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这段时间几乎就没有客人了,只有一位问路的老人临走时买了一瓶水,一位独臂不明年龄相貌的女生沉默的买了一盒皮筋,以及……一对“情侣”的光顾。
“亲爱的——”
“情侣”中的那位红裙女士看到程佑安的瞬间就愣了,不过没有多说,只是身边的男伴跟着她的视线盯上了程佑安。
“怎么了宝贝儿?”男人本来对女人望向别的男人时有些吃味,转眼看到程佑安时又笑起来,“这是你老情儿还是……你的同事啊?”
红裙女人娇嗔:“乱说什么呢,快点买完上去呀。”
男人“啧”了一下,调笑道:“这么急?”
谢却从后面回来了,身姿卓越又吸引了这对男女的视线。
“需要什么?”看他们堵在门口,谢却走到程佑安身边询问他们。
“呵呵呵……”女人先想起正事儿,尬笑着,轻拍了拍身旁的男人。
“套在哪儿拿?”男人被两次压了面,也受了女人致意,直接问道。
“手套在生活区第二柜,避孕套在医用区第三柜。”
“你这么说我怎么知道在哪里?还要我自己找,”男人狠声,“你带我们去啊。”
“……”程佑安有些烦,看向谢却,正想自荐带这对可能丧失生活技能的“情侣”去找,身边人却已经出去了。
“跟我来,”谢却带着人往里面走。
男人跟上去,女人却先看了程佑安一眼,才似依依不舍地跟着男人走去。
“……”
瞪着这一对“情侣”离去,转头看见谢却将一张卡片丢进垃圾桶,去洗了手消毒。
“你怎么样?”
谢却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说没事,又发现他欲言又止,便直接提起:“你认识那位女士是吗?”
“……对,”他解释道,“在酒店电梯里遇到的,那时候她向我招手,我以为她在向我求救。”
“求救?”
“……嗯。”
谢却抿唇,没说什么了。
凌晨五点,程佑安喝了两杯咖啡,吃了三包很麻很辣辣条,并且连过五关消消乐后,困意上涌。
“去后面躺椅躺会儿,”谢却看他这样,提议,“我一小时后叫你。”
“那你?”
“我一小时后再睡。”
“好。”
他本想找块沙发躺着,却发现后面休息区除了那和凉躺椅能躺以外,根本没有能睡的地方了。
原来休息区设备最齐全的是浴室。
他去刷了牙,洗了把脸后,抱着手躺到椅子上睡着了。
最先叫醒程佑安的不是谢却,是闹钟。是他睡前防止谢却让自己多睡x小时的闹钟。
但是最先点掉闹钟的却不是他。
“怎么定了闹钟?”谢却的声音放轻了,所以听着很温柔。
“想看看日出,”他编了个理由,懒懒起身,发现身上被盖了一层薄毯。
“去吧,这会儿没什么客人,从便利店右后方正好能看到,”谢却拿了件衣服给他,“外面有点冷,穿件外套。”
外套是谢却的,不过他还是先接过披到身上,刚醒身体还没缓温,离开温暖的毯子,就算是夏日的清晨,第一袭击的风也会让人感到微冷。
没人和身体过不去,更何况他也已经穿过谢却的睡衣了。
或许是环境不同,便利店阴阳相融不宜睡觉,程佑安总觉得不太自在。
躺椅太小可能也是原因之一,但他睡着后基本也不会乱动。
大概是间接性的认床吧。
这边看日出确实很好看,他拿了手机,拍了一张完全露面的太阳以及旁边的云霞,然后发了一条单照片。
再回到店里,他身后还正好跟了一位顾客。
看样子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小男生,身上穿着有些旧的校服,头发稍长其貌不扬。
男孩拿着手机,去冰饮柜里挑了一瓶饮料,从裤子口袋里搜出来一堆老旧纸币,皱皱巴巴,又从其中拿出几个纸团付款。
只是结账的时候,抬头瞄了程佑安一眼后,又盯了人许久,甚至连饮料也忘了接。
“东西拿好,慢走,”逐客令。
因为考核副本里的宴会他被这样盯着,那时那位女士也这样,以至于他现在对陌生人的这种视线,有些排斥了。
“我等会儿再走,不行吗?”男孩往前凑近了点,“哎,你打游戏吗?”
