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的讲座厅总是带着一种冷调的肃穆，即使座无虚席，空气里也浮动着克制的学术气息。
Vincent站在台上，指尖轻点着投影遥控，幻灯片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衬得那双褐色的瞳孔像某种冷静的掠食者。
“所以，技术的伦理边界从来不是‘能不能’，而是‘该不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就像我们不会因为能造出更锋利的刀，就默认它应该被用来割开谁的喉咙。”
台下传来零星的笑声。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个黑发女孩微微皱起眉。
莫语衡——或者说Emma，她导师给她起的英文名。行走异国他乡的代称——盯着投影上的逻辑框架，手指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敲击。这个论点有漏洞。她确信。
Q&A环节开始后，人群陆续举手，问题礼貌而圆滑，直到主持人的目光扫到后排——
“那位穿黑色高领毛衣的女士？”
Vincent抬眼，看见一个身形单薄的亚裔女孩站起来，黑发利落地别在耳后，露出一张苍白的、近乎锋利的年轻面孔。
“您刚才提到技术伦理的‘必要性’优先于‘可能性’。”她的英文很流利，但音节咬得略微生硬，所有单词都异常清晰，像在刀刃上谨慎行走，“但历史上多数技术突破恰恰源于‘先做，再思考后果’。如果按照您的逻辑，人类或许连火都不该点燃——毕竟它也能烧毁森林。”
会场安静了一秒。
Vincent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他见过太多试图用刁钻问题吸引他注意的学生，但这个女孩不一样——她的眼神里没有表演欲，只有纯粹的、近乎固执的求知欲。
“有趣的反驳。”他松开交叠的手臂，向前半步，“但火的类比恰恰证明了我的观点——人类确实先掌握了火，然后才学会用陶罐隔绝高温，用烟囱导流烟雾。”投影切换到下一页，一张青铜器冶炼场的复原图，“‘控制’的技术永远晚于‘创造’，而伦理的价值就在于缩短这个时间差。”
女孩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Vincent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纸划伤的旧痕。
“所以您认为伦理是技术的刹车片？”她追问，“但刹车也会让车跑得更慢。”
这次他直接笑了出来，笑声的振动使得他的距离感略微软化一些。喉结滚动时西装领口微微绷紧。“不，伦理是导航系统——”他故意放慢语速，像在拆解一道编程题，“告诉你要转弯，是因为前面有悬崖，而不是因为转弯本身很有趣。”
散场后，人群涌向出口。
Vincent整理着讲稿，余光瞥见那个黑发女孩仍站在原处，低头翻看笔记。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需要更详细的参考文献吗？”他问，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名片，“我的邮箱在背面。”
她抬头时，他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纯粹的黑色，像深夜的海面，底下藏着某种他熟悉的、饥饿的东西。像极了六年前他在这里求学时的执拗与坚持，那种对于知识的贪婪。
“Emma Mo。”她接过名片，指尖避开了他的接触，“您漏讲了一页幻灯片，关于算法偏见的数据模型。”
Vincent挑眉。那页是他故意跳过的，内容太过技术化，不适合公开讲座。
“你看过我的论文？”
“全部。”她抿了抿嘴唇，抬眼略微打量他一眼，然后又觉得冒犯，迅速敛下目光“包括您博士期间和哲学系合著的《认知逻辑中的悖论嵌套》。”
走廊的顶灯突然闪烁了一下。Vincent感到一种奇异的战栗，仿佛有人用冰凉的金属片顺着他的脊椎划了一道。
“周五下午三点，”他听见自己说，“我办公室有场小型研讨会，关于技术垄断的。”
她轻轻点头，把名片塞进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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