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下午,玛丽娅抱着一丝混杂着好奇与无奈的心情,攀爬着通往北塔楼占卜课教室的旋转楼梯。空气里弥漫着老旧地毯、灰尘以及某种隐约的、甜腻过头的香气,越往上走,气味越是浓重,几乎令人窒息。推开那扇隐藏在挂毯后的活板门,热浪裹挟着浓郁的香料味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有些头晕。
教室昏暗得如同黄昏提前降临。厚重的深色窗帘严丝合缝,仅有的一点光线来自壁炉里跳跃得有些诡异的火焰,以及无数盏罩着深色灯罩、在小圆桌上散发着朦胧光晕的灯。室内热得像个过度烘烤的烤箱,与城堡其他地方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西比尔·特里劳尼教授出现在缭绕的烟雾(不知是熏香还是炉火烟气)中,活像一只受惊的、色彩斑斓的大蜻蜓。她那厚得像酒瓶底的眼镜片后,双眼显得巨大而迷蒙,披肩缀满了亮片和流苏,随着她飘忽的走动叮当作响。
“欢迎,我的孩子们,”她用一种仿佛来自遥远虚空、气息微弱的声音说道,“在这被命运丝线缠绕的圣所……让我们尝试触摸那浩瀚未来的微光……”
玛丽娅和拉文德·布朗分到一组,在一张铺着褪色印度绣布的小圆桌旁坐下。桌上摆着纤薄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白瓷茶杯、一个银质小茶壶,以及一罐看起来毫无特别的散装茶叶。
特里劳尼教授开始讲解茶叶占卜的“奥秘”,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戏剧性的停顿。“形态……象征……位置……每一片叶子的沉降,都是宇宙在你杯中的低语……”
玛丽娅依言照做,喝掉那杯味道寡淡、甚至带着点霉味的茶,将残渣在杯中晃匀,倒扣,沥干。她翻开茶杯,和拉文德一起低头审视那些粘在杯壁湿漉漉、形态各异的褐色碎屑。
“哦!玛丽娅,你看!”拉文德激动地压低声音,指着一团勉强能看出长条形状的叶梗,“这像不像一根魔杖?特里劳尼教授说魔杖代表新的机遇!”
玛丽娅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在她看来,那更像是一小段被不小心折断的枯枝,或者仅仅是几片茶叶巧合地叠在了一起。“我觉得……它可能只是一小撮缠在一起的叶梗,”她客观地评价道,语气平静,“形状有点随机。”
“不,你看它的‘尖端’!”拉文德已经完全沉浸在解读的兴奋中,坚持着自己的发现。
就在这时,特里劳尼教授巡视到她们桌旁。她伸出戴满戒指、骨节突出的手,先是拿起了拉文德的茶杯,随意点评了几句关于“旅行”和“惊喜”的模糊预言。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玛丽娅的杯子上。
玛丽娅屏住呼吸,看着教授那戴着厚重镜片的眼睛在她杯中的茶叶渣上扫过。确实,在杯壁靠近把手的位置,有几片较大的叶片和一根稍长的叶梗巧合地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隐约的、蹲坐着的四足动物的轮廓,像极了一条小狗。
特里劳尼教授的指尖在那图案上停顿了一瞬,玛丽娅几乎以为她就要开口说些什么——关于忠诚的朋友?或是童年的宠物?但就在这一刹那,教授的目光似乎被教室另一头的什么吸引了。她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玛丽娅的肩膀,直直地射向哈利·波特所在的方向。她那原本迷蒙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等等!”她突然出声,声音不再飘忽,而是带着一种急切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她几乎是扔下了玛丽娅的杯子,任由它哐当一声落在桌布上,溅出几滴褐色的水渍。教授大步流星地朝哈利走去,披肩上的流苏和珠子因为她急促的动作而激烈地晃动、碰撞,发出凌乱的声响。
玛丽娅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杯子里那个被遗弃的“小狗”图案,又看了看特里劳尼教授匆匆离去的背影,一种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同一个模糊的狗形图案,在她的杯子里可以被轻易忽略,但在哈利·波特的杯子里,却值得教授如此失态地冲过去?
接下来的发展,更是让她瞠目结舌。特里劳尼教授用一种缓慢而清晰的、如同宣判般的语调对哈利说着什么“不详”、“黑暗”、“大狗”,最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预言家式的颤栗,手指直指哈利:
“我看见了,始终跟随着你……那是不祥!”
“不祥,”她阴森地低语,“巨大的、幽灵般的狗!……见到它的人……意味着……死亡!”
