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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龙痘病毒/春宵梦里/为人父母

面前是一座老式的红砖百货商店,叫做淘淘有限公司,看上去衰败冷清,橱窗里只有几个破裂的假人,歪戴着假发,姿态各异,穿的是至少十年以前的服装。积满灰尘的门上都挂着“停业装修”的大牌子。

一个橱窗里面只有一个特别丑的女假人,假睫毛都要掉了,穿着绿色尼龙裙。

小天狼星凑近橱窗,抬头望着那个丑陋的假人,呼出的气模糊了玻璃,很简短的低声说了一句,“波利斯·布莱克”

假人微微点一下头,招了招连在一起的手指。

他径直穿过了玻璃,好像穿过了一层凉水,却暖和干燥地从对面出来了。

丑陋的假人和她站的地方都无影无踪了。他来到了一个拥挤的候诊室,一排排男女巫师坐在摇摇晃晃的木椅上,有的看上去很正常,在读过期的《女巫周刊》,另一些则有可怕的畸形,如长着象鼻子或胸口多生出了一只手。室内比街上安静不到哪儿去,因为有许多病人发出非常奇怪的声音。前排中间一个满头大汗的女巫使劲扇着一份《预言家日报》,不断发出尖锐的汽笛声,口吐蒸气。角落里一个邋遢的男巫一动就像钟那样当当响,每响一声他的脑袋就可怕地摆动起来,他只好抓住耳朵把它稳住。

穿绿袍的男女巫师在候诊者中走来走去,询问情况,在写字板上作记录,胸口绣着一根魔杖与骨头组成的十字的徽章,他们是这里的治疗师。

一个胖胖的金发女巫坐在标有“问讯处”字样的桌子前,她身后的墙上贴满通知和招贴,如干净坩埚防止魔药变毒药,解药不可乱用,要由合格治疗师认可。还有一个垂着长长银发卷的女巫的大肖像,上面注明:戴丽丝德文特圣芒戈治疗师(1722一1741)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1741— 1768)。

如果实在别的时间,小天狼星一定会对这里腿上长着奇异巨大的肉瘤,或者眼眶里生出扭动的触手,又或者耳朵里时不时冒出一道蒸汽的男女巫师感到好笑——他们大部分都是因为失败的咒语或者魔药实验——巫师喜欢拿自己做实验,而他们的水平有的时候不是非常高超。

大部分情况下恰当的治疗能把他们一下子治好,除了一些非常危险的疾病。

比如,“龙痘,波利斯·布莱克”,小天狼星站在那个金发女巫面前。她看起来正在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打量他,开始发出那种常见的,咯咯傻笑,还带着一点惋惜的态度,这让小天狼星迅速的感到疲惫而不耐烦起来。

“你愿意给我你的壁炉号码吗?”她顺着一张长长的单子往下找,“哦,好,三楼,他今天刚刚换了病房,右边第二个门,。”

小天狼星对她点了点头,无视了她抛过来的媚眼,他不记得她名字了,好像是个比他大三届的赫奇帕奇,但大部分赫奇帕奇对他来说好像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他穿过双扇门,走过一条狭窄的走廊,两边是著名治疗师的肖像,装有蜡烛的水晶泡泡飘在天花板上,看上去像巨大的肥皂泡。各个门口有穿绿袍的巫师进进出出,有一扇门里飘出一股黄色的臭气,不时听到隐隐的哀号声。他登上楼梯,这里他挺熟悉的,毕竟蜇咬、灼伤、嵌刺和魔咒伤害对任何一个傲罗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但三楼奇异病菌感染科的踏足概率并不高。

四楼右边第二个门上写着“危险”戴卢埃林病房:龙痘病毒。底下一张铜框镶嵌的卡片上有手写的字样:主治疗师:艾特梅希亚·克劳狄;实习治疗师:赫尔伯特·斯普林。

他犹豫了一下,想伸手推开门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你最好先别进去,小狗睡着了。”多卡斯·梅多斯站在走廊里,这里光线很暗,头上的蜡烛让她的颧骨看起来特别明显,她的头发毛糙得四处翘着,脸颊凹陷,只是浅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还是很温和的样子。

小天狼星有些局促地开口,“我回家看到你留的信就马上过来了——怎么不派守护神来?”

