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尤娜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深切的迷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轻轻飘荡。她的蓝绿色眼眸努力聚焦,试图穿透眼前的混沌,捕捉那个模糊身影的轮廓。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强烈的陌生感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你又把我忘了?”那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拂过新叶的微风,却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沉甸甸的失落。朦胧的光影勾勒出一个女孩的身形,一头金灿灿的长卷发仿佛由凝固的阳光织就,流淌着温暖的光泽。她身上那件浅蓝色、缀满精致蕾丝边的长裙随着她虚无的动作轻轻摆动,裙裾飘拂,宛如刚从褪色的童话书页里走出的精灵,美丽得不真实。
“你说‘又’?我们之前……认识?”尤娜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随即加速鼓动起来,撞击着她的胸腔。她用力眨着眼睛,试图驱散眼前的薄雾,看清那张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脸庞。双手在身侧悄然攥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内心的困惑与不安像藤蔓般缠绕收紧。
“没事的,”那金发精灵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试图安抚她的慌乱,“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好,我叫……”
“哔——哔——哔——!!!”
刺耳、尖锐、极具穿透力的喇叭声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刃,瞬间撕裂了梦境脆弱的幕布!尤娜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大口喘着粗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双眼还残留着未散尽的迷茫与惊悸。
西弗勒斯正站在床边,手里捏着一个红彤彤的气压喇叭,他那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在清晨斜射进窗棂的阳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深黑色的眼眸此刻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和得意,嘴角勾起一个堪称恶劣的弧度。
“西弗!”尤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惊扰的恼怒,她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睡得乱糟糟的短发,“你居然用同样的方式报复我!”她指控道,想起了不久前的某个清晨,自己是如何用这玩意儿把赖床的西弗勒斯“请”起来的。
“我没有,”西弗勒斯慢条斯理地将气压喇叭收进口袋,一本正经地否认,但那假正经的嘴脸和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彻底出卖了他,“是菲尔叔叔让我叫你起床的。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斯塔克小姐,你想给新老师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他故意拖长了腔调。
“让我再睡五分钟……”尤娜哀嚎一声,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又倒回柔软的枕头里,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就五分钟……我还没看清那个女孩是谁呢……”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撒娇的软糯和深深的遗憾。
那个梦。那个困扰了她整整两年的梦。
它像一片顽固的迷雾,总在不经意间将她笼罩。有时是在一片人迹罕至、开满野花的高原,阳光慷慨地洒下,她和那个金发女孩并肩坐着,手指灵巧地穿梭在雏菊纤细的茎秆间。女孩的手指翻飞,如同阳光下翩翩起舞的蝴蝶,顷刻间,一顶栩栩如生的雏菊花冠便在她指尖诞生。尤娜看着她,看着那顶仿佛凝聚了自然灵气的花冠,心中涌动着纯粹的、阳光般的欢喜,真实得让她醒来后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草叶的清香和花瓣的柔软触感。
有时是在一座矮小却温馨的房屋前,她们一起坐在吱呀作响的老旧秋千上。尤娜用力推着,将女孩送向蓝天。女孩清脆的笑声如同被敲响的银铃,在空气中欢快地跳跃、回荡,那纯粹的快乐轻而易举地感染了尤娜,让她忘却了所有现实的烦忧,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无忧无虑的飞翔。
甚至有一次,是在弥漫着干草和动物气息的羊圈里。女孩耐心地教她如何亲近那些温顺的山羊,如何正确地挤羊奶。温热的、带着膻味的羊奶溅到脸上的触感,都清晰得如同发生在眼前,而非虚幻的梦境。
每一次惊醒,残留在尤娜脑海里的,只有那抹如同流淌阳光的金色长卷发,以及那身标志性的、带着古典气息的浅蓝色蕾丝长裙——像极了橱窗里那些昂贵而精致的古董瓷娃娃。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回忆,如何拼命在脑海中描摹,那张脸孔始终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模糊不清。那个名字,更是像被无形的橡皮擦彻底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这个无解的谜团,像一根隐秘的刺,扎在尤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最亲近的菲利普和远方的莱姆斯。她不想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让他们徒增担忧。然而,更让她烦躁的是,每当她感觉自己即将冲破那层阻隔,看清那张脸时,总有一堵无形的、冰冷的高墙横亘在眼前,强硬地阻断了她的探寻。这反复的挫败感,像猫爪一样挠着她的心,让她对那个神秘金发女孩的身份愈发好奇,也愈发不安。
西弗勒斯看着再次缩回被窝的尤娜,眉头不耐烦地拧起。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掀开那层“防护罩”,然后俯下身,凑近尤娜的耳朵,用一种刻意放轻、却带着不容置疑魔力的声音,如同念咒般低语:“我不管你梦到什么王子还是公主,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那执拗的、循环往复的魔音终于穿透了尤娜最后的睡意防线。她的蓝绿色眼眸倏地睁开,残留的迷茫瞬间被一丝狡黠的光芒取代。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猛地伸手,精准地抓住西弗勒斯的手臂,用力一拽!
