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三岁的詹姆·波特最大的愿望是能成为闻名遐迩整个加勒比海域的海盗船长。
他父亲是鼎鼎有名的拿骚海盗共和国创始人之一的弗里蒙特·波特。原本作为更易莎娃号亨利·埃弗里的大副,在因为老埃弗里船长在占领拿骚岛后逐渐变得残暴,宛如暴君一般治理拿骚岛的烧杀掠夺而不满而自立门户。
“所以你老爸决定好要给船起什么名字了吗?”
西里斯·布莱克灰色如海上风暴掀起时乌云弥漫的天空样的眼睛盯着詹姆。在海盗共和国成为拿骚岛正式的名字之前,西里斯的父亲奥赖恩·布莱克伯爵曾是里德尔二世任命的拿骚岛总督。以更易莎娃号的海盗们曾在夺拿骚岛的权时挟持过布莱克伯爵一家的性命,在正式成立海盗共和国之前要挟布莱克伯爵作为傀儡总督而以防大不列颠送来海军支援。
“呃,” 詹姆说。“他说他还没想好。”
“你确定吗?” 西里斯的眉毛高挑着问他。“话音都已经传到我妈的耳朵里了,我今天早上听到她嚷嚷说弗里蒙特那个贱民垃圾用布莱克家的资源建了一艘新船叫‘掠夺者号’。你还想对你最好的哥们儿保密?”
詹姆耸耸肩说:“说实话,我爸原本不打算采取我的建议来着。但不知道他追随者里哪个嘴巴松的不小心在酒吧里把这名字说漏了,整个拿骚岛都已经认定船就叫掠夺者号。你说是不是奇了怪了。”
“真有你的,”西里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举起酒瓶对着詹姆的捧杯。“未来的詹姆·波特船长已经学会用计谋来耍他自己的亲生父亲。尖头叉子,你确实是天生海盗的料。我赌你算是赌对了。”
“谢啦,”詹姆丝毫没有羞愧地咧嘴笑道。“谁叫我是个天才呢。”
西里斯冲着他最好的朋友翻了个白眼。
2.
弗里蒙特·波特在此之前是更易莎娃号的大副,这意味着,五年前,弗里蒙特也在挟持布莱克一家的海盗行列之中。
年幼的詹姆不想错过大家都那么为之振奋的冒险,所以威逼利诱地和在更易莎娃号擦地的舱内男孩互换了衣服。他跟着溜进了布莱克总督府,也是因为这一招才撞倒了他现在最好的朋友西里斯·布莱克。
五年过去了,总督府的布莱克一家被软禁,总督头衔也被夺走。虽然埃弗里还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奥赖恩·布莱克一家,但伯爵总督已经是名存实亡了。西里斯倒是半点不记仇,和那些掀了他家老巢的海盗领头者的船长和大副的孩子们混成一团。那些最有名的海盗船长们将他们的孩子都养在过去的总督府里,让伯爵家的私人教师教导他们的孩子。
据说沃尔布加为此大发雷霆。布莱克夫人那叫一个可怕,即使是被软禁也依旧不忘了自己贵族的老底子。天天对着詹姆和其他海盗船长的孩子们大吼大叫直到能让人耳鼓炸裂,直到哪个海盗头子架起火枪才不甘心地闭嘴。所以说,詹姆和西里斯几乎是像兄弟一样长大的。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谁能料到比起他父亲海盗同伙的儿子们,居然是大不列颠帝国伯爵总督的长子才最和詹姆合得来。
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次他们从总督府私人教师的鼻子底下偷跑到离港口近的酒吧里喝酒时,詹姆将他的感慨坦露给西里斯。西里斯嗤笑一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在一群以小埃弗里为首认为能捅人就是海盗的傻叉中间,他们能合得来只能说明是因为他们还有脑子可言。
詹姆觉得他说的特别对。那天,他们俩都喝醉了,两个十二岁还乳臭未干的男孩在轰隆的酒吧里看着天花板转成海上能吃掉整条船的漩涡。
他们互相推搡着走出酒吧,头晕脑胀地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回去。
西里斯说,詹姆的嘴巴看上去肿成有椰子那么大,落阳那么红。看上去蠢透了。
詹姆听后直接一嘴吻了西里斯,然后在对方僵持的酒醒后厚脸皮地说,你现在的嘴唇也被我咬肿了,咱们算是扯平。
第二天酒醒后,西里斯躲躲闪闪避开詹姆整整一个月。弄的詹姆莫名其妙,他丝毫不觉得他做的有什么错误。