“我放不出来”,她穿着很简单的巫师袍,看起来松松垮垮的,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子。

小天狼星往前走了两步,把她抱在怀里。多卡斯很驯顺的靠在他胸前,伸手扶着他大臂,她看起来现在才松了一口气,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和之前比轻了很多。小天狼星伸手摸了摸她头发,“小狗怎么样。”

“好很多了”,她开始在他怀里发抖,他能听到她牙齿打战的声音,“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麻疹,带去给普通的麻瓜医生看了。后来我发现他开始在脚趾间出现紫色和绿色的皮疹”,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小天狼星伸手拍拍她背,能感觉到胸口的衬衫有一小片潮湿,“我马上带他来了圣芒戈,克劳狄小姐说我还好来得早,不然就。”

“好了好了”,小天狼星抱得更紧了些,“我来了。”但和她留信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天,他被派去阿兹卡班调查卷宗,再加上魔法部那个破船三天才来一趟,相当于是完全错过了小狗病情最凶险的时间。——但多卡斯只是抓着他腰部的衣服,把脸埋在他胸口,抱得很用力,小天狼星完全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想,他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也非常恐慌,龙痘病毒是会致死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尤菲米亚和弗利蒙德·波特夫妇就是死于这个病症。

“你抽烟了吗?”她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他。

“被发现了啊”,小天狼星把右手手放在她后脑,搂着她腰把整个人往自己身上贴了一点,“我以为清理一新下就够了。”

“因为以前没有,所以就很好闻出来”,她很平淡地答复。

“我也被吓到了”,他揉了揉她后脑的头发,“去看看小狗?”

“嗯”,她在他胸前蹭了蹭,小天狼星拍了拍多卡斯的背,再用力抱了她一下。

病房挺小,暗暗的,只有门对面的墙上高处开了一个窄窄的窗户。光线主要由聚在天花板中央的水晶泡泡提供。栎木镶板的墙上挂着一个男巫的肖像,上面写着:格洛弗·希普沃斯(Glover Hipworth)1742—1805年,提神剂(Pepperup Potion)发明者。

病房里有三个巨大的水晶泡泡,里面是病床,波利斯在房间最里头,小窗户旁边,泡泡外面摆着几张窄窄的长凳。

小天狼星戳了一下那个泡泡,发现那是一种柔软的胶质,小狗在里面躺着,脸上的疹子已经退了,但是显着一种淡淡的青色。多卡斯抱着他胳膊,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两个小时喝一次药,烧今天早上刚刚退——克劳狄小姐说再过两天,脸上的青色褪掉就可以出院了。”他知道她很累了,低声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没有地方可以睡”,她看起来在苦笑,“晚上我就在边上的长椅上凑合一会儿。”

他伸手把她揽到自己身上,“你靠着吧,我就坐在长椅上”,他知道她是因为不安所以睡不着,以多卡斯的作息这样也会吃不消的。她含混得应了一声,大概是真得很累了,在他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小天狼星坐在长凳上,看着水晶泡泡里小狗在被子外露出来的脸庞,觉得有些恍惚。但是多卡斯是实在的,沉甸甸而温热的,就像他肺里和咽喉里割裂的灼烧感是实在的。——和很多人的猜测不同,小天狼星厌恶一切烟草。

格里莫广场的房间里总是烟雾迷漫的,阿克图勒斯和波洛克斯在书房里吸烟斗,梅拉尼娅很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她常呆的茶室是不许吸烟的,安多米达和纳西莎就喜欢呆在那里,围绕着这位姑婆。

奥勒恩的身体状态不允许他吸烟,所以图书室就总是安静的,为了照顾神经衰弱者的症状,散发着广藿香洁净的味道。——贝拉特里克斯和沃尔布佳吸女士烟,沃尔布佳会顾及到奥勒恩,贝拉除了在长辈面前会收敛一点,在私下就吸得很凶,她们的据点是起居室。最大的烟鬼是西格纳斯和德鲁埃拉,他们盘踞在吸烟室和餐厅里吞云吐雾,手指末端变成半透明的琥珀色,牙齿发黄,他们甚至会往小孩脸上喷烟。阿尔法德当然也抽,但是他更倾向于把海泡石烟斗当成一种玩具,小天狼星八岁的时候才见到自己的这位舅舅,他用自己在南美原住民那里学到的技巧向他们表演。

