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沙砾烫着脸颊,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钻入鼻腔,唐闵用力撑开眼皮,剧烈的头痛让她视线模糊。
耳边是震天的喊杀声、金属碰撞声、凄厉的哭嚎和绝望的呻吟。
她发现自己趴在一片残垣断壁之后,身上沾满了沙土和许多暗红色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她回忆着记忆中的最后景象——车子在沙漠公路上被□□击中,随后是冲天的火光和剧烈的爆炸……
她挣扎着抬起头。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分明连同一堆医疗用具被导游藏到了岩石缝里。
可现在却是躺在了一片空地上。
连医疗用具也不见了。
沙漠中医疗用品比金子还宝贵,她双手在地上寻找,无意间抬头,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
——低矮的土坯房屋在燃烧,浓烟滚滚。穿着简陋亚麻布衣的村民像牲畜一样被追逐、砍倒。而施行屠杀的另一方是清一色穿着铠甲、手持青铜兵器的士兵,他们头盔上装饰着羽毛或铜饰,行动高效而冷酷。
一名年轻男子抵抗着他们的劈砍,手中的兵器却被击飞,还没来得及捡起,便被长矛刺穿,钉在了地上。
老人将幼孙藏在身后,跪地向强壮的男人哀求,却被毫不留情地削首。
不。现代战争不会用这些东西,也不会这么野蛮……
孩童的头颅掉落在地,划出一道血痕,她在心中恐惧尖叫,连滚带爬地缩回断墙后最深的阴影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撞碎胸骨。
返祖?
穿越?
自己来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时代?
不然无法解释眼前的现象。
她咬着手指,在阴影中瑟瑟发抖。
——要是在现代,哪怕是最野蛮的非洲,她凭借无国界医生的身份也能谋求一线生机。
可若是穿越了时空,语言不同,价值观迥异,自己怕是只有被杀死的份了。
“搜!一个不留!”粗犷的异族语言响起,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唐闵屏住呼吸,将自己缩成一团,祈求着不要被发现。但命运没有眷顾她。一个士兵粗暴地掀开了遮挡的破木板,发现了蜷缩在角落满脸惊恐的她。
“这里还有一个!”士兵狞笑着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粗暴地拖了出来。
唐闵尖叫:“放开我!我是医生!联合国医生!”
士兵听不懂阿拉伯语,嫌她吵闹,刀柄重重砸在她背上。剧痛让她几乎晕厥,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被拖到村子中央一小片空地上。那里已经跪着几个幸存者,都是老弱妇孺,个个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周围是虎视眈眈的埃及士兵,他们的兵刃还在滴血。
一个看起来像是军官的人走了过来,扫视着这几个幸存者,眉头紧锁。他对着旁边的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都杀了吗?统帅有令,要留几个懂本地话和迦南诸部语言的,陛下远征急需向导和翻译,朝里那些熟悉西亚的老家伙都被清洗得差不多了……”
“可,这些老弱能懂什么?”副官迟疑道。
“总比没有强。捆起来,押到陛下营帐去!由陛下发落!”
于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唐闵又被粗糙的绳索捆住手腕,和另外五个幸存的村民串在一起,在士兵的押解下,踉跄地走向村外连绵的军营。
军营中央最大的帐篷外,卫兵林立,气氛肃杀。空气中的血腥味被浓郁的香料掩盖。
唐闵被推搡着跪在帐篷前的沙地上,日头很大,她眯起眼才看清——帐篷口阴影处摆放着的黄金座椅,上面铺着华丽的兽皮。一个男人随意地坐在上面。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典型的西亚长相,深眸高鼻,嘴唇浅薄,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额前散落着漆黑的碎发,头上戴着蓝金双冠,亚麻战袍质地轻便,一柄黑曜石匕首随意地插在腰间。
他并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俘虏,而是微微侧着头听身旁一位将领模样的人汇报战况,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座椅扶手,姿态悠闲。仿佛此刻发生的不是一场血腥屠村,而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狩猎。
那双偶尔扫过来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慵懒的残酷。那是真正王者的眼神,视众生如蝼蚁。唐闵想忽视他的眼神,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收紧。
汇报的将领退下后,男人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跪成一排的俘虏身上。他的视线淡漠地扫过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本地村民,最后,定格在唐闵身上。
在一群肤质粗糙、衣着贫寒的村民中,她细腻的皮肤和柔顺的头发,都显得格格不入。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前倾,打量着她的奇异面容,最后,对上她那双因恐惧和震惊而睁大的、宛如绿松石般的眼睛。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说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但语调中的审问意味不言而喻:“你是谁?”
她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而强大的法老,看着周围森严的军队,看着远处仍在冒烟的村庄废墟,看着营帐里用男人头骨堆成的京观……愤怒和仇恨压过了恐惧,她浑身颤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啐了一口:“屠夫!”她嘶声喊道:“你们这些滥杀无辜的刽子手!”
