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刚才那位夫人的好心提醒,程佑安打算先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不过可惜,他对陌生地有特带的路痴属性。
他故作熟悉地在领主宅府里乱逛,被其中图状地形的相似绕得有些懵,正要找个东西标注一下,看是不是遇上了鬼打墙,转身就被女仆拉住了。
“管家大人,您是迷路了吗?”
“……可能是吧,”他有些尴尬,不敢相信自己演技这么差?
“我已经在这个拐角见过您四次了。”
“……”
“让我来为您引路吧。”
“不了……”
女仆抬起头,身体还是微躬的,脸上是标准的笑,眼睛微眯着却死死地盯着他,看得他恐怖谷效应都出来了,动动身对方的眼珠子还跟着自己走。
程佑安试探着,想看着眼珠能转成什么样,于是绕了半圈,发现对方能转动脖子辅助后,就停下身了。
“引路吧,谢谢。”
女仆恢复正常了,转身就走,察觉到程佑安没跟上,回头灿烂一笑提醒对方要跟紧哦。
“……”
有人带路找房间就快多了。他跟着往前面走,又过了个拐角,看到两条岔路,对方头也不回往左走。
程佑安隐约不对,他的直觉是最值得自己信赖的,于是停在原地打量了几遍两条路。
女仆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驻足,停下身扭头等着他。
“管家大人,我们走这边哦,”女仆笑着伸手标准指向左边的路。
“哦,好的,谢谢,”程佑安睁着眼往右走。
女仆手臂拦到他面前,脸上还是笑:“管家大人,是左边哦。”
“哦,”他绕了一圈又走到右边去。
女仆:……
“我知道,可是我还想再逛逛,”这么拦他,想让他上当也难吧。
女仆笑着,眼里却扭曲,她可进不了右边,带不了路,她弯腰表示歉意:“抱歉,管家大人。”
“不必道歉,这并不是你的错,”程佑安很慷慨地原谅了她。
他离女仆大约三米距离,所以很全面地看到对方躬身一瞬间的脖颈半掉不掉的诡异样子,皮肉折着暴露出来,颈椎骨那处是碎掉的痕迹,不过很奇怪,并没有血。
可是液体还是一点一点掉下来,一滴响接着一滴响,长廊尽头传来淡淡的悲鸣,腥风穿过,只留极轻极轻的绝望的嚎叫。
不是血,是泪。
程佑安不太忍心,但没动身,女仆终于抬起头,还是标准的微笑,微眯着眼,脸上湿润一片。
“您长得真漂亮呀!”她突然说了一句,语气没有受泪水的一点影响,“夫人最喜欢漂亮的人了。”
“是吗?”程佑安问她。
“是啊,夫人喜欢漂亮的人。”如果忽视掉她脸上半挂的泪珠,女仆表现的样子喜出望外。
“漂亮的人是需要被好好善待的,”程佑安还是取了方巾想递给她,但又很清楚自己绝不能过去。
“您是极漂亮极漂亮的人,我也喜欢您的头。”
喜欢他的头?
“……谢谢。”
他随便找了个房间歇下,拿衣服垫在椅子上,又用方巾铺了桌子。
泪水是咸的,血液是腥的。
长廊因为刚刚新鲜的泪,所以是咸的,但在他顺利敷衍送走女仆后,腥味才开始反渗出来,却浓烈得让他反胃。
睡着也难受,到最后也彻底睡不着了,他又走出房门开始在宅邸乱逛。
奇怪的是,女仆带路时还出现的叉口,现在变成了一个尖锐的拐角。
在陌生宅邸乱逛听上去是很作死的行为,但以他的身份和宴会前夕这个时机,他在宅邸乱逛,只要找对借口,其实更容易活命。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女仆的话,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喜欢他的头……
待在原来的房间,他隐隐不安。
但走来走去实在太累,也包括他开始遇到的那个女人的警告的原因,他干脆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待着。
宅邸是有很多还未住人的房间的,这些房间要么是客房,要么就是杂物间。
他爱干净,开了几间屋子后,还是躲到一间还算整洁的杂物间里。
而这间杂物间中一半都是装满着不知名物品的纸箱,仅剩的一半空间还放着一张空桌。
然后,程佑安就接到了任务提醒。
这么顺利?但的确是这样。这么个杂物间,他但凡勤快一点,答案都等于送的,可惜他懒得去整理,甚至不想去看那堆东西到底是些什么。
一张干净的桌子,如果不是没有消毒水,衣服也脏了,现在程佑安早趴在上面睡着了。
杂物间漆黑一片,窗户窄小,月光再尽力也只能闯进一块,照在他身前。
他没动,有人跟着他来了。
“我亲爱的,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暧昧的男音,阴冷又黏腻。
“……”
黑暗里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这种声音常常让人误以为对方是从远方渐渐走来的,但他明白,对方不过是在此处守株待兔。
“你在做什么,宝贝?”