直到后来在家庭教师的礼仪课上,詹姆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几乎没有女性水手的海盗船上水手们之间的触碰和情爱,在西里斯贵族出身的大不列颠帝国的“文明”社会下完全不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正常行为。
西里斯不是詹姆第一个吻过的男孩。詹姆长的可爱,又是弗里蒙特的儿子,和他同龄的男孩们睡过也不是第一次。可惜詹姆没想到对于他最好的朋友所受到的教育下,那个吻不止是第一次,而且恐怕连意义都完全不同。他们互相都再也没有提到那天发生过的事。
詹姆曾经想过要解释,可惜在镜子前咂巴了半天的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依旧没有讨论过那天发生的事。在那之后,他们偷偷溜出过总督府很多次。
而那个吻,也不是最后一次。
就像其他所有与海盗相关的习性和传统一样,西里斯在这方面也仿佛如鱼得水。
詹姆很快也不是西里斯唯一吻过的同龄男孩了。
未来伟大的波特船长绝对不会承认。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脑子里有些小小的遗憾。3. 十四岁的詹姆·波特最大的愿望是他老爸弗里蒙特·波特船长能带打一次海仗。
“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怎么混到船上来的?”
詹姆和西里斯面面相觑,然后双双摇头否认。
“我们没有混到船上——”
“说实话,是疯眼汉跟我们说必须要见见世面所以才需要实际经验——”
“是吗?” 弗里蒙特船长转过身瞪了穆迪大副一眼。
疯眼汉没瞎的那只眼睛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戳穿小天狼星瞎扯的借口。
“船长,假如你哪天真的要把掠夺者号留给这两个傻小子,那他们就得学会随时保持警惕。”
“穆迪,他们还只是孩子。”弗里蒙特船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转向西里斯和詹姆,脸上的表情严厉生硬的宛如礁石。“平时出海和真正的作战完全是两码事。西里斯没见过大海女神的风暴和敌船的炮火也就算了,男孩做点冒险家的梦很正常。詹姆,你应该更明白当海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西里斯耸耸肩,他从来不对弗里蒙特的评判表达质疑。在更易莎娃号的海盗们软禁布莱克伯爵总统一家后,作为船长的亨利·埃弗里常年出海,而他原本的大副弗里蒙特·波特在岛上的时间负责管理整个海盗共和国的具体运转,自然而然的,原本的布莱克总督府就成了弗里蒙特的办公室。在詹姆眼里,弗里蒙特船长的话也太不公平了。他老爸是看着西里斯长大的,詹姆和西里斯形影不离,比亲生的双胞胎都要亲。可在这种时候,弗里蒙特总是把詹姆区分出来点名批评。
詹姆大大咧咧的性格自然不会想到去嫉妒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弗里蒙特老把他同时当不懂事的小毛孩,又以经验丰富的海盗老兵的高标准来要求詹姆,在男孩的眼里简直就是大不公。
“我哪里不明白了?” 詹姆生气地仰起头,踮起脚跟子想要比到他父亲的身高来证明自己准备好了。“当海盗不就是要不受约束的自由吗?”
弗里蒙特船长望着自己儿子幼稚但却真挚的质问,眼神忍不住慈祥起来。
“错,” 老波特船长用手给了詹姆的后脑勺一手刀。“你从小在船上长大,见的风大浪大,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只有等到你坐到我这个位子上的时候,你才能懂。作为海盗船长,你不止是为自己负责,你对整个掠夺者号每一位船员都有责任和义务。你的自由不可能是不受约束的。更何况,不受约束的自由与无差别的屠杀只有一步之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辞了更易莎娃号大副的差事?”
“因为老埃弗里和他儿子一样是个混球?”詹姆挑眉问道。
又一记手刀。“别跟我耍小聪明,” 弗里蒙特的面色又严厉起来。“詹姆,当海盗很容易,你只需要有枪有刀,敢见血,不晕船。谁都可以当海盗。但当你成为船长之后,你的船就与你的灵魂融为一体。你的船的名声将由你的道德观所指航。你想当更易莎娃号埃弗里船长那样不分老幼,屠杀妇女儿童和无辜者的海盗船长吗?”