“我不打游戏。”
余光里,谢却已经从后面回来了。
“那我教你,怎么样?我打游戏特厉害,”男孩笑了,又好像很急切地想表现自己高超的游戏技术,“玩不玩和平?我给你看我的号。”
“不用了,我不喜欢打游戏。”
“怎么会不喜欢打游戏?”男孩将手机放到桌上,伸手要来抓他。
程佑安皱眉,正收着的手被谢却拉过。
他放松了点,往后靠靠,谢却可能刚洗的冷水澡,身上还冒着冷气,手却还是滚烫的。他又稍微站直。
“你不打和平?”男孩看向他,以为是游戏的问题,“没事儿,其他的我也会玩,我带你。”
他想了一下,还是回复面前这位重网瘾还喜欢教人打游戏的少年:“我玩开心消消乐,你会玩吗?”
男孩愣住了,似乎还没意识到这是他的一见钟情对象在逗自己,后退一步却已经看全了对方与其身后的英俊男人的姿势。
莫大的要强心和羞耻心,以及这个年龄段因爱而伤人的犯贱思绪不断刺激着他,辱骂脱口而出。
而程佑安正看着男孩呆住的表情,突然听到头顶的轻笑,他想了想还是得保护一下小男生的自尊心,正准备开口道歉解释,就听到——
“操,你们不会是基佬吧,真他妈恶心!”
“……”
男孩拿了饮料,一跑了之,没有带走此处沉默与尴尬的一片云彩。
谢却已经松开了他的手,往旁边过了两步,尴尬却还在空中若有似无地浮动着。
“抱歉。”
异口同声。
程佑安面不改色的坐回原来的位置,和谢却相隔了两三米,接着玩开心消消乐。
因为有了这么个案例,后面来的顾客问的一些问题他都觉得正常多了。
要联系方式的,当面表白的,打听有没有对象的,以及……询问他和谢却的关系的。不过这些都要比当面叫基佬好太多了。
“程佑安。”
他正走神,听见谢却叫他下意识看过去。
“早上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让他突然想到住在谢家里的那一天,舒服得让人难以置信的那一天。
“你做吗?”他问。
“不,”谢却划动手机屏幕,“便利店里没有食材和调料,点外卖吧。”
“好,那就和你一样吧,多加辣,”他应下了,“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就当我给你道歉吧。”
“……”
现在是7点43,再次提起这件事,竟然是谢却因为拉了一下他的手,两人齐齐被骂恶心,而谢却还为了这个给他道歉点早餐。
他再傻也知道这不是谢却的问题,更何况他只是对情感有些迟钝,并不蠢。
程佑安叹了口气:“不用道歉,我不介意这个。”
“不介意什么?”
“……不介意你碰我。”
谢却含笑而应:“那也别介意朋友请你吃顿早饭?”
朋友。
“好。”
早餐是馄饨,但由于多加辣的要求,程佑安的这碗更像是之前在川蜀吃的红油抄手,味道很不错。
上午便利店很热闹,有的时候甚至会排起队,不长但他们需要站久一点。
白天里,可能是太阳出来了的原因,死者那一类就来得少了些,并且大部分都是缠在生者身边来的,不买东西也不搭理他们了。
也因为忙,他到中午点外卖的时候才发现,唐远将他今早在朋友圈发的拍的日出时的太阳的照片转存到了群里。
走π:【图片】
走π:【好漂亮,@十八籽你学过摄影吗?】
一束竹:【好看】
走π:【@雀鸟先飞谢哥拍得怎么样?】
雀鸟先飞:【我拍的?】
一束竹:【没拍还是没看】
雀鸟先飞:【没看】
走π:【可惜jpg.】
走π:【不过没事,却哥你拍了和没拍一样】
走π:【还好程佑安拍到了!】
雀鸟先飞:【他拍的很漂亮】
以上是10点53的消息,现在是11点41。
十八籽:【谢谢,学过摄影】
走π:【[拇指][拇指][拇指]】
十八籽:【小猫低调点头jpg.】
走π:【你们吃饭了吗?】
雀鸟先飞:【还没】
一束竹:【厨房冰箱里不是有鸡蛋?】
雀鸟先飞:【馊了】
走π:【那你们早上是?】
十八籽:【点外卖的】
雀鸟先飞:【冰箱我换了】
一束竹:【嗯】
走π:【在便利店打工的感觉怎么样?】
十八籽:【困,还累】
十八籽:【犯困jpg.】
走π:【这么严重?】
走π:【那我要先睡了,先养养精神】
唐远说睡还真下线了,程佑安也没再聊,换了个平台点外卖。
“程佑安。”
他正对着屏幕走神,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望过去。
“中午想吃什么?”谢却朝他转了一下手机。
他过去了,接过对方递来的电子菜单。
“怎么全是辣菜?”他微微皱眉,侧头去问手机的主人,“你不吃吗?”
