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泽上空又在飘着大雨，雾气深重，直升机升上高空，穿过雨雾和云层，开始从外围离开。
Shimmer的目光从窗户投向苍茫的大地，陆地上由凯文和琳达他们驾驶的装甲车带着章觅云他们前往最近的休息点寒山。
他们并没有准备在雨泽停留很久，或者说谭轻不着门道自投罗网的行为让他几乎可以断定他另有打算，国际联盟断定悬空将会前往一个极热之地，他们前往雨泽的行为似乎确定了这一事实，那么接下来的目的地，便是寒山了。
所以，谭轻想借他们通过寒山？
Shimmer墨绿色的眼瞳深邃，目光沉沉，可现在只有三个人在他们手上，另外两个，却并没有看见踪迹，他转过头去看用手背枕着下巴发呆的谭轻，他坐在椅子上，手脚都带着银色的电子镣铐。
Shimmer想了想，道：“还是不想说吗？”
谭轻点了点头，浅棕色的眼眸撞进深海一样的墨绿色里神色自若，完全没有没窥视心理的压迫感。
“那我们来聊聊另一件事吧，你要去行日吗？”
谭轻扬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怎么知道的”
Shimmer道：“国际联盟根据踏月残留的数据分析出来的结果，你去行日干什么？”
他一点也不害怕泄露这些信息。
谭轻淡声回复：“看看太阳，不行？”
Shimmer看向他不为所动的脸，收回目光：“所以你就打开了闸门出去?”
谭轻眼帘垂下，冷笑了一声。
“踏月对你不好吗？”Shimmer将两只手搭在卓沿上，俯下身去。
“张崇明基地长对你也不好？”
“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和回忆的事情？”
“没有觉得有些惋惜？”
“也没有觉得难受？”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一朝覆灭，半点波动都没有？”
“还是说，其实你后悔了？”
谭轻哼笑了一声，目光透着说不出的寒凉，一字一句，泛着透骨冷嘲：“我从不后悔。”
“可是你的良心过的去吗？”他定定说，“你带走的是一城人的生命，他们很无辜，他们只图一个安稳的生活，可最后连性命都没保住。”
谭轻淡淡道：“你觉得，你能拯救他们？”
Shimmer双手交叉，拧起眉头：“如果能救，为什么不救。”
谭轻似乎毫不意外这句回答，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国际联盟的人永远都这么天真啊。”
Shimmer正欲说话，谭轻却强势打断：“那我问你，你救了一个，救了两个，你能保证救出所有的人吗？”
“如果护不了所有的人，那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你的英勇壮举只会招来更大的怨恨和痛苦，活着的想着死去的，憎恨着你，辱骂着你，而有些人，就像是蛀虫一样，啃食着你的辛劳，把你所做的一切当做理所应当，你死了，没人在意，可是你救不了的人，你敢说你不在意吗？”
“你看过这末世的人心吗？”谭轻轻飘飘的问。
“你看见的话你就知道，所有的付出在别人眼里都是心甘情愿，而你拼死守着的城池早就已经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
“因为他们只看见了你的荣耀，而看不见你也只是个人。”
谭轻眼里蔓延上血色，Shimmer被他凶狠的眼神看的眉心微皱：“这种想法很极端，大部分百姓都……”
哈。
谭轻目光如炬，Shimmer止住了话，他意识到，谭轻此言似乎是意有所指。
他坐直了身体，沉声道：“你经历过？”
谭轻又恢复成一潭死水，漠然又冷静的盯着Shimmmer。
气氛很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在窗户上，灰扑扑的天空显得压抑而晦涩，让人胸口喘不过来气。
Shimmer原本想逼问他关于踏月的细节，此时却莫名的走入了另一个话题中来，Shimmer不知道谭轻是看见过还是经历过这样的经历，可无疑确定的是，这种想法很危险，并且可怖。
Shimmer说：“我可以理解你。”
谭轻颇有些意外的看过去，这位他曾经萍水相逢的国际联盟将领，竟然没有呵斥他。
“但是，并不代表我会赞同你。”
Shimmer的话很有力，墨绿色的眼睛里沉着而坚毅，“你不能因为害怕一朵玫瑰盛开后会枯萎，便拒绝将种子播下去，我记得你们的先哲说过人心本恶，可是也说过人性本善。”
“你无法决定环境，但是你可以改变自己，由你自己去选择，是看见美丽，还是枯萎。”
谭轻冷冷道：“哦。”
典型的油盐不进。
Shimmer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年总觉得谭轻从来不表露态度了，如果他说出来，必定会引起所有人的愤怒，甚至是对于踏月的基地长张崇明必然也会引起调查。
