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的**在尼罗河畔的暮色中降临。巨大的篝火被点燃,映照着两岸欢呼的人群和摇曳的棕榈叶。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啤酒的麦芽酸味,与人们丰收后的喜悦。
祭台中央,年长的祭司完成了向诸神的感恩祷词后,庄重地后退一步,将位置让给了法老图特摩斯。这位年轻的未来领袖,在火光照耀下身姿挺拔,如同河畔的黑曜石,沉稳而夺目。
唐闵,正按照老师事先的安排,站在祭台一侧,担任“持器者”与仪式的协理人。
这个位置精妙无比。她需要在他献上谷穗时,递上盛满第一批收获物的纯金托盘;在他向河神哈比洒酒祭奠时,稳稳奉上雕刻着莲花纹饰的青铜酒壶。每一次递送,她的指尖都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能清晰感受到他接过物品时,那沉稳动作下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她的存在并非简单的侍从,更像是与他共同完成这场神圣仪式的伙伴。当阿赫摩斯用浑厚有力的声音念诵古老的祝词时,偶尔会侧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她,那眼神深邃,仿佛在确认她是否还在原地。
仪式圆满结束。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鼓声雷动,庆典进入了自由欢庆的阶段。图特摩斯杖没有走向簇拥上来的人群,而是径直走向正准备退到一旁的唐闵。众目睽睽之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灼热,力道不容抗拒。
“跟我来。”他的声音压过了周围的喧闹,低沉而直接。
不等唐闵反应,他已拉着她穿过人群,走向系在一旁的骏马。阿赫摩斯利落地翻身上马,随即俯身,朝仍站在地上的唐闵伸出手。
“上来。”
唐闵仰头,看到他背对着篝火和初升的月光,面容在光影交错中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四周的目光或惊讶或好奇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一丝犹豫掠过唐闵心头,但手腕上残留的触感和他那句“跟我来”带着奇异的魔力。她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稍一用力,便将她轻松地带到身前,稳稳落在马鞍上,几乎是嵌入了他的怀中。
“去哪儿?”唐闵能感受到背后他胸膛传来的震动,以及耳畔他呼吸的热度。
图特摩斯一拉缰绳,骏马调转方向,朝着远离喧嚣的河岸上游小跑而去。夜风拂面,带来了尼罗河水特有的清新气息。
他低下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里带着一丝庆典余韵的兴奋和某种更深沉的意味:
“带你去放河灯。只有我们。”
马蹄踏着松软的泥土,载着两人,奔向了被星光与寂静笼罩的河湾,将身后的火光与喧闹远远抛开。
......
图特摩斯换下了一身彰显法老威仪的礼服与黄金饰品,只着一件普通的短袍,腰间束着带子,混在人群中,只是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的青年。唯有那双深邃眼眸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锐利与威严,隐约透露他非凡的身份。
他胯丨下的战马,是随他征战迦南、冲锋陷阵的汗血宝马埃哈邬,意思是“所向披靡”。
埃哈邬是图特摩斯养大的战马,通体漆黑,四肢纤长,肌肉线条流畅,在战场上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可这匹在战场上令敌人闻而胆寒的战马,此刻行走在熙攘的平民街道上,却异常的“文静”。蹄声轻缓,靠路边行走,甚至会主动放缓速度,为蹒跚的老人和嬉笑追逐的孩童让路,与它的威名判若两马。
马蹄声轻巧地融入底比斯新年夜的声浪。街道两旁火把通明,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与水果的甜腻。
然而,来到一处地势略高的空旷地,远处的盛景闯入唐闵的眼帘——
若平凡的村妇被浓妆艳抹,平静的尼罗河也被绚丽灯光点缀呈了一条璀璨银河。
——数不清的灯盏漂浮在墨色的水面上,若无数颗被神之手随意洒落的钻石。点点萤火虫悠然飞舞,它们发出的微光与河灯、星辰连成一片,天上地下,仿佛都笼罩在一场盛大而梦幻的光雨之中。
“他们这是……”
在放河灯?
唐闵诧异低语。
“埃及人,也有过年放河灯的习惯吗?”
“你想放吗?”