“啊!”西弗勒斯猝不及防,被她拽得失去平衡,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尤娜像只敏捷的小豹子翻身而上,用身体压制住他,双手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她俯下身,脸几乎贴着他的脸,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用奶声奶气却充满威胁的语调在他耳边低语:“西弗,你太坏了~这么对我,我就想多赖一会儿床也不行吗?”她的脸颊因为方才的拉扯和此刻的近距离而泛着淡淡的红晕,像两颗熟透的苹果,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西弗勒斯敏感的颈侧。
西弗勒斯整个人都僵住了。近在咫尺的蓝绿色眼眸,像两汪映着森林倒影的清澈湖水,里面清晰地映出他自己骤然放大的瞳孔。尤娜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刚睡醒的温热气息将他包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重量和隔着薄薄睡衣传来的体温。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瞬间攫住了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血液似乎全都涌上了脸颊和耳朵,烧得他头脑发晕。
“你……你放开!”西弗勒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几乎是狼狈地用力别开脸,同时用尽力气把尤娜从自己身上推开,“还有,你该刷牙了!你个大懒虫!”他试图用惯常的毒舌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兵荒马乱,但通红的耳根和闪躲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
“好吧好吧,”尤娜顺势跳下床,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走向衣柜,“那我这个大懒虫换身衣服就去楼下刷牙,吃完早饭我们一起上学。”她拉开柜门,手指在一排衣服上划过,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还僵坐在床边的西弗勒斯,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恶劣的弧度,“咦?西弗勒斯·斯内普先生,你怎么还在这里?”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促狭地上下打量着他,“难道……你想看我换衣服?天哪,西弗勒斯,你变坏了哦!”
“你!尤娜·斯塔克!你这个厚脸皮、不知羞耻的巨怪!”西弗勒斯像被滚水烫到一样,瞬间从床上弹起,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他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噔噔噔地跑下楼,身后传来尤娜毫不掩饰的、清脆又得意的大笑声,在楼梯间回荡,如同魔咒般缠绕着他,让他又羞又恼,却又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滋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拒绝承认的、异样的悸动。
“怎么?又被我们的小尤娜捉弄了?”菲利普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煎蛋的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正好看到满脸通红、气息不稳冲下楼的西弗勒斯。他的眼神温和,带着了然的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揉了揉西弗勒斯同样有些凌乱的黑发。“她在我面前可从来没这么调皮过,”菲利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歉意,“可能……只有在朋友面前,她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放松自己。对不起啊,西弗勒斯。”
“没……没关系,菲尔叔叔。”西弗勒斯低着头,急促的心跳尚未平复,菲利普那句“朋友面前”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他心底漾开了一圈圈温暖的涟漪。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点酸涩又无比甘甜的滋味弥漫开来。原来在她心里,自己是特别的,是能让她放下所有防备的“朋友”。这个认知带来的隐秘欢喜瞬间冲淡了方才的窘迫,让他不自觉地抿紧了唇,试图压下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微不可察的嘴角上扬。
当尤娜穿戴整齐,像一阵轻快的风跑下楼时,菲利普已经将早餐摆上了桌。尤娜蹦到父亲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嘟着嘴,佯装委屈地控诉:“我亲爱的老父亲,你是不爱我了吗?居然忍心让你可爱的、需要充足睡眠才能茁壮成长的女儿天不亮就起床,太不人道了!”她眨巴着那双遗传自母亲的、会说话的大眼睛,努力营造出可怜兮兮的氛围。
菲利普失笑,伸出沾着一点面粉的手指,宠溺地轻轻点了点尤娜挺翘的鼻尖:“小懒虫,今天是开学的日子,太阳公公都爬到屋顶了,怎么还能赖床呢?快去刷牙洗脸,吃完早餐,爸爸送你们去学校,给新老师留个好印象。”他的目光柔和,像冬日暖阳,将尤娜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见菲利普转身回厨房收拾,尤娜立刻像做贼似的,迅速凑到正在倒牛奶的西弗勒斯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西弗勒斯,等爸爸把我们送到学校门口,我们就溜走,好不好?我不想进去。”她的眼睛警惕地瞟着厨房门口,生怕被听见。