Shimmer舌尖舔过后牙槽，严肃道：“这对谁都没有益处。”
谭轻抿唇。
直升机已经接近雨泽边缘，墨绿的森林逐渐远去，再次显露出荒原里面孤零零的枯树。
直升机上，谭轻心头忽然重重一跳！
暴雨猛下，从雨泽深处涌现出一团如同油墨一般的颜色，在空中像是一只骇人的黑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拍向谭轻他们所在的直升机！
就在那一瞬间，谭轻挣开电子镣铐越过桌面夺过右侧士兵的枪拉动枪闸！
玻璃应声而破，子弹贴着子弹飞出击中那空中的黑手，谭轻旋即撤身将枪口调转方向，Shimmer的枪在手中转了一圈直直对上谭轻！
两个人僵持不下，Shimmer面沉如水，难得带上轻微呵斥的语气：“把枪放下！”
他真是小看了谭轻，强行挣脱电子镣铐的后果只会在圆环处激起刺手的强力火花，严重地甚至会导致接触过的皮肤损毁。
谭轻握着扳机的食指几乎看不见的在抖，声音平静：“我可不想死在一群傻瓜上面。”
他手腕处已经变成一片火红的灼痕，掩在裤脚下的脚腕也已经发麻，巨大而灼热的刺痛袭绕全身，他只有眼睫颤了颤，表情如一，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Shimmer竟然完全看不见他一丝痛苦的表情！
机舱上的几个士兵此时才匆匆反应过来，枪口还没来得及对上谭轻，只听见Shimmer轻喝：“都给我看好外面！”
Shimmer立刻去打开机舱门，猎猎大风呼呼作响将谭轻内心的焦灼感和疼痛感吹散一些，他才看清那像黑手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足足有四五个拳头那么大的蛾蚋，狰狞着口器慌不择食的扑向他们，想要将他们吞食殆尽！
谭轻和Shimmer同时一动，扳机扣动，枪口正对着人飞出子弹，擦着人的脸击中窗外大片大片的蛾蚋群。
两个人却在开枪的瞬间调换了位置，谭轻目光不眨，手臂及肩绷出漂亮而流畅的线条，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出鞘，Shimmer的子弹耗尽，卸下弹匣的前一秒谭轻就已经将脚边的箱子踢向他：“送你。”
Shimmer脚尖抵住移动的箱子，右手一动换上了弹匣，整个动作几乎无缝衔接般立刻补上了火力攻击，两人似乎默契的集中了火力向着偏右侧机翼的方向，剩下的士兵组织飞来的胡乱蛾蚋。
空中的火花引起陆地上的琳达几人的注意，她从钢化玻璃向外探出头去，有些惊奇的看着空中巨大的黑手：“头儿有麻烦啊。”
凯文嘴里还在嚼着泡泡糖，懒洋洋地说：“队长能解决，用不着我们来操心。”
琳达道：“可那直升机上不是有谭轻吗？”
“怎么？”凯文道，“那不是更好，两个人解决这些算是绰绰有余了。”
琳达听着凯文的话，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谭轻，还真是个棘手而危险的人。
车厢后，一眼数过去至少有二十几个持枪的防御军士兵，钱虞的脸色发白紧紧闭着眼，章觅云被押着坐在另一侧，只能干看着却照顾不了钱虞，心有郁气地咬着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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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泽里，秦随被雨淋湿的眼睛像是灼伤一般睁不开，带着不易察觉的绯红色：“我选择不回答你的问题。”
许溺一身黑衣已经湿透，在潮湿的雨雾里，他像是一个耀目的发光体，皮肤都像是带着微光一般，眉眼模糊在了雨幕里。
从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呵，秦随脸色骤然难看，他声音里的嘲讽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关长迎幽幽转醒，被谭轻一手刀劈来的痛让他连连发出哀嚎，一边不停的抹着脸上的水珠，一边道：“我们什么时候前往寒山？”
许溺指骨修长，微曲手指弯身去勾粘上湿泥的裤腿，露出一截瘦削的脚腕，虽然全身已经淋湿，可他却对粘上泥土的裤脚有一些不满意，遮住污点，他直起身，看着雨泽上空的云雾留下直升机的轨迹，笑的很漂亮。
“急什么？”
关长迎有些怕许溺，他们三个里面，许溺以最平常的态度霸占了压倒性的话语权，秦随更是被他原本的问题弄得心神不宁，不敢再说半句。
谭轻的计划已经在最短的时候向关长迎说明，但是秦随还不知道，他看了一眼秦随的脸色，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没有立刻说出口。