“下面有清淡的,你先点。”
“好,”他点头,加了一份辣子鸡,突然问道,“唐远昵称怎么是走π?”
不应该是走元吗?
“你说还有一横吗?”谢却明白他的意思,“在唐策那。”
“……懂了,”他顿了一下,撤了麻婆豆腐,加上油泼面,又小声嘟囔了一下,“怎么不写兀?π那么长不应该跑吗……”
声音含糊不清,但谢却就在他身侧,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失笑问他:“刚刚在想这个?”
哪个?π应该跑而不是走?
他不自知无辜地回头看了谢却一眼,摇摇头表示自己可没那么闲,将手机递回去。
“在想你的头像到底拍了什么?”
唐远在群里说谢却拍了和没拍一样,他单独问了一下,唐远说是谢却的摄影技术低得吓人,微信头像就是其惨品之一。
于是程佑安刚刚一直在想谢却那宛若一片白的头像到底拍了什么。
“是雀,”谢却加了一个汤菜又点了碗面后,转到微信点开给他看。
手指修长,干净笔直,指节曲折为他放大看右下角的几点黑点……哦,是雀。
“这不是京北的鸟吧?”
图片里的雪地中,一只团子窝在雪里面,四处只有零星的黑色碎叶,正好小鸟的花色也只有黑白,于是彻底与雪地融为一体。
“不是,它是我捡的,去年冬天在一块废墟里遇到的。”
“它是什么品种?”
“长尾山雀,不能养,捡到它的时候受了伤,转送到公安机关,结果第二天又不知道怎么又找到家里来了。”
程佑安又看了眼照片,这次倒是一眼便能分别出来了,雪地里的那一个小毛球,很配合地盯着镜头,头上那一点翘起的黑色羽毛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他弯了弯眼,走到一边拿了手机想保存谢却头像的照片,然后一个手抖收到了手机的震动。
你拍了拍“雀鸟先飞”
“……”
“我人就在你身边,拍拍我不是更好吗?”谢却当然知道他是手误,还是调侃道。
“我存照片。”
“又不好看,没什么好存的。”
程佑安没应,面不改色重新点开谢却的头像,看了半天终于又找到那一团鸟,突然觉得他确实可以教教谢却怎么拍照。
“你想看日落吗?”
“和你一起吗?”
“我们一起。”
“好啊,”对方回之一笑。
午饭是在前台铺了一张一次性桌垫,俩人擦了遍手就开吃了。
谢却点了一碗清汤燕菜,吃的是海鲜清汤面,看得他都淡出天际了。
真是吃不了一点辣。
“你在说什么啊?”进来了一位女士,举着手机正在通话,语气暴躁,“是我小题大作吗?!”
系统要求服务为上的职业素养,让正吃饭的俩人都停了筷子,擦了擦嘴和手后站起身。
“我之前让你下来买辣椒酱,你说你不吃你不买,现在我一个人下来买了,你还要说我无理取闹?”
女生面红耳赤,拿着手机往厨用区走。
“你有病吧,我是因为这件事要分手的吗?找一个和你兴趣爱好完全相同的人你就能和她在一起一辈子了?明明就是你不明白……”
回来时女生已经挂了电话,捧着一堆辣椒酱来前台结账,眼泪错不及防就掉下来了。
程佑安将一旁的纸递过去,以示安慰。
“谢谢,”女生扯了几张纸,拿过谢却已经装好了的放在桌上的一袋辣椒酱,准备离去又瞥见俩人放在一旁的午饭。
她终于看向面前两位颜值逆天的店员了,然后用俩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问:“你们是情侣吗?”
