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挽了挽睡松的头发,小孩等不及她便又放了布帘子跑出去了。
一道乌黑的泥痕从门口延伸到门外。
她起身的功夫听到外面隐约的说话声。
“哥哥,我帮你喊我娘了,可以给我抓蚂蚱了吗?”
哥哥,哪个哥哥?
她心里纳罕。
外面一阵静默,有人笑了一声,轻柔地说道,“姐姐给你糖,可以不要蚂蚱了吗?”
等看到人时,那少女正俯身在小孩面前剥着糖纸,眉眼低垂,笑容温煦。
“杏姨。”提着东西的余诚怀看到她出来马上跟她打招呼。
可是她只是愣愣地扶着门站着,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眼神直直地盯着程予。
程予闻声抬头向她看来。
她的感官又慢慢恢复了,整个人回到了地面,什么东西哐当坠地的声音在她一个人的耳边沉重而清晰。
像……又不像……
这么年轻的脸庞,她竟心存幻想。
“你是?”即使已经有答案了,她还是平静地询问出来。
程予没来得及回答,被忽视过的余师兄又开始积极地刷存在感,“杏姨,这是我师父的女儿,她特意与我一起来送点东西感谢你们的。”
布匹是价值不菲的,点心也是他们家平时上街都根本不敢多看的玻璃柜里的,还有一盒针线,她揭开红木的小盖,看到里面一捆捆的五彩的线,那线有些晃眼,像是金丝似的,各色大小的针也像是渡过银,使她不自在地搓了搓粗糙的手指指面。
程予全程没有说话,她也只是放好东西,余师兄看了眼吃糖的小孩,莫名自觉地站起来,“我和小周到外面玩一会去。”
一长一少两个女人同时点头,“好。”
余师兄嘴角一扯,牵上小周的手,摸摸头出去了。
“姑娘,要喝茶吗?”她站在阴影里,看着坐在亮堂处的程予如是问。
“好啊,麻烦了。”程予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有点多,于是没有拒绝这位第一眼便看着亲切的妇人为自己斟来温茶。
一个粗陶碗被轻轻放在面前,浅褐色的水里沉着几片细碎的茶叶末。
程予道了声谢,将手松松圈在陶碗周围。
她站在那里,看着程予的目光依然专注,这专注里还有一点恍惚的思索,像是借着这脸庞追寻着什么遥不可及的记忆。
“你也坐吧。”程予温和地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说道,她心想着这是在你自己家啊,怎么把我当主人一样侍候了。
她默默坐下来,静静等候着程予开口。
程予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她那么平和安静,像是在任何境遇下都有一颗能随遇而安的心。
“杏姨,我今天跟着师兄来,有些冒昧了。”
“姑娘不必这样想,我们家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她说完这话又看了眼程予放在桌面上的手,这样白净的手,又穿了这样好的衣裳,实在不该来这里倚靠的,桌面虽然每天都擦拭,她仍忍不住疑心上面经年累月的陈旧痕迹里积累了残灰。
“我看杏姨为我师兄缝补的袖子,针脚细密,实在是佩服您的手工。”程予见屋中悬挂的衣物,虽然经过年深日久的浆洗且都有补丁,但却用心寻了颜色极其相近的布片补上,可见动手之人多么细心。
“不足挂齿……”
“有可言语的。”程予眼见铺垫得差不多,从袖口里抽出一块颜色淡雅的丝帕,她两手捏着在妇人面前抖开。
娇俏粉红的桃花仿佛绽开得极美丽的那一瞬翩翩落下,一颗小小的黄色的杏果匍匐着稳稳托住了它,两相依偎,安宁甜美。
原来梦里没有听清的话猝然一字一句从心头涌出,“要……我和你在一起的样子。”
妇人的脸色眼见地苍白了几分,她颤抖着手往前探,程予并不收回,任由她的手指越靠越近。
咫尺之遥的时候,妇人的手停住了,她又怯懦地缩回去,垂下头道,“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认识这块帕子。”程予歪歪头,妇人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她与这丝帕的联系不同寻常,她很有耐心,愿意慢慢等,等妇人说出她掩饰的过往。
“我不……不认识。”
“哥哥哥哥,我们拿个大罐子装它们吧?”
外面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程予将帕子折起,放在了粗陶碗旁边。
她端起茶碗慢慢饮尽其中的茶水,起身对门口踌躇的余师兄道,“师兄,回去了。”
目送两人离开的小孩将依依不舍的眼神收回,又向母亲寻求答案,“娘,他们还来吗?”
阿杏愣愣地看着着落在桌面上的一抹浅蓝,失魂落魄,含糊道,“会来?不会来?谁知道……”
小孩瘪瘪嘴,他看了眼手中的绳子又喜笑颜开,那细小的布条上缠缚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小昆虫,他珍惜地将小虫子提着往柜子那边去了。
柳月的私人公寓里。
何云将揽住脖颈的腻滑手臂拨开,认真道,“你说前夜游龙附近发生过打斗?”
“是呀,”柳月绕过她拿起水果盘里的一个橘子慢悠悠的开始剥皮,随即蹙眉,“哎,好累啊,想吃个橘子,皮还这么硬。”
“我来,”何云伸手拿过橘子,低下头用大拇指的指甲陷进橙黄的橘皮里,轻轻巧巧地将果皮剥离果肉,“你接着和我说。”
柳月望着她的动作,嘴角勾起笑意,“嗯……好处这么诱人,我都不想一口气全说完了。”
女子的话语娇柔软媚,何云剥橘子的手一顿,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手上的动作,“说吧。”
“听说是一个很有身份的老头被一个愣头青的小伙子冲撞了,那老头身边的打手当即就甩了那小子一脚,又被躲开了……然后,好像见了血。”
“应该没死,否则声势不会这么小。”何云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柳月,柳月却不接,只是环着手笑盈盈地望着她。
“喂我~”
何云面色一滞,她的眼神很混乱,似乎在挣扎着要不要这样做,但只过了片刻,她缓慢收回躺着橘子的掌心,僵硬地屈指摘下一小块果肉往柳月面前递,旋即她又失悔似的,手指颤了颤有退缩之意,眼看到嘴的橘子要飞走,柳月眼疾手快地捉住何云的手,倾身将唇凑近那经络分明的果肉,含住那瓣清甜的同时有意无意地触了触那人凉肤的指尖。
不出意外,何云几乎是立刻抽回手去,她将橘子一股脑塞进好整以暇的女子手里,说出口的话却结结巴巴地透露着心事的慌张,“你自己……自己……吃。”
“噗,”柳月咬破橘衣,品尝着席卷舌尖的果汁,她忍俊不禁又实在想逗逗面前喜欢假正经的女孩,于是故意凑到何云面前,轻声又暧昧,“只是手指碰到一下就受不了了?”
房间的光晃眼的白,何云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月的脸庞,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鼻翼上细小的绒毛。
她眨眨眼,无可奈何地移开身体,“你吃你的。”
“好吧,我全吃完。”柳月收敛起娇媚的神态,乖乖吃手里的橘子。
何云看向窗外的天,只看见几片轻薄的浮云懒散的挂在穹顶上,她想了想,对柳月道,“我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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