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闵走到殿内装饰用的浅水池边,手指折下一枝半绽的白色荷花。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她捏着花茎的指尖轻轻一捻,“呼——”得一声,一簇鲜明活跃的火焰竟从娇嫩的花瓣上凭空窜起。
神庙高窗上镶嵌的彩色玻璃将阳光过滤成沉滞的色块,致使屋内光线较外界幽暗,荷花燃烧形成的光芒便异常夺目。花瓣薄透,火焰由内而外将花瓣的脉络照得清晰可见,整朵花仿佛一盏被点亮的、正在融化的琉璃灯笼,散发出一种诡异而圣洁的美感。
唐闵手持这盏“火焰之花”,缓缓转身走向目瞪口呆的塞克姆。
她身段纤细,姿态优雅从容,平日里的灵动被一种超越凡俗的宁静取代,本就精致的五官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更像是由石灰岩精心雕琢的神像浮雕活过来一般。火焰的光芒为她半边脸颊镀上暖金,另外半边则隐没在神秘的阴影里,甚至连额边几缕散落的发丝,都像是被神亲手描上了金边。
她将这朵仍在炽烈燃烧的、美丽到令人心悸的花朵,平静地递到塞克姆面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神庙中:“你要的神迹。”
塞克姆完全僵住了,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
唐闵将花束递过来,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不敢去接,甚至觉得那非自然的火焰会灼伤自己。
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只有荷花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唐闵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魔术能起到这么大的效果。
可他们不接,这荷花也不能总拿在手里啊。
她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塞克姆,手持莲花,献给王座之上的图特摩斯。火焰之花明媚,将她映照得如同一位正进行献祭的女神:“将此花献给陛下,愿拉神之光永耀埃及,保佑帝国风调雨顺,国运昌盛。”
金色的瞳孔深处映着那簇小小的火苗,也映着她的身影。
......
几周之后。底比斯郊外,一块块广袤的麦田在风中泛起金色的波纹。
唐闵在辽阔无垠的田埂上奔跑,裙角飞扬,像一只自由的鸟。她一直跑到矮丘脚下、平原尽头,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发丝被风吹得散乱,亚麻长裙也沾上了草屑,脸上却洋溢着纯粹明亮的喜悦。
阿赫摩斯穿着工作服,拿着芦苇笔,捧着厚厚的莎草纸卷册,正站在田边一棵无花果树下等她。
看着她毫无形象地飞奔而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平原上起了一阵风,须臾间,唐闵就到了他的面前,激动地跳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
阿赫摩斯后退了半步才站稳。唐闵的拥抱明显用力过猛,但漂亮的青年脸上并无恼意,只轻声问:“边界和土地都看过了?确定没问题的话,就在这份《神产领用契》上签字画押吧。”
《神产领用契》是每个神庙人员领取封地前都要签署的文件,阿赫摩斯也签过,所以娴熟地引导她:“在我手指的地方签一遍,再在签名框里签。”
唐闵想起之前在大学里领办公用品。
只不过,大学里签字,获得的只是使用权。
这字签了,千亩良田可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
唐闵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眼眸亮得惊人,紧紧抓着阿赫摩斯的手臂,回想起刚才见到的丰饶土地,犹不敢置信:“这土地、这河,河边的磨坊、还有那片椰枣林……真的都归我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在这遥远的时空,她竟然拥有了一片完全属于自己的产业。
阿赫摩斯被她孩子气的模样逗乐了,严谨道:“签字领用了,才真正归你。”
唐闵立刻抢过笔,飞快地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一次用力地拥抱了阿赫摩斯,声音充满了感激:“阿赫摩斯。要不是你在神庙里为我舌战群儒,我根本不可能得到这些。以后你要是遇到困难,说一声,我一定也帮你!”
人生在世,主打的就是一个义气。
阿赫摩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那都是靠你自己争气。若你没有展现出‘神迹’,我说再多也无用。”
唐闵摇头,“如果没有你引经据典,把那些老古板驳得哑口无言,就算我展示了‘神迹’,他们也会污蔑那是塞特邪神的手段。是你把他们辩服了,我施展神迹,他们才顺水推舟。”
看着她鲜活明媚的脸庞,听着她毫无保留地将功劳归于自己,阿赫摩斯心中某处微微一动。
他想告诉她,那场辩论只是以她为引子,本质上还是效忠法老的新兴势力与保守的旧祭司集团之间的较量。
他出面,首要原因还是因为陛下的意志。
——陛下站在她这边。陛下想要她赢。所以他会站出来帮她。
若不是法老支持她,即便他个人与她私交再好,也绝不会去冒得罪整个旧势力的风险。
她的感激,他受之有愧。
唐闵摘下一朵蒲公英拿在手里。
心觉这蒲公英成色真不错。
绒球雪白,冠毛纤细绵软,泡茶和药用都是上品。
“闵闵。”
“嗯?”
唐闵懵懂眨眼。
话到嘴边,对上唐闵全然信赖和感激的眼神,阿赫摩斯突然不想解释了。
他忽然觉得,让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站在她这一边,似乎也不错。
在唐闵目光注视下,他笑了笑,将那丝怜悯和复杂的思绪掩藏起来,只是温和地说:“你现在可是有产有业的贵女了。想想怎么打理你的封地吧。”
天渐渐暗下来,夜幕上,星辰颗颗闪烁。
“看!”唐闵兴奋地指着地平线:“天狼星!”
天狼星在埃及天空经历着一个周期性的升降过程,与尼罗河的泛滥周期不谋而合。于是埃及宗教中,将它视为神明之星。
唐闵每晚都观察天狼星,但如此明亮、清晰还是第一次。
阿赫摩斯背着手,看向天空:“汛期要开始了。天狼星自然也会在天际出现。”
“对哦。”
算算时间。尼罗河的汛期快要开始了。
消失了半年的天狼星也终于重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闪烁。
直到新年那天盯着日光闪烁在天际线,“与日偕升”,拉开新一年的序幕。
“天狼星出现,新年也快到了吧。我还从来没有过过埃及的新年呢。”她转过头,眼眸在星光下闪闪发亮,“也不知那天,底比斯城里会是什么样子?一定非常热闹吧。”
阿赫摩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啊,汛期将至,索普代特女神(天狼星)如期归来,预示着丰饶与新生。新年那天,整个底比斯都会变成欢乐的海洋。”他顿了顿,看向身边满怀憧憬的少女:“新年那天,等陛下完成瓦吉节祭祀,神庙今年的职责也就告一段落。你若想,我到时候带你去城里看看。”
“真的?”唐闵惊喜地几乎要跳起来。
“嗯。”阿赫摩斯点点头,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点秘密行动的默契,“日落时分,你在‘西门廊柱’下等我。”他所说的西门廊柱,是通往王室果园的一处相对僻静的柱廊,守卫较少,且离出宫的侧门不远。
“太好了!一言为定!”唐闵用力点头,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番盛景,“就在西门廊柱下,日落时分,我记住了!”
“西门廊柱。我记住了。”能亲眼见证十八王朝最鼎盛时期的埃及,能与千年前的人共度新年,她何其有幸。
阿赫摩斯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快乐,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风拂过麦田,带来泥土的芬芳。梦一般,萤火虫成群结队地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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