西弗勒斯倒牛奶的动作一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放下牛奶壶,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尤娜:“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上学?难道……你在以前的学校……”他想起尤娜对学校的抗拒,远超一般孩子对新环境的适应不良,那更像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恐惧和排斥,“过得非常不开心?”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探寻和关切。虽然他自己对麻瓜学校也兴趣缺缺,认为那些知识远不如魔法的奥妙,但多学点东西总归是见识。可尤娜的反应,仿佛学校是龙潭虎穴。
尤娜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含糊不清的声音伴随着刷牙的动作响起:“嗯……被一群高年级的恶霸盯上过。打架是家常便饭。”她的语气刻意放得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最严重的那次……他们把我绑在英国国旗的栏杆下面,”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扒了我的衣服……”蓝绿色的眼眸深处,一丝被强行压抑的痛苦飞快掠过,“他们想确认,我到底是不是男孩。”
西弗勒斯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毒蛇般从心底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想象到尤娜当时的无助和愤怒。那些混蛋!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尤娜漱了口,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让她清醒了一些。她转过身,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明亮的笑容,仿佛刚才讲述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噩梦,“最后的印象,好像有一道很刺眼的白光把我包住了……等我再有意识,是在一片小树林里醒来的。而且,”她的笑容带上了一丝古怪和困惑,“我的衣服……还变成了一条样式很奇怪的、有点像中世纪才会穿的那种小裙子,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她摊了摊手,“至于那些小恶霸,听说都受伤了。事后我爸爸被校长狠狠批评,我还差点被勒令退学呢。因为我爸爸……挨家挨户地去求那些恶霸的父母,才勉强保住了我的学籍。”说到最后,那强撑的笑容终于黯淡下去,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所以,我不想去上学了,西弗。谁知道这里会不会也有那样的恶霸?我不想再打架了,我不想……再看到爸爸为了我,低声下气地去求任何人。我……不想他再为我伤心。”
厨房门口传来极其轻微的、碗碟相碰的声音。西弗勒斯和尤娜同时心头一紧,意识到他们的对话很可能被菲利普听到了。
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心疼,他上前一步,直视着尤娜的眼睛,眼神异常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凶狠的戾气:“所以你要做胆小鬼选择逃避?是他们活该!你根本没有错!如果是我,”他扯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斩钉截铁地说,“我也会反击!我会保护你的,尤娜。如果这里的学校也有不长眼的恶霸敢欺负你,我发誓,我一定会报复他,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界上!”他的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像立下一个血誓。
尤娜看着西弗勒斯眼中那近乎偏执的保护欲,脸上的笑容终于重新变得真切而温暖。她伸出手,带着一点恶作剧的意味,轻轻捏了捏西弗勒斯紧绷的脸颊:“谢谢你,西弗。不过嘛,”她故意拉长了调子,带着点调侃,“就凭你这小身板,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别最后变成我保护你啊。”她的蓝绿色眼睛里闪烁着温暖的光,像落入了细碎的星辰。
西弗勒斯拍掉她作乱的手,正色道:“你也没比我高壮多少。而且,我不会像你那样只用麻瓜鲁莽的拳头去解决问题。”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巫师特有的骄傲和自信,“我会用魔法对付他们。别忘了,尤娜·斯塔克,你是个巫师。不留痕迹的报复,远比粗暴的拳头更有效,也更……优雅。”说到魔法,他的眼神亮了起来。
“可是……”尤娜的眉头突然困惑地皱起,“要是被发现……我们会不会被魔法部关进阿兹卡班?接受摄魂怪之吻?”阿兹卡班?摄魂怪?这些词汇如同冰锥,毫无预兆地从她记忆的冰层深处刺了出来。她猛地捂住嘴,一脸震惊地看向同样露出惊愕表情的西弗勒斯。她非常确定,西弗勒斯从未向她提及过这些!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阿兹卡班和摄魂怪!”西弗勒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疑,他探究地紧盯着尤娜,“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我说……是它们自己从我脑子里蹦出来的,你信吗?”尤娜无辜地眨着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一丝说谎的痕迹。
西弗勒斯却用一副“你当我是巨怪吗”的鄙夷眼神看着她,满脸的不信:“你肯定是偷偷翻看你妈妈的笔记看到的!不过,”他撇撇嘴,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你可以放心,魔法部不会因为你为了自卫在校外用了点小魔法就把你丢给摄魂怪的。那些怪物只对真正穷凶极恶的黑巫师感兴趣,不会抓你这个‘圣人斯塔克’进阿兹卡班的。”他故意加重了“圣人斯塔克”几个字。