如果第一声程佑安愿意相信是自己听岔了,那这一声“宝贝”,他就可以确定,房间外那个不知男女老少的物种就是在等他。
“他”在外面踱步,声音放得轻而卑微,却喋喋不休,直到意识到程佑安不会回应“他”后,便也不说话了。
程佑安站在桌边,看着门缝透进的光影慢慢离开,声音好像也后知后觉地跟随着远离。他扯下了贴身的项链。
没有声音,月光汇聚成一束万缕,沿着地面慢慢地流动,向着黑暗,无畏迈进。
“亲爱的,为什么不理我?”还是男声,猛然在他的身后响起,没了房门的阻隔,显得更加的……
清晰和暧昧。
唐远嘴闲不下来,问了一圈懂了这地里种的是什么,该怎么种,现在该干什么。
“伯里斯,我们该下去了,”棕发男人催促。
“下哪?”
“下地啊。”
唐远环顾一圈,试图在这一堆麦色皮肤里找到熟悉的白,但是没用。
他对棕发男人讪讪一笑,只好重新拿起工具,听话地跑地里奋力锄土。
弯下腰蛮干,木牌坠子一晃一晃。
但愿回去他哥还能认的出他。
“……宝贝儿?”
程佑安听着一遍遍不厌其烦五花八门的爱称,从刚开始的肉麻刺激都听到脱敏了。冷暴力是最好的回应,希望身后的东西还能识趣的离开。
但显然,“他”是一定要在这里纠缠他了。
有着最开始那个女人的经验,程佑安回头时已经做好面对任意一个男女老少的心里准备,只不过对面不是他能预估的正常的东西,更准确的来讲,那是一团……隐约有着边界颗粒的黑雾。
一团黑雾,甚至不算是实体,他连心脏的位置都不知道在哪。
程佑安没有动作,只是盯着这团黑雾中的粒子,缠在在光里浮动沉降。
“宝贝,我找了你好久,为什么不理我呢?”这团黑雾很没分寸感地凑近了些,“亲爱的,看着我,不要逃跑……”
程佑安脖子上的项链是小时候求来的,看上去像一块很普通的墨翠牌,不过除了程佑安本人,已经没有人知道它的另一个用途了。
月夜寂静,连从狭小高窗里遗漏下的茭白也圈画着浪漫的形状,程佑安一步一步站进光里,他碰了碰这团东西,右手猛然刺出,在胸口侧边戳出一个细口。
本还担心这么小的针头到底能不能刺死面前这团东西,结果在他出手拿针刺到黑雾胸口的一刻,“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
这种“血液”不似雾气,而是一种极细小的一种黑色颗粒组成起来的流沙气体一般的东西。程佑安在擦手的时候很快就挥去了,而面前的东西终于安静,甚至没有疑惑和抱怨。
看着地上的一小滩黑色“血液”,程佑安握紧了手上的墨玉。
“你成功了?”唐策看着坐在躺椅上,一身清闲的谢却,“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却动了动手,“西欧庄园,他们运气还不错。”
的确,庄园副本完成任务可太简单了,无论什么身份,以替换货物得到货币,分类任一物品摆放好,任务一二就算完成了,而人际交往只要佃农不惹恼到领主及其手下,考核成绩虽然可能不突出,不过活着回来也不是问题。
当然这也会有意外,比如身份是领主府邸里的人,任务会难得多,并且会出现陷阱。
唐策点头表示肯定,考核好过但注定是不能出现多数高分了。
他看向躺椅上的人。
便利店最初形成时,智能系统随机挑选了许多“幸运儿”。
但由于没有前人的经验,不够熟识规则,再加上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不相信此类,导致最后活下来的仅有几个人。
而当时活下来的人中,有泄露信息而失声的;有窥探真迹而失明的;有不听安排而失聪的。
违者过多,系统便直接将最初考核者的考核实录视频删掉了,并且删除了考核者相应的记忆,但是保留了一句话。
“以价分类,以类分人。”
这句话被录用在便利店的底层系统中,成为便利店的法则里类似“宪法”作用的一句话。
而这句话的缔造者闭了眼,躺在躺椅上在想怎么蒙骗人。
在唐远辛辛苦苦在地里干了一个上午活的时候,他不会想到自己找不到的人,在领主宅邸里面睡觉。
是的,是在睡觉。
程佑安在他花半个晚上浪费在这个复杂的宅府,最后好不容易挑选到一个好房间,还要被骚扰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他会宽容地允许自己休息一整个白天以安慰身体。
直到——
“我的执事,你怎么变成如此了?”
程佑安突然恶心感上头,这领主老头对管家说话怎么也这么亲昵吗?
一连遇到四位类似这样的“人”,回头想想竟然还是那团黑雾好解决些,可以杀,没身份,并且无危害。
“我为我的失职感到抱歉,”程佑安垂着眼睫,看着四周的地板,敷衍地劝说对方放了他,“以您的要求,我认为已经可以开始为管家职位物色新的人选了。”
“……”领主走近了他,好像是觉得他的话过于荒谬,但语气不知为何还没到很愤怒,“哦……你可能疯了,麦斯里克……好吧,我允许你休息,不过必须要在今晚的宴会前好起来,明白吗?”