“当然不!” 詹姆瞪圆了眼睛,他难以想象他父亲居然会拿老埃弗里那种杀人狂来和他意气风发的热情做对比。
“那你就得想明白,” 弗里蒙特仿佛没看见他的儿子像是被扎破的航帆一样瘪下去的气质。老船长背着手走回甲板头上,没有回头。“你口中所说的不受约束的自由究竟值不值得。”
掠夺者号已经扬帆起航,老波特船长即使再嘴硬也不可能为了他的两个孩子把船倒头回港口去。于是西里斯和詹姆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都被限制在甲板下的储藏室舱内,活像是在总督府被私人教师——麦格女士——关禁闭,但是是那种整天都能听到外面整耳欲聋的激战,脚底下的地板翻天覆地旋转的禁闭。
“你们两个这次真过头了,” 莱姆斯来给他们舱内送饭的时候说。因为备受打击而垂头丧气的詹姆看到他朋友一脸无辜的表情就来气。
“你当然这么说,莱姆斯。你基本上就住在掠夺者号上。”詹姆一把拉过朋友,厚脸皮地把头耷拉在莱姆斯的肩膀上大声抱怨。“卢平炮手从来不会把你塞在一个过期伯爵的垃圾府邸里,让你和一群往脸上拍化妆品的公子哥学礼仪!”
“作为詹姆口中的公子哥之一,我不得不同意。”西里斯干巴巴地说。“你比我们可幸运多了,月亮脸。”
“是吗?”莱姆斯·卢平抖了抖,把靠在他肩上的詹姆甩下去,像是黏在他衣服上的海藻。“我觉得弗里蒙特船长说的对,詹姆,西里斯。你们确实得想想自己说的话过不过脑子。”
月亮脸冷下去的眼神立马让詹姆羞愧地涨红了脸。他揉了揉磕在木仓上的头,嘟囔着说:“抱歉,月亮脸。”
西里斯面不改色,但也别过视线。“对不起,莱姆斯。”
“接受你们的道歉,”莱姆斯不以为然地说道。“要是我真的不习惯你们两个混账的话,将来咱们的海盗船上可能就没有我这个唯一有脑子的给你们当司务长了。”
莱姆斯是掠夺者号卢平炮手的儿子,据说他父亲前几年出海惹恼了生活在深海底的恶魔水怪利维坦,以至于他靠海滩岸的家被海啸吞噬。莱姆斯的母亲在那场灾难里被冲走,不知所踪。而自那之后,莱姆斯就被恶魔附身,每月月亮最明亮的夜晚都会长出獠牙和鱼鳍,吞噬四周任何活物。
为了他儿子不被害怕的拿骚岛居民当异教徒烧死,也为了防止活在莱姆斯身体里的恶魔伤人,弗里蒙特船长自那之后就伸出援手,让卢平炮手把莱姆斯带到掠夺者号上长住。掠夺者号在拿骚岛靠岸的时候,莱姆斯都会跟着他父亲去前总督府。
第一次见到莱姆斯的时候,他还是个脸色惨白的男孩,瘦到能看到脊椎和肋骨。在门外偷听大人们料理事务的詹姆和西里斯立马就对这个与他们同龄,眼里却装着一个悲惨世界的男孩起了兴趣。
弗里蒙特对卢平炮手的特殊照顾意味着莱姆斯在拿骚岛上的时候都是在总督府度过的。一开始,小埃弗里为首的那群窝囊废挑着莱姆斯欺负,甚至连仆人的孩子都把他当靶子。于是理所应当的,詹姆就自告奋勇地把莱姆斯收留成了他未来海盗船长麾下的一圆。
“我腿都瘸了,”小莱姆斯在詹姆兴高采烈地招他入伙的时候轻笑了一声,童音里沉重沙哑的像是海水的咸味。“你想让我给你的海盗船拖后腿吗?”
