃这么久了还没有一点眼力劲,主子觉得无妨那就是无妨的,你要是还这么没心眼,保不齐哪天就被季管家轰到下杂院去了。”
“噢……”年轻些的女孩委委屈屈的摸摸脑袋,不再多说了,她可不想去又苦又累的后厨当烧火丫头,那里可不像王妃身边似的可以穿漂漂亮亮的绸缎衣裳。
彼时王妃房间。
苏荷将一支白玉簪插进王妃的乌髻里,眼睛盯着铜镜里女人薄施粉黛的玉容,尽量恭顺道,“这样可以吗?”
王妃侧了侧头,倒是很认真地瞧了瞧,心情颇好地说道,“为什么选这支呢?明明盒子里还有很多更精致的簪花。”
“因为这支最值钱,是汉白玉。”
苏荷直白得没有任何敷衍。
“嗯……”王妃笑了一下,她站起来转过身正视着苏荷,苏荷懂事地后退了两步,低下头。
“那你……为什么不拿走它呢?”如果苏荷此时抬头,她会在一双静若深潭的眸子里溺死。
但是苏荷只是垂着头。
她的思绪快速运转,难道她要说她看中的东西比这个值钱多了,只是她还没找到?
“我喜欢你的眼光。”
王妃将她的静默当成了另一种回答。
苏荷的眼皮颤了颤。
昨晚她被抓个正着,于是只得装出个误入歧途的样子低声求饶,“小人惊扰了王妃,是小人之过,求王妃不要声张,饶小人一命。”
攥住她手腕的女人依然没有松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撑着床缓缓坐了起来,一片昏蒙蒙里,她的眸子像是两轮云中月,清清浅浅地映着她。
“你不是第一次擅闯我的卧房了,在找什么呢?”
“王妃怎知我不是……第一次?”苏荷嘴上说得惊慌失措,实则心里早就暗骂那黑市的药贩子坑爹祝他倒大霉!
在苏荷怀疑人生的时候,王妃似乎轻笑了一声,她倾身靠近,伸手向她腰下探去,那里系着一个小布袋子。
苏荷的呼吸骤然紧促,试图抽出自己被钳制住的手腕,感觉着那手穿过衣料在往上探去,她已经握拳屏气要拍晕这个尊贵女人了。
“在这里,”王妃扯住她的布袋,抬头盯住她,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怎么,药不倒我就要用强?”
苏荷算是彻底被这个女人震慑住了,她默默松了拳头,低声下气道,“小人不敢。”
布袋子里除了药管子和几锭碎银子,还有两朵蔫了的桃花。
王妃摸着那花,还凑近去嗅了嗅,“比我在府里的花园闻到的花更香。”
苏荷揉了揉手腕道,“王妃说笑了。”
“看在这花的份上,我不叫人发落你了,”王妃的手指依然摩挲在花瓣上,软塌塌的娇嫩,毫无生气,“你留下来吧,这布袋子我会替你保管好的。”
她就这么留下来了。
堂堂王妃为什么要留一个贼在身边呢?贵人的心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王妃确实衣食无忧,每个人都对她毕恭毕敬,作为王府里地位仅次于王爷的女主人,她身边凭空冒出一个女仆人这件事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
苏荷可以不用再饿着站一天了,但是她还是有些问题,于是趁着王妃午饭后靠在凉榻上读书的功夫,她提出了自己的问题,“王妃,小人今晚要睡哪里?”
“睡我这里。”王妃面色平静地翻过一页书,仿佛安排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琐事。
“……”苏荷张了张嘴,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迟疑道,“王妃,小人没有打地铺的被子。”
“谁说要你睡地上。”王妃的眼睛依然停在书上,“王爷不在,我需要人为我暖床。”
我之前偷摸进来也没看见你要人暖床啊?
难道是独守空房太久不甘寂寞?苏荷了然的点头。但很快又觉得不对劲……
她是个女人。
那干嘛要找女人暖床啊??苏荷想了想,联系到自身具备的优势条件,当即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她殷勤地蹲下来给王妃捶腿,并看看周围都没有人在,悄悄说道,“小人虽然本事一般,但捎个男人进来还是可以做到的,只要王妃有需要,小人绝对能把这事做的滴水不漏。”
嗵!
王妃终于将书扔到一边,脸色极其难看地拂开她的手,“你要是闲得慌就去给我倒杯茶来。”
“噢……”苏荷发现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觉得十分汗颜,灰头土脸地倒茶去了。
可是自己又不是小猫小狗,要是压着碰着了她,她翻脸不认人了怎么办?
苏荷一整天都在这样的忐忑里跟着王妃打发时光。
“我要沐浴了。”
晚上,王妃一边解下外面的衣裳一边走向浴桶。
苏荷突然回过神,屋子里的仆人都退干净了,为什么没人叫她一起出去?
她赶忙垂下头,在王妃褪下最后一件衣裳前往门口走去。
“哎,你干嘛去?”王妃的声音在她身后不悦地响起,“想跑?”