小天狼星知道自己讨厌烟草很多时候是一种洁癖,像从被分到格兰芬多开始就刻意和斯莱特林们割席。在他看起来烟吸得越厉害的人就是被斯莱特林的特质腐蚀得越深的人,衰朽、懦弱、裹足不前、食古不化……对这种虚幻和飘飘然的感觉成瘾,仿佛觉得这样就可以获得真正的平静和舒缓。

然而他觉得自己并不缺乏面对无聊、孤寂和焦虑的勇气。

只有这次不同。

小天狼星很安静地抱着多卡斯,她蜷在他身上,他想伸手去抚平她皱成一团的浓密眉毛,想想又算了,天知道他回家看到她留的字条有多紧张——而她一个人呆在圣芒戈医院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小狗会怎么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商量,又有多可怕。

多卡斯和小狗的眼睛都闭着,但他可以想象那种安宁祥和的浅琥珀色,清澈又甜蜜。她在他身上轻轻地呼吸,他深深地吸气又吐气,清新的空气灌进肺里,带走割裂和灼烧感。小天狼星希望自己以后再也不要有需要碰烟的机会,他做得很糟,向自己发誓以后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下午他们有一个意外的探视者。

雷古勒斯·布莱克出现在病房里,他还拎着手杖,进门第一件事是把帽子摘了,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终于来了吗?”

小天狼星坐在长凳上苦笑,多卡斯还在他身上,他只能靠伸展一下腿活动筋骨,“不要告诉我这两天你常来。”

“是我帮波利斯住进来的”,他点了点头,“或者说,她去找了罗伊娜,罗伊娜找到了我”,他和罗伊娜·博朗一直在交往中,还没有订婚,布莱克家都知道他有这么个女朋友,纯血,但是是麻瓜研究世家,无论如何,沃尔布佳·布莱克在两个月前的去世让整件事变得流畅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小天狼星低声和他现在在魔法条例处工作的弟弟说,“龙痘病毒的潜伏期好像有半年。”传染病总有传染源,小狗平时只是去戈德里克山谷麦金农夫妇那里寄放,他和多卡斯一下班就会把他带回家,而其它的孩子没听说生病。他唯一能接触到大量陌生人的场合就是沃尔布佳的葬礼,他在雷古勒斯的强烈要求下带着波利斯出席了,那个时候的理由似乎就是不和死人计较。

天知道那里有多少黑巫师出席。

“如果你想把这件事怪罪到妈妈的葬礼上”,雷古勒斯还穿着斗篷大衣,他的脸色不怎么好,但看起来还是觉得有道理,“我不反对,但是但是她已经死了。”

小天狼星觉得自己在笑,肯定很嘲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或者怪罪谁”,他伸手摸摸多卡斯的鬈发,她身上红茶和柚子的香气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我只是,陈述某一个事实罢了——但是,谢谢你”,那是很真诚的发言。

雷古勒斯看起来,非常吃惊,他甚至握不住自己手里的手杖,把它支在地上,看起来很想再问一遍。

“不需要我再说一遍了吧”,小天狼星发现自己现在还在笑,或许是雷古勒斯的反应取悦了他,他感到很轻松,“真得,谢谢你。”

【**梦里】

“春天到了啊”,多卡斯牵着蹦蹦跳跳的小狗,四岁的他已经能很娴熟的表达自己的需求了,现在一手抓着粉红色的棉花糖,但还是盯着另一边集市摊位上滋滋作响的薯条,小天狼星在蹲着和他谈条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身上没有麻瓜钱,否则估计他能把整个集市上的商品都买下来给儿子。

他们现在在格林尼治,本地的居民在草地上搞了个小小的周末游园会——没有摇滚乐队,只有附近音乐学院的学生、本地铜管爱好者俱乐部、碰碰车和旋转木马,那些在各个集市里会出现的流动摊贩在摆摊,街头艺人穿着苏格兰格子裙拉着风笛,还有各种会出现在游园会上的零食和点心。另一边草地上,鸭子和天鹅在盛开的报春花、水仙和洋水仙之间漫步,山坡下就是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还有皇家海军学院新古典主义的优美建筑。

多卡斯也是听麻瓜同事提起才知道的,她要一大早爬起来烤饼干和杯子蛋糕,筹集给社区图书馆购入一批新绘本的资金,而他们家,反正小天狼星周末也没有事,把小狗带出来,在这里把时间打发掉就成了最佳选择。