“……”还好不是基佬,不过好像也差不多。
没等程佑安解释,女生又红着眼睛指了指他们的午饭,哽咽:“难得爱不是彼此理解包容吗?”
“……”
他真的不擅长情感问题,也不太会安慰,只能默默递纸。
“你说得对,”谢却肯定并且重复对方的话,“彼此之间的理解和包容是最重要的。”
“就是!”女生又哭诉了一会儿,吐槽了几遍前男友,终于要走。
程佑安默默地松了口气,准备回去吃饭,又听到女生的祝福。
“要99啊,祝你们幸福——
“……”
还好熟悉的尴尬并不影响他们吃饭。
下午的人来得居然没有上午时的多,这是谢却告诉他的。
彼时14点58,程佑安咬着辣条,美满地喝了口谢却帮他点的果茶,有点犯困。
在谢却的劝说下,他又打算去后面的躺椅上睡一会儿。
“这次别定闹钟了,我会叫你。”
“真的叫我?”
“嗯,我们不是还要看日落吗?”
“好,”他将手机放到一边,又环顾周围。
“找什么?”
“毯子呢,你拿走了?”
谢却直起身笑着走去柜子里给他拿。
再次醒来,直面看到谢却的脸,程佑安也还是有些恍惚和惊艳。
“还想起床吗?”
他没说话,只是往前直起身,压着躺椅上的扶手,缓慢起身。
“要喝水?”
“嗯。”鼻音有点重,水是温热的,减缓了醒时的头晕。
“这时候可以看日落了,”谢却瞥了眼时间,收了杯子。
“门口好像看不到。”
“我们去楼上看。”
“楼上?”
谢却带着他从最后面的楼梯间往上走到二楼,便利店的二楼是露天的。
程佑安在空调房里待了一天,这会儿吹着暖风也舒服,他往斜前方看,每一次的日落都可遇不可求。
落日余晖,残阳如血,最后的几分炽热也全献给了云霞,火烧云四处游荡,色彩丰富热烈。
二楼周围也没栏杆,谢却便说不让他往太边缘的地方去了,远远地拍一张就好。
他想起正事,他是要教谢却拍照的。
“谢却,你拿手机出来。”
他后侧的人听话地解锁后将手机递过来。
程佑安接过调了一下参数,示范一般,好了第一张,然后还给谢却往旁边走讲了一些错误事例,再让人自己拍一张。
但是时段不多了,摄像是很讲究时机的,不过他也没催促谢却,转身静静地看日落。
天空微不可查地一片一片暗下,钴蓝色逐渐侵蚀其余的橙红,太阳毫不留恋地下坠,可沦陷得速度也不快。
这个高度看日落刚刚好,视野撒了个全面,如果可以,等拿到相机的时候,他倒还是愿意在这里蹲一次蓝调时刻,拍一张城市夜景。
“程佑安。”
他闻声回头,谢却正巧收了手机。
下楼途中,他问谢却:“你拍到什么了?”
“日落,还有你的一块人影。”
难怪要喊他,应该是他挡住了景吧。
“嗯。”
月色将要浮现,太阳还没完全陨落,程佑安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还没怎么见过绚烂的星空,却先把绚烂的日落看了五千遍。但前两年间,他已经很少这么看过一次日落了,就好像不带任何目的。
日落,在他看来一直是一种很必然而且独特的现象。
它有一万种被拍摄的样子,也有一万种值得拍摄的理由。
而拍摄者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时间和耐心。
这是很公平的,它不用人去摆弄,也不用人去改变,只有等待。
之前学摄影,他常常找一个地方坐很久,只等一个值得记录的契机。
而日落是最好拍也是最难等的一样东西。
他从十六岁之后就再也没刻意等过了,可以为了教人拍照再等这一次,也算是破例。
程佑安想,他总得找个机会看看谢却拍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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