“……好的。”
程佑安不理解,西欧庄园的领主通常是贵族或者领导阶级,他这管家之前救过领主的命吗?这都不赶人出去?
找到自己的新房间顺理成章地躺下,辗转反侧后发现自己被缠住了。
“我永远陪伴你,亲爱的,你看我一眼好吗?”
程佑安不仅看了“他”一眼,甚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这就只是一堆黑沙了。
或许是因为被他杀了一次,这一次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明明已经完全不成形了,但还是要纠缠他。
神使鬼差地,他没再赶走这堆“东西”。
“你可以为我做些什么?”
“做任何事,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去死……哦,我已经死了……”
“你可以去任何地方?”程佑安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可以的,请你看看我,不要看别的地方。”
“那请帮我看看迷雾到底是什么样子吧,”程佑安可怜这一堆不成样的东西这么执着,还是赏了些视线,点头道,“谢谢。”
“……”
“谢却。”
谢却难得分神,唐策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
“……没事。”
唐策话不知从何说起。
考核规定时间是24小时,副本外的人是看不到副本里的人的表现的,怕考核者过分紧张,也防止职位高的人帮助舞弊。
不过,他没跟唐远说,考核完后考核视频是会上传到便利店,供其他店员学习和考察官进行评选。
而本次考察官之一,就是他旁边躺在躺椅上玩手机的人。
“已经有很多人回来了。”
考核的最长时间限制是24小时,可以罢考等死,也可以提前交卷。
提前交卷的人生命可以获得一定保障,不过考核成绩不会很好。
“你在看群聊?”
地域性便利店的各位店长是有一个单独群聊的,系统也会在此群聊中选择三人,作为每次考核的考察官。
用于核查系统评分、系统排名、副本世界秩序以及考核法则的运行。
“没,”谢却当然不会去看那些无聊低分视频,他划动着屏幕,没想到这已经是最后一页,“在看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关于程佑安。”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谢却看了他一眼,终于关了手机站起来:“你很少这么咄咄逼人,如果你连唐远离开你24小时都做不到的话,你这个哥哥是当不成了。”
唐策怀疑谢却想打架。他张刚嘴想再刺回去,又觉得这种相互插刀的游戏过于无聊。
“才过了15个小时,”谢却看了眼手机,又给人捅一刀。
唐策打开手机划了一下相册:“与其在这里针对我,你不如想想一会儿程佑安回来,怎么解释。”
“唐远会解释。”
“你愿意让他给程佑安解释?”
当然不愿意。谢却绕了一圈又回来,无奈只能先想好怎么让程佑安接受。
唐远撅地、浇水、洒肥,已经开荒地开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到真饿得不行了的时候,他拿2便士换取了一个黑麦面包充当午饭,然后多嘴一问这玩意儿怎么来的。
今早来叫他的粽发男人坐在他旁边,听见他这么问,有些疑惑地转头看着他:“伯里斯,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今早翻的里将要种的是苹果树吗?”
“……”哇。唐远笑了,他侧头打算问个清楚,“那制作一个300克黑麦面包需要多少颗麦子?”
“不知道,大概要一千多颗吧?”粽发男人从看他笑起来后,就挪不开眼,“伯里斯,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西欧大部分北方种冬小麦,黑麦也耐低温,一般是一年一熟,现在地里没有小麦,应该在夏初时收完了,现在是维护土地肥沃,为秋播在做准备,“种那样一块地,大概能卖多少钱?”
“卖钱?”棕发男人疑惑,“伯里斯,你好奇怪,我们在服役,服役的土地和麦子不能卖。”
唐远两眼一抹黑,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这就是自由免费劳动力的作用,没想到,资本家这么早就取得胜利了吗?
“亲爱的伯里斯,你看上去很累,”棕发男人用爱怜的眼神看向他,“如果可以,我一定会为你多干一份活儿。”
唐远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好像品出了点什么,但又想不明白,还是摇摇头,喝了口水将噎吧面包咽下,便又要去耕地。
他去得急,而不知道身后的视线追随。
“你回来了?”
“我一直陪伴你呀!”
好吧,程佑安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舒服地睡了一下午,他不想计较这个:“庄园你都看完了吗?”
“所有吗?”黑团好像跳了跳,“没有哦,我还没有看到日落。”
日落?程佑安抿了抿唇:“你可以去看看。”
“你也可以去看看,应该很漂亮。”
“是吗?”
“迷雾及其丑陋恶心,日落是最美的东西。”
“……”程佑安看着这团东西,最后还是决定带走“他”,“晚上的时候,你跟着我。”
“啊……我求之不得,亲爱的。”
黑沙攀至他的中指指节,轻轻磨动,好像优雅绅士的浪漫吻手礼。
日暮西山,黑幕将临。
世界仅剩的光是红色的,细细碎碎溅了满地,部分反光落到唐远身上。
他收了手,远处的人好像正不断催促着他。
月亮要出现了,远方迷雾堆积如山,想来不会再有夜色前的这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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