小天狼星站起来,大概是条件已经谈妥了,小狗不可以吃薯条,但是可以去坐一趟碰碰车一趟旋转木马,多卡斯付钱。

她无奈地掏钱,小天狼星把儿子抱进栅栏,波利斯选了自己最喜欢的彩虹独角兽,暂时把棉花糖交付给爸爸,开始在欢快的音乐声中围绕着贴着镜子的中心柱上下转圈。

小天狼星靠在栅栏上,一边和波利斯挥手一边看多卡斯,完全是等待夸奖的态度,多卡斯拿手肘撞了撞他,“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他眨了眨明亮的烟灰色眼睛,是一种狡黠的态度。

“我不说”,多卡斯啃了一口蓬松的棉花糖,在小天狼星谴责的目光下保持了一种厚颜无耻的平静,“但是你穿今天这件皮夹克很好看”。

“你买的”,小天狼星笑了一下,把头转了过去——自己也啃了一口儿子的棉花糖,同样厚颜无耻的解释了一句,“不吃会化掉的”。

他大概勉强满意那句好话,多卡斯伸手去挽他胳膊的时候也没有抵抗,她把脸靠在他平直的肩膀上,“但是没有人像你一样穿得这么好看”。同样是经典的Lewis Leathers机车夹克款式,短款,斜门襟,小天狼星肩宽体长,削瘦,黑色长发,比现在的摇滚明星要适合得多,更不会有马龙·白兰度那样的浮肿感。

“现在这句我喜欢了”,小天狼星在手里转动那根已经小了一半的棉花糖,多卡斯觉得他们等下最好还是再给儿子买一份好了,小狗在某些事情上莫名其妙的独占欲和小天狼星非常像,她一概归类为被小天狼星惯的。但,就,有一个像小天狼星这么好看的对象还是很好很好的事情。他很好很好,在大部分事情上非常宽容,比如任由她打扮——笑天狼星并不那么认可麻瓜奇装异服的时尚,但是喜爱牛仔裤和卫衣这种方便的穿搭,痛恨长款的外套,可能因为它们和那些从幼年开始束缚着他的巫师袍很像。

“想要花”,多卡斯把手指伸到到他手指之间,现在是一个十指相扣的状态了。

“嗯,你给我钱,我给你买”,小天狼星给多卡斯塞了一口棉花糖。

“要对角巷丽痕书店背后那家花店的”,多卡斯得意的微笑,“我要自己挑”,小狗刚刚被旋转木马的管理人员从木制的彩虹独角兽上抱下来,浅琥珀色的眼睛盯着父亲手里那根消失了一半的棉花糖,看起来就正在筹划什么时候哭出来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多卡斯接过自己黑头发的儿子,晃了他一下,“所以要喝热巧克力呢,还是妈妈赔给你一份一模一样的棉花糖”。小孩子就是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现在波利斯看起来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无暇去计较那个被爸妈快吃完的棉花糖了。

小天狼星在小狗背后做了个鬼脸,多卡斯两个手指捏着自己的钱包对着他晃了晃,他笑出声来,伸手把棉花糖递过来,小狗接过去。波利斯大概这个时候才做好了决定,想要热巧克力,多卡斯知道他其实不喜欢甜的东西,只是觉得粉红色的棉花糖好看。

“所以你真得要花啊”,小天狼星看着路边的摊贩售卖的向日葵和郁金香,“那种东西他们好像是用来摆在壁炉上的”,花团锦簇的月季,杜鹃,牡丹和绣球,有的还有真的小仙女在里面飞来飞去,多卡斯每次进去都会觉得眼睛疼——不是不好看的,就是觉得太复杂了一点,满满都是的浅蓝、浅紫、粉红和深红。

“随便吧”,多卡斯把钱包放回兜里,把棍子上最后一点糖絮摘下来喂给小狗,小气,不想买就别买。

小天狼星让小狗趴在肩膀上,稍微弯了腰看她,“你也只有四岁?”