“啊?”苏荷只得转身,“我不是,小人只是不敢打扰王妃沐浴。”
“你有什么好不敢的?”王妃环手抱胸,一脸的不以为然,“上次把我从浴桶里捞出来,不是干的很顺手吗?”
好嘛,居然说这个。
苏荷理亏地转身,一脸的惭愧,“小人……额,当时……是……饿昏了头。”
“对哦,”王妃恍然道,“你还吃了我大半盒酥糖。”
苏荷的头低得更下,一副人在这里随你处置的模样。
“过来。”王妃用了命令语气。
这是苏荷第一次帮女人洗澡,她有些六神无主,只是挽着袖子僵硬地按照王妃的要求帮她揉肩。
“这样灵巧的手,为什么要用来偷东西呢?”王妃合着眼睛,被热水浸泡得语调都变得慵懒了。
“因为小人命贱。”
苏荷心想的却是如果东西归我那也算了,可我是替人来取的,是正经的受人之托!
“跟着我,就不会。”
苏荷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当仆人会好到哪里去?有身份的人果然都喜欢画饼蛊惑人心。
“你觉得跟着我不好吗?”王妃久久没听到她回答,不辨喜怒地开口。
这种时候能说心里话吗?当然不能。
“小人只是自觉卑贱。”苏荷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真诚又卑微。
王妃沉默了一会,喃喃的语气像是孩童启蒙时的天真,“是吗?”
她沐浴完了从浴桶出来,拿起了一旁盘子里的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苏荷很有眼力劲的取下衣服候在旁边,但这次毕竟是两个人面对面,苏荷无法像上次那样马虎,认真细致地帮眼前刚刚出浴的美人穿好衣裳。
穿好了衣服,王妃拍了一下手,侍候在外的侍女们便推门而入,将洗浴的工具和换下的衣服都收拾出去了,又有另一队人把刚刚搬出去的东西原样新搬了一套进来。
苏荷目瞪口呆地看着新一套的洗浴工具,“这是?”
王妃洗澡都要洗两遍吗?
“给你沐浴的。”
早躺上外间凉榻继续看书的王妃淡淡道。
有两个侍女重新放下帘幕,垂头不动。
苏荷愣愣道,“你们做什么?”
“奴婢们留下侍候姑娘。”说着就有一个侍女上前一步要帮她解衣裳。
王妃都只要一个人伺候洗澡的,她怎么敢在人家的地方让人家两个侍女伺候啊?
于是苏荷就像怕被轻薄的少女一样按住自己的衣服,“不用不用了,你们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两个侍女相望一眼,却没有动。
“出去吧。”
王妃开口了。
侍女出去后关门的声音响起又安静下来,苏荷透过帘幕盯着不远处竹榻上窈窕的身影,心里觉得人生好奇妙。
她,苏荷,一个昨天晚上还在担心会进大牢的窃贼,今天晚上就在王爷的寝居里过起了王妃在旁,花瓣沐浴的日子,这说出去谁信啊?
“看我作甚?你想让我侍候你吗?”
背对着她的王妃感觉意外的灵敏。
苏荷打了个冷颤,“小人不敢,不敢。”
她很快想通了,送上门的浴桶,不洗白不洗,于是她很快除去了衣裳,自自在在地洗起澡来。
王妃听着细细碎碎的水声,忽然觉得口干,端起了榻前桌上的茶碗,一个侧身却看见帘幕上的斜枝挽花影影憧憧,忽明忽暗的引人注目。
她忽然觉得杯中升腾起的热气沾染到了两颊上,忙垂眼饮了两口。
“还没洗好吗?”王妃搁下茶杯,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裳。
苏荷洗的太舒服了,都快忘了屋子里还有个人,连忙抹了几下从浴桶里出来进入换衣服的屏风后面。
仆人们动作很快地将屋子里的物事收拾好了退出去关上门。
苏荷看着走近的王妃,又垂头看了看自己,不由得再次大吃一惊,怎么是完全一样的衣服啊?
不是说王府等级分明吗?她何德何能?
“愣着做什么?上来。”
王妃不知何时坐到了床榻上,皱眉看着她。
懂了,这就是职业暖床人的特殊待遇。
苏荷忽然觉得当自由自在的雇佣小偷也并不是很值得留恋的生活了。
她带着三分拘谨三分虔诚四分撞大运的心情走向那张芙蓉暖帐。
王妃在里侧躺下,苏荷放下帐子,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她身边。
香的,软的,像梦一样的。
她看着芍药一般绮红的帐顶,原来这就是富贵温柔乡。
“你在想什么?”在这样的静谧里,王妃的嗓音也像是来自天际一般空灵清婉。
苏荷摩挲着丝绸的袖口,宛如无物。
“我怕我是在做梦。”
“你喜欢在这里,是吗?”
苏荷却抬起了手臂放在脸上,“好香啊……”
“傻瓜,”王妃合上眼,嘟嘟囔囔的命令道,“过来些,我觉得冷。”
当积年的雪终于融化的时候,当期待已久的希望破土而出的时候。
春寒,和不知如何捂暖的人心一样,最懂得如何突然令人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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