而许溺，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秦随好半晌才艰难的说：“关长迎，阿轻的计划是什么？”
关长迎只好连比带划的说出来。
许溺在唇齿间回味着谭轻走之前嘱咐过他们的话，原本带着的笑容猛然阴沉下来几乎是冷漠地说：“先去焦原。”
他倒是想去看看，那个突然而奇怪的感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在咬上谭轻时那一瞬间的窒息感暗示着他，即将会发生恐怖的让他窒息的事情来。
那是相同基因之间的压制与感应。
那个人，比他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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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轻把枪塞给旁边的人，淡淡道：“累了，睡了。”
Shimmer看着他自觉坐回椅子上蜷缩的身影觉得谭轻还真是格外有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的去睡觉，他也不恼，干脆放弃了按照程序囚禁他，任他在机舱里随意走动和休息。
谭轻说睡就睡可不是开玩笑，懒洋洋的蜷在椅子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的陷入了睡眠。
谭轻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因为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并不受他的意志控制，他像是一个旁观者，但却又像是一个亲历者，这让他觉得有些割裂和混乱。
他似乎正在一片巨大的草甸上，每一脚踏上去都会带上低溅的水花，他看着有人向他走过来，每一步每一步，都用力的踩在草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与开心，仿佛下一秒就会轻盈的飞起来。
谭轻意识到自己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稍有些不好意思的明朗笑容。
有一种愉悦的轻快的感觉从心脏一路蔓延而上，他的心跳好像就在喉间。
我怎么了？
谭轻感觉唇边有了轻盈的一吻，他被人推进草甸里，对方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开始在他唇齿间掠夺，引得他又闷闷地笑了一下。
那人也笑了，滚进他身边的草甸里，他看不清面容，只觉得那抹笑让他胸腔里的心跳几乎是震耳欲聋般剧烈，他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掩饰自己逐渐升温的皮肤。
“你再说一遍。”那人催促着他说道。
谭轻问：“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那人也不搭他的话，只是反复催促着他。
我要说什么呢？
谭轻的意识有些发散，对方想听什么？
你知道的，谭轻听见对方对他说。
他感觉他的身体正在动，因为他坐起来了，在对方地额头上落下一吻，神色郑重道：“神明在上，我一腔真心都给你。”
神明在上，我一腔真心都给你。
谭轻一下子醒了。
他皱起眉头，有些奇怪的摁着自己的胸膛，这是怎么了？
心脏传出来阵阵窒闷感，让他恍若觉得沉溺在深海里，痛苦挣扎又喘不上气，他做了一个梦，可梦见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不该是这样的。
谭轻舌尖舔过后槽牙，有些漫无目的地想，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直升机目标明确，朝着寒山进发，谭轻想起许溺，心中微微一动，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同一时间，寒山。
夜幕已经到来，寒山地下城的居民区空前热闹，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防御军表彰大会，居民通通涌向居民广场，将各条道路围地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控制中心办公室里的司徒慎却将桌子拍的震天响：“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给我去找盈盈！”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原本泡好的茶也不喝了，大手一扫直接挥在了地上。