“你觉得我不会生气吗?”多卡斯在看旧书摊上的货物,大部分是平装的读库本,偶尔有几本企鹅藏书,大部分是经典名著和芭芭拉·卡特兰的通俗罗曼司,“但为了这种事情发火不值得的”,生活毕竟不是小说,这种时候就要默念小天狼星有多好了。

小天狼星大概也知道她不会怎么样——他们还是到了咖啡座,坐下来,给小狗点了热巧克力,波利斯也是啜两口就放下了——他看见了另一边在树荫下沙坑里挖沙子的麻瓜小孩,眼巴巴得看着自己父母,多卡斯很轻易就点了头,现在是家长们的严肃谈话时间了。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偏头过来吻了吻她脸颊,小天狼星也要了和小狗一样的喝的,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是带着热巧克力香气的,他的嘴唇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下,就收了回去。多卡斯捧着自己的杯子,想,小天狼星毕竟是很很好很好的,或者,至少很好看,她知道自己脸颊发红,睫毛颤动,近在咫尺的广场上哩哩啦啦的铜管声很远,大概是萨克斯风还是长笛,但反正很是悠扬。

小天狼星很得意的看她,手臂往后搭在椅背上,把凳子的两条前腿翘起来。

多卡斯很想踢那个凳子一脚,但显然不忍心,毕竟是她自己选的。

她只是捧着杯子想到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一个糟糕的梦,那个时候她十六岁,其实大部分的梦都是这样的,没头没尾,也很模糊,随便拼凑出来的片段,只有在梦境中的当事人会感觉到很合理。

那是一个早晨,一个空白的房间,充满了融化巧克力的香气。她知道那个配方,200克全职牛奶,24克水,一点点白砂糖,搅匀煮到微沸,然后倒入46克切碎的黑巧克力——这个时候巧克力会像霜花一样小粒小粒的浮在牛奶表面,看着锅的人只需要保持小火加热,不断搅拌,直到出现均匀翻滚的气泡的时候就可以关火,再持续搅拌到巧克力颗粒消失,整锅饮料变得光亮顺滑——还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加一小勺陈年朗姆酒或者白兰地。

那是伦纳德·梅多斯的独家配方,多卡斯和尤利西斯在寒冷冬夜打发时间的最爱。

但是多卡斯从楼梯上下来,看到那个围着围裙的当事人身影的时候,感到轻微的疑惑,她只穿着边缘缀蕾丝的白色睡裙,当事人穿得也不多,朴素的白色贴身t恤和牛仔裤,卡其色的围裙。多卡斯想,尤里那条粉白格子的围裙呢?反正当事人肯定不是她的金发老爹,老爹肩膀也没有这么宽。她可以看见薄薄的白棉布下突起的肩胛骨,包着一层肌肉,像天使收敛在背后的羽翼。

腰不是很细,但是被围裙一收,再加上肩膀的宽度,看起来比例还是好,屁股很翘,多卡斯趴在隔断的吧台上,交叉双腿,欣赏了一会儿。

空气里弥散着当事人搅拌巧克力和朗姆酒挥发的香气,还有浅淡的雪松香,她的目光掠过当事人宽阔的脊背,如果是梦的话,能再呆一会就好。

所以当事人转过头,把那个小锅放在台面上,她能看到他脸的时候,也不是十分惊讶。十六岁的小天狼星就已经相当好看了,从鬓角垂落的黑发相当典雅,热气里细密的汗珠凝结在鼻梁上,灰眼睛很明亮。

然后她被他看见了——两片浅红色的嘴唇,上唇薄下唇厚,皱着浓黑的眉毛,神态认真严肃,说出了当事人平时最常说的那句话,“所以,你准备魔药考T了,是吧”。

多卡斯从噩梦里惊醒,也是四月的中旬,她裹在被子里,粘腻的汗液浸透内衣和睡裙,她在黑暗里大口呼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在旖旎的梦境里听到这样的消息。

小天狼星在边上端着杯子笑出声来。他端纸杯的姿势都和别人不一样的,拇指和中指握着上方的一圈杯缘,食指扶着杯盖,无名指和小指悬空,又是什么神奇的布莱克家家庭教育留下的习惯,“你在想什么?”