“别听他们胡说,”詹姆咧嘴一笑。“麦格女士都说你是我们这帮没受过教育里最有脑子的学生了。将来我当船长,需要你这样有头脑的人才。”
“好吧,” 莱姆斯答应了。“等你指挥着西里斯做什么蠢事的时候,我会拦着你们的。”
三年后,莱姆斯·卢平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朋友们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口出狂言。他才拦不住他的好朋友们们。连附身他的海怪恐怕都不是詹姆固执的对手,西里斯更是火上浇油。
“月亮脸,再给我们讲一遍我爸是怎么夺下马尔福大尉的水仙号。” 詹姆兴奋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深褐色的眼睛里装着被阳光照射下的海浪。“别放过一个细节。”
“是啊,莱姆斯。”西里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继续重复给我们的詹姆船长讲同一个画面几百遍,说不定就能成为催眠曲让他睡过去,我们也好清静清静。”
“别再转移话题了,” 莱姆斯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他不好的那条腿。“詹姆,你确实应该好好想想弗里蒙特船长的话。”
“不要吧,你也是来给我爸当说客的吗?”
“我是认真的,” 莱姆斯没有因为詹姆的打趣而动摇。“我们刚见面时,我问过你一次。你还没给过我答案。”
“你是说你问我会不会拖我们将来海盗船的后腿?”詹姆嘻嘻一笑,“伙计,假如没有你给我们送饭,我和西里斯恐怕今天会饿死。”
“我是认真的,詹姆·波特。” 莱姆斯盯紧詹姆的眼睛,他平时温暖的茶色眼睛尖锐如西里斯喜欢玩的小刀。“听了你对波特船长的回答,我觉得有必要再重复一遍。詹姆·波特,你口中海盗所谓的不受约束的自由,有我这种残废的立足之地吗?”
詹姆的笑凝固在他脸上。他是加勒比海域永远的夏天里长大的孩子,不曾见过冰霜。但在莱姆斯的目光下,他感到全身发冷。
莱姆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舱门被他甩在背后。他一轻一重走回甲板上的脚步声在詹姆的头顶回响,像是搁浅鲸鱼的哀鸣。
过了许久,西里斯的声音响起。“我觉得我们这次真的成功惹毛莱姆斯那个老好人了。”
4.
十六岁的詹姆·波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得到莉莉·伊万斯的青睐。
“西里斯,她妈妈伊万斯夫人从你小时候就在总督府工作,算是把你看成半个儿子。” 趁着麦格女士不注意,詹姆拉住西里斯的衣领低声呲牙问道。“你能不能替我问问,莉莉和鼻涕精订婚的流言是真是假?”
西里斯偷偷往麦格女士的方向看了一眼:“别问我,伊万斯夫人从小就被沃尔布加不当人一样的使唤。莉莉·伊万斯她自己更是觉得我们两个都是脑子膨胀的自大狂。你觉得她妈妈会告诉我们关于她和斯内普之间的私事吗?”
“唉,”詹姆唉声叹气。“假如我有自己的船就好了,说不定莉莉就会觉得我值得她看上一眼。”
“我觉得你显摆才是导致她看不上你的根本原因。” 西里斯毫不留情地补上。“你还记得过去一年里你求偶失败出丑过多少次吗?”
詹姆·波特总是在用各种方式赢得莉莉的注意。有一次他爬来爬去试着把掠夺者号的扬帆绳绕成心型,弗里蒙特船长在知道他儿子摔折腿骨的原因后差点没直接把他从船上推进海里喂鲨鱼。
又或者另一次,因为莉莉在酒吧当侍女打工帮着伊万斯夫人贴补家用,海盗船长的儿子们在酒吧一头玩射标。詹姆自然而然地想大获全胜,于是他闭着眼睛转过身用手从自己左肩上方盲射标。结果手没拿稳,标离同样在酒吧吧台工作的西弗勒斯·斯内普眼珠子三厘米外的地方划过,留下一道血口子。
大家都知道斯内普是莉莉最好的朋友。于是,詹姆心中甜蜜如天使的莉莉·伊万斯当中一把夺过插在斯内普耳边的射标,然后一记扔向詹姆,射标尖锐的头锥刺穿了詹姆的手掌心。
手掌心被刺穿的詹姆·波特心头砰砰直跳。假如说直到那天他仅仅是因为莉莉·伊万斯长的好看而想要博取她的注意力的话,从那天起,詹姆·波特彻彻底底的一头扎进爱河呛死出不来了。
“她射标的能力太准了,西里斯!将来咱们船上需要一个炮手,我看就莉莉最合适。”
“你确定你这么说不只是因为你想和她私奔吗?”