“那就好!吓死我了。”尤娜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随即捕捉到那个称呼,眼睛一亮,露出狡黠的笑容,“还有,谢谢你夸我是救苦救难的‘圣人斯塔克’,我特别喜欢!毕竟,做个圣人总比当个恶人强,对吧?”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你……你真是我见过脸皮最厚、堪比巨怪皮的家伙!”西弗勒斯被她噎得一时语塞,愤愤地坐上餐桌。他拿起一片面包,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尤娜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其认真地说道:“听着,如果真的有人欺负你,别犹豫,用魔法反击回去。如果你一个人搞不定……还有我。”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带着千钧之力,“有我在,你尽管放心。”
一股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尤娜心中对学校的最后一道冰墙。她看着西弗勒斯那看似冷淡、实则无比坚定的侧脸,第一次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并肩而行,似乎……上学也没那么可怕了。她拿起一个烤得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牛角包,直接塞进西弗勒斯嘴里:“快吃吧,伟大的斯内普先生!我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给你的‘保护对象’拖后腿,留下迟到的不良记录!”
见尤娜放弃了逃学的念头,西弗勒斯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认命地咀嚼起嘴里的牛角包。早餐在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中结束。菲利普收拾好,便送他们前往科克沃斯小学。从蜘蛛尾巷到学校,步行大约二十分钟。一路上,尤娜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她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西弗勒斯虽然依旧沉默,但紧绷的嘴角也柔和了些许。菲利普默默跟在后面,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脸上带着欣慰,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到了小学门口,菲利普蹲下身,仔细地为尤娜和西弗勒斯整理着衣领和书包带子。他的动作细致而温柔,目光在两个孩子脸上逡巡:“好好上课,听老师的话。放学后不要在外面逗留,直接回家,听到了吗?”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听到了,爸爸/菲尔叔叔。”两人乖乖点头。
菲利普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他们身上,带着深沉的关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们,不管是谁,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告诉老师。不要想着自己解决,不要打架,明白吗?”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尤娜和西弗勒斯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虚——早上关于恶霸的对话,果然被听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没有应声。
菲利普看着他们沉默的样子,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分别揉了揉两人的头发,那力道带着一种无言的沉重。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缓缓离去,背影在初秋微凉的晨光中显得有些佝偻和落寞。尤娜看着父亲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酸涩和愧疚。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过往的阴影都压下去,尤娜主动牵起西弗勒斯微凉的手,拉着他,迈进了科克沃斯小学的校门。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唯一让她感到安心的,是她和西弗勒斯被分在了同一个班级。
两人来到教师办公室,找到了他们的班主任——苏菲·格林老师。苏菲是他们烘焙店的常客,尤娜对她的印象极其深刻。她有一头盘得一丝不苟、近乎苛刻的深棕色长发,每一根发丝都规规矩矩地待在它们该在的位置,没有一丝凌乱。薄薄的嘴唇颜色极淡,总是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吝啬于展露任何弧度,透着一股刻板的严肃。棕褐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察人心深处最细微的念头。瘦长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的气息。第一次在店里见到苏菲时,尤娜就觉得她像极了老式恐怖漫画里走出来的、优雅而危险的吸血鬼女伯爵。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苏菲老师对他们却相当友好。她领着他们走向三年二班的教室,声音清冷悦耳,尤娜觉得她如果去教音乐,一定会大受欢迎,而不是在这里教授枯燥的数学。
推开教室门,二三十道好奇、审视、打量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尤娜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手心又开始冒汗。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自信从容的笑容,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待会儿的自我介绍。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边的西弗勒斯,发现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尤娜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同学们,这是新转来的两位同学,尤娜·斯塔克和西弗勒斯·斯内普。从今天起,他们将是我们三年二班的一员,希望大家能友好相处,互帮互助。”苏菲老师清冷悦耳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西弗勒斯,你坐在麦克·墨菲旁边的空位。尤娜,你坐在莉莉·伊万斯旁边。”