“O.W.L.s后遗症”,多卡斯摩挲着自己那杯饮料周围凹凸不明的隔热层,意味不明的回复,她那段时间被他补课可能补出了斯德哥尔摩症状,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他显然不相信,摇着头笑笑,用拇指刮了刮发青的下颌,还是很英俊。二十六岁的小天狼星和十年前最大的不同,大概是那种疲惫而不耐烦的神情少了很多,或许留给傲罗办公室的上司和同僚了,但至少不会放在家里,固然还是那种万事都漫不经心的态度,但至少他应付家务就像应付学业一样,做得非常好。

“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他把手放在她膝盖上。

“难为你记得了”,多卡斯捧着杯子,看小狗一个人安静的用手挖沙子,他看起来和周围的麻瓜孩子还是玩得不太来,也很正常,毕竟是巫师小孩。

“所以山茶花好不好”,他突然问,“粉色的?那个挺适合你的”。

“你随意”,多卡斯把杯子放到唇边,喝了一口,顺滑而丰盈,但显然糖放得太多,尝起来也像是用成品可可粉做的,怪不得小狗不感兴趣。

“别这样啦”,他翘着腿,用脑袋碰她脑袋,大狗,“虽然我知道你大概不是很生气了,但是这样搞很恐怖”。

“其实,我担心的是”,多卡斯看了一眼被丢在桌子上那根,光秃秃的棉花糖棍子,“小狗的气还没有发泄出来”,毕竟去坐了一趟旋转木马,交给爸妈看着的棉花糖没了,虽然用热巧克力糊弄住了,但绝对会在意这件事情——回过神来以后,肯定不是赔一个棉花糖就能了事的,他肯定会要原来那个——然而始作俑者对此毫不愧疚,如果他们不去吃它,其实那个棉花糖也会化得很快,小狗出来可能也就剩下一半大小的。

“没有什么是变大狗不能解决的”,小天狼星叹了口气。

现在轮到多卡斯笑得很厉害了,“就要山茶花了”。

“你啊”,小天狼星伸手到她鬈发里,扣住她后脑,揉了一把。

【为人父母】

小狗是一个,很好玩的小孩,据阿尔法德说他长得和西里斯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有着多卡斯的浅琥珀色眼睛,一头黑色的鬈发。在战争中失去了独女的麦金农夫妇表示非常乐意替凤凰社的全职家长们带孩子,于是巫师孩子们就在戈德里克山谷有了自己的玩伴,多卡斯和西里斯两个经常默默观察小狗和其它巫师孩子的互动,他喜欢一个人坐在一边观察着别的小孩一起玩一会儿,然后突然做一个恶作剧,魔力暴动的很早,对自己的看法也固执的要命——非常需要沟通技巧。

反正自从他第一次碰见德拉科·马尔福,就把他摁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地上抓着他铂金色的头发使劲薅,“我没见过这样发色的人,所以想试试看是不是假的”,以后,他们和斯莱特林那边的纯血小孩们就没来往了。

多卡斯在周末的时候经常带他出去玩,伦敦是一座巨大而丰富多彩的城市,抱着他坐在双层巴士开放的顶上,伸手能碰到垂下来的树叶拂过,目前这是小狗最喜欢的活动。或者就干脆是放在海德公园的草地上由着他打滚,她不怎么管他,小狗也自得其乐,只是有一些很有趣的问题要问,她尽量解答就是了。

其它时间西里斯做得很好,家里是他在做饭、清洁、接她上下班,哄小狗睡觉、教他认字和魔法,周末就是多卡斯来,放他出去和朋友们玩,骑摩托车去酒吧聊天什么的,或者就干脆是在家里看书补觉。

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们就坐在花园里,小狗在草地上玩玩具,西里斯会从娑罗树丛里召唤出鹦鹉和极乐鸟停在手上,给它们喂点核桃之类的,随便和她聊上两句。他也不是很认真上班,几乎把逗小狗当成主业,但是到真正有任务的时候也两三天不在家,回来就蒙头睡一整天,缺的家务到时候他都会补上的。

多卡斯偶尔和他开玩笑,“你这样算不算是能者多劳”。

“我才不想带小狗以外的小孩”,他扮了个鬼脸,“哈利也不行”。

“詹姆会伤心的”,多卡斯耸耸肩,但是西里斯还是个好教父,比如能让他变成狗骑的,也只有

那两只小崽,同样,小狗还试图把詹姆的角掰下来,据说是差点成功了——詹姆不得不去换了一副眼镜。

但多卡斯偶尔也会有一些,生了一个姓布莱克小孩的日常烦恼。

比如小狗被请家长了——老师在家校联系本上留下了时间,希望她可以找时间去一趟,非常有意思,简直像是刻意避嫌,或者说想把某些事情的影响降低到最小。多卡斯在一年级开学的时候见过女老师一两次,他们的房子学区不错,周围也都是中产精英,女老师看起来也是足够方正严明的人。