图特摩斯居高临下地问自己,本就如太阳神般俊美的五官被灯光染上了一丝神性。
唐闵掏口袋,数着身上带的钱是否足够。
图特摩斯道了句:“不用。”
驭马停在一处挤满了人的小贩摊前。
摊位上、地上、到处都摆满了各式灯盏。
唐闵搭着图特摩斯手翻身下马,就近拿起一盏仔细端详。
这河灯并非纸制的,而是用宽大新鲜的莲花叶托级刨光的木片做底座,中央嵌着一个小巧的陶土碟,盛满了油脂,顶端插着一根用纸莎草芯搓成的灯捻。
“愿哈比神祝福你们!漂亮的夫人,您是和您丈夫一起出来放河灯吗?”小贩识人无数,一眼便辨认出两人气度不凡,立刻抛下其他人,热情洋溢地迎上来。
图特摩斯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对方眼力不行,起码的人物关系都能搞错。
唐闵看了图特摩斯一眼,见他笑眯眯的并未生气,心里松了一口气,摆手,轻声反驳:“我们不是。”
她连忙给自己挑了一盏精致的莲花灯,又为图特摩斯选了一盏造型简洁有力的船形灯。
图特摩斯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几枚德本铜环递给小贩,动作自然熟练。
河岸两旁,茂盛的纸莎草丛在黑暗中形成一道道摇曳的剪影,宽大的叶片相互摩擦发出沙沙轻响。
野生百合与蓝睡莲的香气在湿润的空气里浮动,夹杂着河水特有的腥甜气息。
唐闵仰头望着满天繁星时,脚下一个趔趄。图特摩斯的手几乎立刻扶住了她的手臂:“这里有个不起眼的下降坡,不注意的话,容易摔倒。”
他们特地照了处僻静的河岸,但依旧吵吵嚷嚷,挤满了人。
唐闵疑惑是不是全底比斯的人今天都聚在这里。
白发苍苍的老者虔诚地将灯放入水中,喃喃祈祷着来年的丰收;年轻的夫妇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共同点亮希望的火焰;更有几个顽皮的孩童,不顾大人嗔怪,赤着脚在浅水边嬉戏,用脚丫拍打起水花。
清脆响亮的笑声与潺潺水声、悠远的歌声交织在一起,谱写一曲太平盛世的交响乐。
唐闵静静看着这一幕,心头被一种巨大的柔软和安宁填满。
这些人能诞生在帝国最辉煌、最安宁的年代,在封建时代享受身为人的尊严,何其有幸。
手中的莲花灯被轻轻推入水中,随着波纹起伏,晃晃悠悠地加入那片光的河流。
图特摩斯也俯身将船灯放入水中。
两朵花灯一前一后,在磅礴的大队伍中愣是没有被冲散。
“许个愿吧。”
“嗯。”
唐闵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下心愿。
睁开眼时,图特摩斯正专注地看着她,几只萤火虫恰好停在他衣襟上,映照出清晰的侧脸。
不知是河面氤氲的水汽,还是周围萤火与灯光制造的梦幻氛围,当图特摩斯低声问她“许了什么愿”时,唐闵目光飘浮,心生动摇,不敢看他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她低头揪着岸边的水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掩饰波澜:“我许愿法老的愿望都能实现。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图特摩斯凝视着她,河面的万千灯火与空中飞舞的流萤仿佛都落入了他的眼底:“这是你在我身边的第一年。我许愿,你以后每年的此时,都能在我身边。”
唐闵的心猛地一跳。
——语气虽然像在看玩笑,但她其实并没有说谎。
她真的许愿图特摩斯的愿望都能实现。
但她以为他的愿望会是“边疆安宁”“帝国永存”之类的,没想到竟是如此具体而私密地……且关乎于“她”的愿望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冲击着理智。
她疯狂眨眼,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勾起的笑容有些僵硬:“这也不用许愿啊。不出意外的话,我肯定能每年都陪着陛下呀——我们整个神庙的祭司,都会陪着陛下的。”
图特摩斯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目光深邃,看穿了她故作轻松的伪装。
“唐闵,”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叹息的温柔,“你知道,我指的不仅仅是这个意思。”
不是作为一名神女,一位祭司。
而是作为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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