不是同桌。尤娜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失望,但好在只是隔着一个过道。她走向苏菲老师指向的座位,这才看清自己的同桌——竟然是那天在科克沃斯富人区,在母亲怀里撒娇的红发女孩!那天匆匆一瞥,尤娜只记住了那头火焰般浓密的红发。此刻近距离相见,眼前的女孩美得让人屏息。深红色的长发如同最华贵的绸缎,浓密而富有光泽,自然地垂落在肩头。一双碧绿清澈的杏眼,如同林间最纯净的湖泊,灵动地忽闪着,里面盛满了纯真与好奇。白皙的皮肤细腻光洁,没有一丝瑕疵,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新脱俗、宛如阳光下初绽百合般的纯净气息。
莉莉也正看着她的新同桌。她认识这个女孩!就在开学前几天,她偶然路过那片小树林,看到尤娜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树杈上,神情专注地吹着一支口琴。悠扬的旋律在枝叶间流淌,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剪影般的轮廓。那一刻,莉莉觉得尤娜像个神秘又帅气的林中精灵,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想要结识的冲动。她刚想上前打招呼,却被身旁的姐姐佩妮一把拉住。佩妮比她更早“认识”尤娜——她曾亲眼看见尤娜走进蜘蛛尾巷那个声名狼藉的地方。佩妮警告莉莉,住在那里的人都是流氓、赌徒和罪犯,叫她离得越远越好。
莉莉虽然听从了姐姐的话没有上前,但心里那份好奇和好感却从未消失。她没想到,那个神秘的“树梢演奏家”竟然是转学生,还和自己同班,更成了自己的同桌!而且……居然是个女孩!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让莉莉的心情像坐上了过山车,既紧张又充满了莫名的期待。
“你好,我叫莉莉·伊万斯,”莉莉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激动,脸上绽开一个阳光般温暖热情的笑容,主动向尤娜伸出手,“很高兴你能做我的同桌!”她的笑容真诚而富有感染力。
尤娜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白嫩小手,以及莉莉眼中毫不掩饰的善意,心头微微一颤。在以前的学校,从来没有女孩会这样主动、热情地对待她。那些女孩,要么是冷漠的旁观者,要么是背地里窃窃私语的诋毁者。她们的家长告诉她们:离那个女孩远点,她是恶魔,会带来不幸。尤娜曾试图靠近,换来的只有避之唯恐不及的眼神和冰冷的拒绝。从那时起,她就明白,孩童世界里的恶意,有时比成人的更直接、更伤人。
此刻,面对莉莉毫无保留的友好,尤娜心底冰封的一角悄然融化。她犹豫了一下,随即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莉莉的手,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你好,莉莉。我叫尤娜·斯塔克,你可以叫我尤娜。我也很高兴能和你同桌。”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西弗勒斯站在不远处,看着尤娜和那个红发女孩相视而笑、双手交握的场景,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恼火涌上心头。尤娜·斯塔克!你简直就像店里那些见到漂亮女孩就走不动道的太太们!虽然这个麻瓜女孩确实……挺顺眼,但你至于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吗?别忘了你也是个女孩!而且……你眼里只有她,把我这个“保护者”都忘到九霄云外了!西弗勒斯撇了撇嘴,狠狠地瞪了尤娜一眼,才臭着脸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的同桌麦克·墨菲正新奇地看着他。麦克留着黑色寸头,脸圆圆的,透着健康的红润,个子比西弗勒斯略高,同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因为正在换牙期,他一笑就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豁口,显得有些滑稽。
麦克感觉到西弗勒斯带来的低气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露出一个大大的、毫无芥蒂的笑容,主动伸出手:“嗨!我叫麦克·墨菲,你好……”
西弗勒斯看着那只伸过来的、属于麻瓜男孩的手,心里本能地涌起一股抵触。但想到以后漫长的同桌时光,他还是勉强伸出手,简短地碰了碰:“西弗勒斯·斯内普。”
“哇哦!”麦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的名字和那位罗马皇帝塞维鲁·亚历山大(Severus Alexander)一样酷!哪像我,‘麦克’这名字,在大街上喊一声,十个有八个会回头!跟我叔叔‘汤姆’一样,太普通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羡慕。
西弗勒斯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悄悄爬上他的耳根。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小声说:“谢谢……你的名字……简单好记。不像我的,写起来麻烦。”说完,他偷偷抬眼看了看麦克,发现对方正咧着嘴,露出缺牙的笑容,那笑容单纯又傻气,竟让他心底那点抵触莫名地消散了几分。
麦克傻乎乎地笑着,心想:这个新同桌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太好惹的样子,但应该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就像他的汤姆叔叔一样。嗯,以后应该能相处得不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