“死亡”这个词,像一块沉重的冰,砸进闷热的空气里。教室里一片哗然。哈利脸色惨白,罗恩倒吸冷气,赫敏则紧紧抿着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玛丽娅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低头再次审视自己杯子里那个安静无害的“小狗”图案,又抬头看看被“死亡预言”钉在原地的哈利,心里那份根植于常识和逻辑的务实精神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同一种形状,解读竟能如此天差地别?而且,仅仅因为出现在“救世主”的杯子里,就自动升级为“不祥”和“死亡预兆”?这太武断、太儿戏了!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同样一脸不以为然的赫敏,用极低的声音,几乎只是气流般说道:“我的杯子里也有个类似狗的图案,但特里劳尼教授看都没看完就冲过去了。同一个形状,难道在我的杯子里就只是条狗,在波特那里就成了死神?”
赫敏惊讶地瞥了玛丽娅一眼,随即露出了找到同盟的神情,她用力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低声回应,语气带着讽刺:“显而易见。选择性地解读,放大某些‘征兆’以制造戏剧效果,这不是占卜,这是……哗众取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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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那间令人窒息的占卜课教室,重新呼吸到城堡走廊里清冷、带着石壁气息的空气时,玛丽娅感到一种巨大的解脱。几个小时后,她站在了截然不同的环境里——第三温室。
这里阳光充足,空气湿润而清新,混合着泥土、绿叶和肥料健康的气味。斯普劳特教授洪亮、务实的声音在温室里回荡。
“今天我们来照料跳跳茎!”斯普劳特教授举起一个花盆,里面一株嫩绿色的、像是有生命的弹簧一样的植物正在活泼地上下弹动,“它们需要耐心和稳定的手法。过于用力会惊吓到它们,动作太轻柔又无法有效安抚。观察它们的节奏,找到那个平衡点!”
玛丽娅戴着她那副有点大的龙皮手套,小心地接过一盆跳跳茎。它在她手心里不安分地跳跃着,带着一种顽皮的活力。她没有像有些同学那样试图用力按住它,也没有畏缩地不敢触碰。她只是静静地观察了片刻,感受着它跳跃的韵律,然后,用指腹非常轻柔地、却带着稳定压力地抚过它光滑的茎干,同时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它根部周围的杂草。
起初,跳跳茎跳得更厉害了,但玛丽娅没有放弃,依旧保持着那种稳定而温和的触碰,仿佛在告诉它“这里安全,无需惊慌”。渐渐地,跳跳茎的跳跃幅度变小了,频率也慢了下来,最后几乎温顺地停留在她的掌心,只是偶尔轻微地颤动一下,像一只被安抚的小动物。
“做得好,罗斯小姐!”斯普劳特教授注意到她这边,赞许地喊道,“恰到好处的安抚!格兰芬多加五分!看,隆巴顿先生,就像那样,感受植物的情绪!”
纳威在一旁羡慕又认真地看着玛丽娅的动作。
与占卜课上那些被随意解读、意义完全取决于占卜者一时兴致的茶叶渣相比,这里的每一点操作都有明确的因果和反馈。正确的安抚手法能让跳跳茎平静,错误的则会使其受惊。这一切都是看得见、摸得着、有规律可循的。她喜欢这种踏实感,喜欢这种通过细致观察、理解和正确操作就能得到积极结果的过程。
她看着掌心那株终于平静下来的跳跳茎,感受着它传递过来的、微弱的生命律动,一种通过自己努力达成的、实实在在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这与特里劳尼教授那套基于模糊符号和选择性关注、除了制造恐慌外似乎毫无建设性的“预言”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当课程结束,她摘下手套,手上不仅沾着新鲜的泥土,还带着一丝跳跳茎留下的、清甜的植物气息,心里感到异常清明和充实。她回头望了一眼城堡主楼的方向,那间闷热、昏暗的北塔楼教室仿佛成了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存在。
玛丽娅很清楚自己相信什么。她相信手中泥土的重量,相信植物生长的规律,相信跳跳茎在正确照料下传递出的温顺反馈。她相信通过耐心观察和实践能够获得的知识与掌控力,远胜于那些藏在茶杯底、依赖主观臆断和戏剧化表演的所谓“预言”。也许在有些人眼中,她过于务实,缺乏对“更高深奥秘”的向往,但她宁愿脚踏实地,在这片充满真实魔法回馈的土地上稳步前行,也不愿在迷雾般的茶叶渣中寻找虚妄的命运指引。对她而言,真正的力量与安全感,来源于清晰的思想、可靠的行动,以及像照料跳跳茎这样,能与实实在在的生命建立起的、可理解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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