她和西里斯讲好,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他虽然平时常骑摩托去接小狗,皮夹克,牛仔裤,宽肩长腿,黑长发,头盔不摘都能引起周围所有年轻家长和老师对身份的揣测,但是还是改不了纯血巫师在麻瓜世界中的不适和灵性,让他去和麻瓜小学老师谈论儿子的教育问题绝对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毕竟在多卡斯眼里他和小狗一起“学习”就是一路破坏再复原,还不一定成功。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小狗把一只巨大的蟾蜍装在玻璃盒子里,带到了班级里和朋友一起观赏,并声称这是他的宠物。女老请多卡斯喝了茶,强调了以后不许波利斯把宠物带进校园,然后提到了一个问题,“请问你的孩子是不是那类人?”

“哪类人?”多卡斯皱着眉头。

“要去霍格沃茨就读的,那类人”,女老师绾着整齐的发髻,透过牛角眼镜看她,“我的弟弟在那里读书”。

多卡斯轻轻地点了点头,女老师看起来吐了口气,“那么我想一些奇怪的事就也能有解释了”。

然后多卡斯就被小狗在一个学期以内彪炳的事迹震撼到了:某位无意说过一次他漂亮的像女孩子的女同学,牛皮书包带子的带子莫名其妙的断了三次,最后一次掉的是底;某位同学带了机械铅笔刨来学校,上课期间铅笔刨在桌子上无人辅助自己转动;黑板擦永远被吸在老师也碰不到的最高处;总是会有甲虫在课间的时候跑进班级里来,在各个小孩头上盘旋停留……多卡斯拿手捂着脸,感觉仿佛看到一个升级版的幼年西里斯,其中还有一半是她的错,很可能因为她在上学前多次严肃的强调保密法,波利斯·布莱克在旁人眼里只是一个沉静好看的小孩,没人想到这些怪事和他有关系。

西里斯那天在小狗去自己房间里写作业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在安乐椅上笑得前仰后合,他把多卡斯拉到膝盖上,“你真得觉得他像我吗——这不是你?”

“我小时候可没那么喜欢恶作剧”,多卡斯揪他束到脑后的长发,西里斯侧头避开了,盯着多卡斯浅琥珀色的眼睛,“所以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在想他那个□□是哪里来的”,多卡斯在指尖玩他的黑头发,但西里斯莫名其妙脊背发凉,他当然知道知道小狗的□□是哪里来的——西里斯许诺波利斯如果自己在暑假学会骑自行车就给他买猫头鹰当宠物,结果小狗摔了几次以后就拒绝学习,于是西里斯给他买了一只□□,就养在他房间的水缸里。

他不敢说话,但显然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多卡斯把这个问题高高举起以后轻轻带了过去,抱着他脖子蜷在胸前,“我来处理这件事好了”。

事实上她也真的自己去处理了,西里斯跟着去的,她朋友房子楼下的剑术训练场,多卡斯给波利斯挑了一把剑,手把手调整姿势,让他握紧,站好,站半个小时,用眼神制止了西里斯说话。

“重吗?”她站在波利斯对面,其实多卡斯今天穿得很随便,运动鞋,针织长裙,栗色鬈发扎成马尾挽得很高,西里斯懒洋洋得靠在墙上,看小狗犟得要命的盯着他母亲,汗浸得黑色鬈发一缕一缕得贴在头上,眼睛是和多卡斯一模一样的浅琥珀色。

“现在感觉到自己在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了吗?”多卡斯自己也从架子上抽了一把德式长剑,

比波利斯那把长一点,支在地上比她腰还高一点,迈开步子,从牛势变为犁式,动作干净,举重若轻。还不赖,西里斯想,她至少六年没有在床以外的地方打过架了,现在还挺能唬人的,至少吓唬小狗是够了,至于真打起来——有魔杖的情况下,她六年前也不一定能打过他——但反正她一直和六年前一样迷人。

“现在你可以放下了”,多卡斯把剑放回架子上,波利斯迫不及待的把之前举了半个小时那把剑变成支撑身体的拐杖,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喘气。