周围的士兵瞬间暴怒,刀剑出鞘的铿锵声刺耳响起。一名侍卫上前一步,举起手就要朝她挥下——
图特摩斯却轻轻抬了抬手。侍卫的动作僵在半空。
法老看着地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湿痕,又看向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那种情绪并非宽容,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就像雄鹰不会在意蝼蚁的挑衅。图特摩斯也不会在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他淡淡吩咐了几句,旁边的士兵上前,一块破布粗暴地塞住了唐闵的嘴,两指宽的绳索将她捆紧,拖到一旁,与其他俘虏分开看管。
……
迦南边境的临时军营被夜里的寒气笼罩,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士兵们疲惫而麻木的脸庞。
空气中混杂着烤肉的焦香、尘土的腥,以及从伤兵营方向飘来的,血肉腐烂时的恶臭。
唐闵被捆着手脚,靠在一根木桩旁,仇恨地瞪着那些曾在她眼前残忍屠戮妇孺而今还毫无悔意的士兵。
两个士兵搀扶过来一个惨叫不止的年轻人,他的右小腿以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刺破了皮肉和亚麻裤管,鲜血汩汩流淌。
军中的老医官只是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百夫长脸色阴沉,挥了挥手,示意将人抬到一边等死。
伤兵绝望的哀嚎像尖针一样刺入唐闵的耳中。作为医生的本能让她心头一阵刺痛。
仇恨是真实的,但曾作为医生的誓言也是刻入骨髓的。生命正在眼前流逝。哪怕身处敌对阵营,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她被堵住的嘴发出“呜呜”声,用被缚的手指向那个伤兵,又指向自己,接着做出清洗、包扎、固定的动作,眼神急切。
押送士兵粗鲁地呵斥,想让她闭嘴。反倒是百夫长皱着眉走过来:“你有什么事?”
唐闵努嘴,百夫长会意,拔出了嘴里的布料,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百夫长:“我是本地的医生,那个伤兵的伤我能治。”
“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敌人,我们怎么可能让你接近我们?”
“我看你想治病是假,想借机害我们是真吧!”
“背信弃义的迦南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周围的士兵们起了争执。有人对她怒目而视,认为这女人来路不明,绝不能让她触碰伤员。不知哪个士兵把她嘴又堵上了,气得唐闵心中大骂他们狗咬吕洞宾。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识好歹,另一些人看着同伴惨白的脸和不断流失的生命,劝说道:“还能比现在更糟吗?”“治不治反正都得死。”“让她试试,也许有转机呢?”
百夫长脸色瞬息万变,总也拿不定主意,最终啧了一声,示意士兵看住她,转身快步向王帐走去。
时间在伤兵微弱的呻吟中流逝。终于,百夫长回来了:“陛下准许你一试。若能医治成功,陛下饶你不死,但若敢行诡计,即刻处死!”
腕上绳索被割开。她扭了扭手腕,吩咐士兵:“给我准备热水!要那种煮沸的水!军营里最烈的酒!蜂蜜!木板!还有亚麻布!”沸水、淡啤酒、一小罐蜂蜜、木板和布条被送到她面前。
唐闵跪在伤兵前,安抚道:“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秀美的脸庞,配上温柔的微笑,让伤兵恍然间见到了神女。
她撕开裤管,暴露伤口,用冷却后的酒水冲洗伤口。剧痛让士兵惨嚎抽搐,旁边的人连忙死死按住他。唐闵面无表情,动作快而稳——剜去腐肉,清除搅混其中的沙砾,用针线将伤口缝好,将蜂蜜厚厚涂抹在狰狞的伤口上。
她的手极稳,中途一刻停顿都没有,伤口处理完,连一盏茶时间都没有。埃及士兵们被这从未见过的、“奢侈”而精细的仪式惊得目瞪口呆。营地能听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你左腿腿骨断了,我要给你复位,可能会有些疼,稍微忍一下。”她双手稳握断腿,摸索断端。猛地一拉一拧,响亮的骨骼摩擦声让刀枪剑雨中滚过的糙汉都不由地“哎哟”一声。
伤员短促惨叫后直接疼得晕死过去。人不动了,反而方便了唐闵,她迅速垫上软布、木板固定,结实的绳结将两块木板捆紧。最后指挥士兵垫高伤腿,完成这一切,她汗湿额头,血污满身。
篝火旁死寂无声。百夫长和士兵们看着固定妥当、呼吸似乎平稳些的伤员,看向唐闵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困惑与一丝敬畏。
此时此刻,唐闵在他们眼中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那是神。古埃及掌管医术的神。
“陛下要见你。”唐闵心下一紧,跟着百夫长走向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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