“现在来跟我报告有什么用！”
面前十几号人大气不敢出，自知失职，司徒慎又拍了一下桌子：“还干站在这里干嘛！”
众人纷纷退出去办事，司徒慎坐回椅子，手指往那茶杯的地方摸了个空，心中郁气未消就跟着又开始蹭蹭蹭往上冒火。
一杯泡好的新茶却刚好放在了他手边，秘书文艺抬了抬眼睛，声音温和：“您的茶。”
司徒慎有些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不错，会做事。
文艺柔声安慰：“基地长别着急，司徒小姐想必是又想四处游玩一番，所以一时忘了跟您说。”
司徒慎骂骂咧咧地说：“什么四处游玩，就是个闯祸精！每天都要我这个爹给他擦屁股！”
文艺微笑不语。
司徒慎有些疲惫的揉着太阳穴：“抓捕行动有什么消息没有？”
文艺道：“目前尚且没有。”
司徒慎冷哼一声：“西蒙主意倒是打得好，接着抓捕行动的名义直接下降所有的基地，查什么抓什么找什么都不用打招呼，好让他把各个基地都监视着翻个底朝天！”
他看文艺不说话，满意道：“后续你就安排去办，万一国际联盟的人过来了，不要怠慢了，也不要让人抓着把柄。”
文艺说了声好，又说道：“今天在居民广场有防御表彰活动需要您参加一下，大概在半小时后，讲稿已经准备好，您先换身衣服吧。”
司徒慎听见表彰活动的时候神色才严肃起来，他在寒山基地已经有十几年了，什么该去重视什么不该重视都已经是了如指掌，现在这个世界对基地而言，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民心不行。
人民才是最坚固的城池。
典礼很热闹，没人注意到在各个角落里，十几个陌生人相视一眼，缓缓接近居民广场中央，呈圆形包围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很白，黑发黑眼，穿着一身白衣，正探头看着居民广场中央的开场表演，他左手牵着一个小孩子，只能看见淡金色的头发丝，像是飘在空中一般轻轻浮动。
那是风吹的吗？人群中的其中一人心下微疑。
圆圈迅速接近两人，就在其中一个缓慢掏出小刀，只差两步就能接近目标时，一个高大的壮汉推了他一把，他往后退了一步，大汉身形过去，明晃晃的两个靶子，竟然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几个人碰头示意情况，看着人山人海早已不见的目标，决定撤退。
而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两层小楼上，年轻人探出头去观察了几秒，才缓缓放松了绷紧的肌肉。
他转过头去看小孩，似乎颇有些苦恼：“有人在追我们。”
小孩正在拿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水，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若是有人在此，必定会惊讶的合不拢嘴，因为他漂亮的瞳孔竟然是纯粹的金色，只是他一眨，金色的眼眸就像是错觉，只有干净而澄澈的碧蓝，他的声音软糯，内容却霸气无比：“怕什么！”
年轻人唔了一声：“你的身体不太行啊。”
小孩喝完水从板凳上跳下来，有些不开心：“行了，快点找到他吧。”
年轻人起身，眼睛里的金色一晃而过，耀的令人夺目，他似乎脾气很好，听着小孩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却也没有生气，只是温和地说：“走吧。”
寻星。
接到电子通讯的时候徐缓刚好看完所有的文件，正在交代助理加强城墙建设和维修的相关要求，助理将寒山地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徐缓有些意外：“你是说消失了？”
通过电波传过来的声音略显失真，可对方的声音中的疑惑无法遮掩，这令徐缓若有所思，听完报告，他道：“看准时机，下次不要让人逃了。”
通讯挂断，徐缓撑着下巴想，消失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想起那个男人，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抬眼示意：“再多派些人手给我去查那个男人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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