“我们拥有的东西就是像这把剑一样的,甚至比它还要危险”,多卡斯蹲下来,平视儿子的眼睛,她的侧脸还是像第一次战争时那样纤细流丽,“毕竟你手里这把剑还没有开过锋——你要做的是学会和这样的利器相处,回答这三个问题:我能举起它吗?我能控制它吗?怎么用它是最有效的?在回答第三个问题之前,前两个是更重要的”,她把那把剑从波利斯手里接过来,弹一下剑身,那段锋刃发出悦耳的低鸣,“认识它,还要认识你自己”。

“想学吗?”小天狼星看到波利斯脸上绽放出了某种巨大的期待类的情绪,然后多卡斯捏了捏儿子的脸,站起来,“问你爸去”。

小狗后来去了格兰芬多,那个时候他和大两年的哈利已经是戈德里克山谷齐名的恶作剧小能手,迫不及待要去更广阔的天地大显身手,多卡斯在读小狗写来报平安的信的时候突然呆了一下,

“西里斯”。

“啊”,他那个时候刚把两岁的女儿哄上床,把脚步放轻下楼来看她,终于有那么点难得的夫妻二人独处时间,“格兰芬多?”

“格兰芬多”,多卡斯点了点头,“我总是担心他去斯莱特林”。小狗和阿尔法德感情很深,三年前舅公去世的时候哭得很厉害,性格也不是那么,经典的格兰芬多,沉静一点。但他总是很崇拜和喜爱掠夺者们的,而且两个格兰芬多生出一个斯莱特林也,太离谱了,单单是西里斯知道他去斯莱特林大概都会精神紊乱一阵子。

“我早说过了他像你”,西里斯开冰箱给自己倒了半杯气泡水,混了浓缩橙汁进去,“你没发现罢了——你看维嘉”,他们第二个孩子的名字,“维嘉更像我一点”。

“唉”,多卡斯靠在流理台上,手里是波利斯寄来的信,他写得很潦草,大概也就是例行公事的汇报,“时间过得真快啊”。他们在五年前给院子里的鸟配了种,小狗带过去的就是第二代的一只小蓝紫金刚鹦鹉,现在大概回花园里找兄弟姐妹们玩去了,聚众在露台上的水罐里喝点水吃点鸟粮,叽叽喳喳吵得挺欢。

“我想到你之前讲的一个笑话”,他靠在冰箱门上端着杯子喝东西,还是像旧日那样惊人的英俊,但十几年的时间到底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的,比如他不那么疲倦而不耐烦了,套着柔软的暗红色法兰绒睡袍,看起来温和又服帖,“总有些学院觉得格兰芬多喜欢用剑和魔杖解决问题——但是他们不知道能用剑和魔杖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啊,比如没有人能强迫分院帽改变结果”,多卡斯把信递给他,“也没有人知道怎么能让小孩按照想要的方向发展,我们只能是,给他足够的爱和支持,剩下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了”,养大狗和小狗都是一样的,但好在再怎么艰难他们一起过去了。

烟灰色眼睛的男人把杯子放到一边开始看信,顺便把她揽到怀里,下巴磨蹭了下她鬓角,“其实我想说的是用剑和魔杖解决问题也需要观察时机,方法找对了,就那么一下,就完事了”。“这话说的”,多卡斯靠在他宽平的肩膀上,软绵绵的睡袍料子和他身上清刚明亮的雪松香气很多年了都一样熟悉,“跟小狗被分到斯莱特林,你就要去炸校长室,顺便质问分院帽是不是在玩你一样”。

“至少它没有这么做”,西里斯的口吻里带点奇怪的骄傲,“我的孩子我不会看错的”。

“走开”,多卡斯推了推他,“我去找点糖果给他寄过去,其它话就不说了”,等下小狗要嫌老父亲老母亲又烦又唠叨了。

“所以我们不需要庆祝一下吗?”他带了奇异的神色。

“我们平均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在举行这种仪式吧”,多卡斯端着他喝了一半的橙汁苏打水的杯子抿了一口,“也不差一天两天的——当然我不反对——要不要先去开一瓶贵腐”,那是被他染上的癖好,她喜欢干红,但是西里斯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就喜欢那种软绵绵的小甜水,她也陪他喝一点,除此之外,她人生中一大乐趣也就是事后抱着他睡觉,字面意义上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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