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诺里斯公爵府最深处的密室，沉陷于地脉深处，如同沉眠海怪的颅腔。
壁炉中，白橡木炭无声地燃烧，释放出稳定却无法穿透石壁千年寒意的暖流。巨大的拱形窗外，帕诺里斯港的灯火在浓稠的夜雾中明灭，像沉船遗落的磷火，勾勒出锚泊巨舰幽灵般的暗影。
阿斯特丽德并未端坐于堆积如山的文牒之后。她斜倚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中，身裹一袭淡绿如春日青草的丝绒便袍，袍裾如暗流般垂落于地毯。
指间把玩着一柄古老的银质拆信刀，刀柄镶嵌的泪滴状黑曜石在炉火跳跃下，折射出暗暗幽光。
桌上铺展的帝国北境羊皮地图，在摇曳的鲸脂烛光下，清晰可见黑鸦堡那犬牙交错的险隘，被一枚沉重的的镀金圣杯徽记棋子死死镇住。
地图旁，散落着自“金秤”交易所余烬中抢救出的、边缘焦曲的羊皮残片。
“殿下，查到了。交易会上拍走黑鸦堡的……是叫‘深谷回响’……想必是某一机构吧。”乌尔夫拉姆修长的指尖精准落在地图上帝国内陆一处毫不起眼的褶皱——一片标注为“威洛克”的苦寒封地。
一枚黑曜石棋子随之无声压落，“其巢穴，便是威洛克内唯一的修道院——安圣德鲁修丝修道院。”
阿斯特丽德的视线自墨色海疆收回，拆信刀在她指间凝滞，刀尖寒芒直指那枚黑曜石棋子。“威洛克？安圣德鲁修丝修道院？”
她眉梢微扬，碧眸深处掠过一丝玩味，如同发现猎物精心伪装的巢穴，“那个……传说中唯有修女诵经声如风中游丝的苦修之所？它何时成了帝国金流汇聚的暗渠？”
语调慵懒，却暗藏锋刃。
“是它，亦非全貌。”乌尔夫拉姆趋近一步，指尖捻起一张边缘焦黑却字迹依稀可见的羊皮残片。
其上，一个模糊却可辨的徽记——形如衔尾蛇缠绕荆棘冠冕——赫然在目，下方一行褪色墨迹书就：“帝国腹地，威洛克，安圣德鲁修丝，东回廊第三室，‘圣库’。”
阿斯特丽德的唇角勾起冰刃般的弧度，“好一个‘圣库’，此间‘圣财’，足以赎买黑鸦堡的冻土！”
炉火的光影在阿斯特丽德脸上明灭，她唇角那抹笑意如冰封湖面，纹丝未动，然眼底寒芒骤然凝聚。
“威洛克……”她低语重复，拆信刀尖无意识地在黑曜石棋子上划过，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刮擦声。碧绿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弩机锁定目标。“伊莎贝拉的……采邑？”
此念如冰锥刺入深潭，在她心湖激起圈圈涟漪。她猛地自椅中弹起，慵懒之态瞬间剥落，拆信刀“铿”一声钉入桌面。
“安圣德鲁修丝修道院……”阿斯特丽德的声音陡然转冷，“我记得……那是伊莎贝拉生母最钟爱的圣地，更是她以巨额嫁妆私产督造、扩建的皇家修道院……”
她的目光钉死在那枚黑曜石棋子上，脑海瞬间闪过无数碎片：加冕大典上，伊莎贝拉那“崩溃”离场时，裙裾翻飞间一闪而逝的、淬毒匕首般的眼神。深宫“静养”中，终日疯癫磨墙、呓语不休的传闻。以及……拍卖场上那幽灵般现身、以天价鲸吞黑鸦堡、最终遁向威洛克的“深谷回响”使者……
所有线索……如散落星辰被无形的丝线瞬间串联成星座。
“伊莎贝拉……哈。”阿斯特丽德猛地迸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如夜枭啼血。她几步逼至壁炉旁，跃动的火焰在她脸上投下狰狞光影，“好一局疯癫戏码！”
她转身，浅绿袍角划出弧光，带着被愚弄的怒焰与寒意：
“她将自己囚于金丝樊笼，披着疯癫的褴褛圣袍，对着石墙歌哭自残……演给圣座看！演给帝国看！”声音如冰凌，字字穿心，“暗地里，却以深藏于采邑之地的修道院为巢穴！操控着蛰伏于‘圣库’的幽影！在教廷与帝国众目睽睽之下！行此瞒天过海之策！用她自己的金子！”
阿斯特丽德猛地指向地图上那黑曜石棋子与“威洛克”的交汇点。
“安圣德鲁修丝修道院盘踞的恐怕并非诵经的圣女……而是一只吞吐帝国金脉、编织弥天罗网的毒蛛！而那只毒蛛……正是被世人视为可怜虫、囚于金笼‘静养’的……伊莎贝拉·冯·艾森贝格！”
“她根本没疯……”
——所有的癫狂，所有的崩溃，所有的泪与呓语，皆是精心编织的、用以麻痹秃鹫与众生的……完美伪装。她藏身于最安全的囚笼，以最‘无害’之姿，执掌最致命的棋局。黑鸦堡……何曾真正脱离她的掌心？它不过换了一个……更幽暗、更安全的‘圣名’归属！
壁炉炭火的噼啪声在此刻刺耳如丧钟！乌尔夫拉姆栗棕色的眼眸中，那磐石般的沉静如遭陨石轰击，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阿斯特丽德缓缓走回桌前，拔出那柄冰冷的拆信刀，刀尖凝聚千钧之力，狠狠钉入威洛克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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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威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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