“当然!” 詹姆的眼神朦胧,仿佛他的小心脏已经长着丘比特的小翅膀飞到天上。“迟早她能注意到我的魅力。”
“她给你手掌那一刺差点化脓让你没命。”西里斯有些尖锐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詹姆耸耸肩膀。“我们是海盗。我爸参与绑架软禁你全家,咱们不还是好哥们儿嘛。海盗没有记仇的,大脚板。”
大脚板,因为西里斯青春期变声后的笑声越来越像犬吠。所以詹姆就开始这么叫他。西里斯对此倒不反感,犬类很忠诚,在他看来,那是詹姆对他信任的象征。久而久之,整个拿骚岛的海盗们都这么叫他了。但在他们的口中这个称呼总是充满嘲讽,前贵族布莱克家大少爷成了一个海盗的走狗,天大的笑话。
西里斯挑挑眉,懒散而无所谓。他早就习惯了沃尔布加在他耳边骂他叛徒败类,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他这辈子就是跟定詹姆了,即使未来的小波特船长是个审美观奇怪的蠢货。明明西里斯就站在他面前,他居然会去喜欢一个差点让他手被截至的姑娘。
“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回前总督府吧。” 西里斯说。“要不然咱们亲爱的私人教师麦格女士估计会把咱们的脑袋拧下来。”
正当西里斯和詹姆穿过总督府迷宫一样庄丽堂皇的走廊,循着路走到给他们上课的教室前。一声哐当的巨响,跟随着一个女声愤怒的尖叫,和一阵如被拿骚荒草间毒蛇攻击的嘶吼声。
西里斯和詹姆对视一秒,即刻默契地冲着声音来的地方飞奔而去。那两声尖叫和嘶吼虽然因为愤怒和剧痛而扭曲,但声音的主人对西里斯和詹姆来说都太过熟悉。
愤怒的女声是莉莉·伊万斯,而痛苦的惨叫声则是西里斯的父亲奥赖恩·布莱克伯爵。
西里斯和詹姆一人两只手拉开沉重的房间大门。面前的一幕让海盗共和国拿骚岛头痛至极的两个狂妄自大的男孩全身凝固,哑口无言。
奥赖恩·布莱克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的手指和膝盖还在垂死挣扎地打颤,他脖子上宛如咧嘴笑开的血口子喷泉般涌出的红色液体之多,在布莱克伯爵总督府华贵的家族手缝制的地毯上化为乌黑的深褐色。
莉莉·伊万斯手里拿着一片洁白如天使翅膀的陶瓷碎片,抹了老布莱克脖子的证据鲜红如她的一头乱发,像是罂粟花般绽放。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莉莉回过头的速度宛若察觉到猎物的捕食者,可是当詹姆望进红发姑娘那双碧绿如詹姆所深爱的大海般的眼睛,他看到的却宛若被猎人追逐狩猎到无处可逃的牝鹿。
“波特......” 莉莉声音颤抖地开口,她头一次没用厌恶的斜眼鄙视地看向詹姆。此情此景下,詹姆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故意——”
詹姆没有回答。即使他是沙驰风云的弗里蒙特船长的儿子,十六岁的詹姆·波特还没有亲手取过一条人命。他只是摇头止住莉莉的话头。
莉莉身着一条单薄的麻布睡裙,粗糙的布料却被撕裂开成了碎片。即使是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詹姆在他父亲手下的海盗堆里长大,知道其中有不服里德尔二世王朝而追求自由加入海盗船的,但也有的则是下三滥的只想烧杀掠夺的恶徒。詹姆曾经亲眼看到弗里蒙特船长用刀砍下一个掠夺者号水手的头颅,因为他对俘获的英国商船上的女乘客做出不可饶恕之事。
詹姆知道这种时候安慰毫无意义。他只是脱下了他的长外套,小心翼翼地围着莉莉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靠近后才能察觉到的事:莉莉·伊万斯嘴唇的颤抖,两行苍白的泪痕,还有手臂上已经开始青紫的瘀伤。
她终于回过神来,注意到站在詹姆身后沉默不语的西里斯。
西里斯·布莱克单膝跪地,眼睛盯着他父亲逐渐僵硬的尸体。奥赖恩·布莱克死前最后看到的是一双倒映着他自己血脉的灰色眼睛。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毫无温度,像是刀锋的利刃般冰冷而沉默。
在布莱克伯爵断气了之后,西里斯用双指按在他父亲的脖颈上。“他死透了,”布莱克伯爵头衔的继承人仿佛在讨论早餐一样地宣布。
“布莱克,”莉莉再次开口想要解释,“我——”
“你不用解释,” 西里斯抬起头,他鸽子灰的眼睛里完全没有半点怒火。詹姆有的时候都会被他最好的朋友偶尔会浮出的另一面吓到。西里斯爱开玩笑,爱搞恶作剧,但和詹姆不一样,他的眼睛里装着的不是海浪的欢笑,而是贵族家族用餐时使用的银器——是冰冷而又锋利的金属。“看上去你在他能做什么之前就干掉他了。做得好,伊万斯。詹姆说的不错,我们将来的船上需要你这样果决的人才。”
“你是认真的?” 莉莉余惊未了地说道。“他是你父亲,布莱克。”
“不用那么叫我,” 西里斯冷冷地回答。“奥赖恩早就该死了。你以为你是他第一个受害者吗?他仗着傀儡总督和还有伯爵的头衔,花天酒地。亨利·埃弗里船长背信弃义,压根没有旅行海盗共和国成立时定下的条约。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算是替天行道了,莉莉。”
“西里斯,” 莉莉·伊万斯在听完布莱克的话后意识到这个犯罪现场已经无形中让之前互相看不顺眼的布莱克伯爵家的大少爷,海盗共和国创始人之一弗里蒙特船长的儿子,还有寡妇女仆伊万斯夫人在厨房一手拉扯大的平民莉莉·伊万斯成为了共患难的盟友。“你和你家里人真的不同。我以前不信,西弗总说你们是怎么折磨他的。”
“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好吗?” 詹姆插嘴说道。“我们的朋友莱姆斯有恶魔附身,本来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结果被斯内普传得全岛都知道了。现在月亮脸都不敢在白天掠夺者号靠岸的时候下船。很多极端的教徒都想要他的脑袋。”
“省省吧,詹姆。咱们可以晚点再介绍莉莉和莱姆斯互相认识。” 西里斯说,“现在,咱们还有一具尸体得处理。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波特船长?”
那是头一次任何人正经地用船长两个字称呼他。莱姆斯有时候会干巴巴地这么叫他,因为詹姆又干了不配做船长的蠢事。西里斯有时候调侃地这么叫他,有时候则是在一张床上他们共享良夜的时候。
莉莉·伊万斯也盯着他,仿佛在等着他的一声下令。
詹姆意识到他们在依赖他接下来的决断。
这个重量,他同伴们的注视。
詹姆想起他老爸弗里蒙特船长问他海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詹姆想起莱姆斯问他,詹姆对海盗等同于对于自由的定义中是否包括月亮脸的一份。
“莉莉,你和我换衣服。” 詹姆突然开口说。
“什么?”莉莉和西里斯同时看着詹姆,仿佛觉得他彻底疯了。
“别犯傻,当然谁都能认得出来穿着我衣服的莉莉还是个姑娘。”詹姆继续解释他的计划。“莉莉,你穿着我的衣服和西里斯一同离开布莱克总督府,直接去港口掠夺者号上,我爸不会多问的。莉莉,你最好把你红头发放下来,让仆人看到你和西里斯一同出去,去马厩里找一匹马,你们两个人一起骑,必须从镇上夜晚但还是能亮到被镇上的人目击到是你们两个人面孔的道上走。”
莉莉敏锐地跟上了詹姆看似无厘头的计划:“你是想制造我和西里斯私奔的假象。”
“没错,” 詹姆说。“我会把你的睡衣带去洗干净。奥赖恩死在他的书房。西里斯,你早就学会仿造你父亲的笔迹了吧?写封遗书,把那瓷片放到奥赖恩·布莱克手里。制造他因为自己继承人与女仆的孩子私奔,外加被夺权软禁多年,终于最后一根稻草下羞愧难当而决定自尽一了其辱。”
“我从十岁的时候就学会奥赖恩的笔迹了,” 西里斯说。“我觉得能成。”
“还是太疯狂了,你这个计划。”莉莉·伊万斯的理智似乎完全恢复到了她平时正经过头的模样。“不可能成功的。”
“相信我,伊万斯。”西里斯撇嘴一笑,“詹姆·波特船长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他保证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
5.
十七岁的詹姆·波特没有愿望。
最后杀死威名赫赫的弗里蒙特·波特船长的不是里德尔二世的海军,不是海盗之间互相背后捅刀的背叛,不是还记恨他自立门户的亨利·埃弗里。弗里蒙特船长在异地染上疾病,一路坚持着不听劝,没有休息地直到把掠夺者号和他的船员们安全送回拿骚岛的怀抱。
他是被从甲板上抬下来的。
詹姆·波特,他的儿子。以及西里斯·布莱克,与女仆私奔后被他收留麾下的养子。是唯二在他身边目睹弗里蒙特船长最后时刻的人。
尤菲米娅·波特在前几个月也刚因病过世。莉莉和莱姆斯都就在门外,但弗里蒙特船长要求他单独跟詹姆和西里斯最后说两句话。
“詹姆,詹姆,我的小牡鹿。” 弗里蒙特小声重复着,“我没想到自己会死在陆地上,而不是身陷深海的怀抱。”
“别说这种话,” 詹姆握紧他父亲的手。“你不会死的,老爸。你可是掠夺者号的船长。”
“不,” 弗里蒙特回答,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回光返照的微笑。“掠夺者号是你的了。”
“不要,” 詹姆拼命摇头。“我还没给你一个和你心意的答案。我还是不知道作为海盗船长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弗里蒙特笑着摇了摇头,他细长的手指指向了西里斯,指向了莱姆斯,指向了莉莉。最后,他指向了詹姆自己。
“我觉得你已经找到答案了,詹姆。” 弗里蒙特说,“你手下的船员的才是你作为海盗的意义,波特船长。”
十七岁的詹姆·波特不再有什么愿望了。他只希望他的爸爸不要走。
“西里斯,” 弗里蒙特船长突然转向一直站在詹姆身后神色凝重的西里斯,“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仅原谅我当年对你家做出的事,这些年你作为我的养子,詹姆的兄弟,我们波特家欠你的可能永远都还不够。”
“别说傻话,弗里蒙特。” 西里斯回复干笑。“你们姓波特的给了我一个家。没有你,尤菲米娅和詹姆。我现在只会是个布莱克。”
“不论如何,谢谢你。” 弗里蒙特说。“詹姆从小就说你将来会是他的大副。等我走后,替我护好詹姆,西里斯。”
“我会的,”西里斯说。“我发誓。”
弗里蒙特·船长点了点头,接着,他眼里微弱的光像是燃烧完的蜡烛一样熄灭殆尽。
7.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西里斯高声问道。
“卢平司务长?”
“到。” 莱姆斯·卢平手握拐杖和笔墨,脸上笑容温和。
“波特炮手?”
“到!” 莉莉·伊万斯靠在船舱的大炮上,一脸不悦。“我和詹姆才刚订婚,而且我也不会改姓的。做梦去吧,布莱克。”
“布莱克大副,不许惹我未婚妻生气!”
“波特船长,你还是先把你手里的朗姆酒放下再说吧。”西里斯调侃地给詹姆让了道。“才中午十二点就开始喝酒,小心你在指挥我们导航的时候海浪一摇你就醉到头着地。”
“闭嘴,大脚板。”
“当然,叉子船长。” 西里斯做了个夸张的鞠躬。“您做好准备了吗,掠夺者号全船人可都等着听你命令呢。”
詹姆·波特站在甲板上望着从小到大他一路招入麾下的船员们。傀儡伯爵总督布莱克家的叛逆之子大副。被海怪报复而被恶魔附身的瘸腿司务长。夹缝中仆人出身的红发炮手。
这群背景截然不同,应该从来不可能互相交接身份的男孩女孩们现在都站在同一条海盗船上。
十八岁的詹姆·波特,未来将成为新一代海上传奇的掠夺者号船长,终于明白了他的愿望从来都不是一个目标。
詹姆的愿望是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模糊不定感情的最好的兄弟,他答应绝对不会因为残疾而抛下的朋友,他帮着披上铠甲的爱人与未婚妻。
他不再有任何愿望。因为他所需要的一切此刻都在他身边。
波特船长握住掌控掠夺者号的圆形船舶,海风揉乱他从未梳理整齐的头发,港口上的喧哗忽远忽近。
海水的咸味在他的鼻尖弥漫,海浪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詹姆睁开眼睛,声音洪亮地喊道。
“掠夺者号,扬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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