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许溺的构想,谭轻这一次回来,他们三个可以给章觅云一起过他的15岁生日,但是因为这一次青训营提前开始的第一次任务,这个美妙的构想还未实现就破碎在了摇篮里。
谭轻问章觅云想要什么礼物。
章觅云眨了眨眼睛,说出了谭轻情理之中的答案:“我想要看真正的太阳。”
章觅云想的很简单,她只想要那一个火红色的太阳,尽管她看见了越来越多漂亮的人造太阳,但是印象里,红色的太阳还是最不一样的,她只想看见那一个。
谭轻俯下身拍了一下章觅云的小脑瓜子,浅色的眼珠好像晶莹透亮的琉璃,在章觅云心里,只比真正的太阳光亮逊色一丝,比所有的人造太阳都漂亮,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那双眼睛好像有一些不开心。
或许也并不能够完全叫做不开心,不过章觅云愿意为此分担一点。
“谭轻哥哥,你跟阿溺吵架了吗?”
谭轻起身,听见这话的时候一顿,看向已经拔高了不少的章觅云,一向平静的语气没透露出主人的心情如何:“为什么这么觉得?”
章觅云一边拆卸枪支零件一边慢吞吞的说:“感觉而已。”
她在心理腹诽:许溺那个家伙在他旁边的时候显得人畜无害黏黏糊糊,好像真的影响谭轻了。
谭轻有些心不在焉的擦拭着练习室里的枪械,看的章觅云连连摇头。
尽管匆匆给许溺解释清楚,但是谭轻仍然心里有些不自在,或许更多的是一些无措。
他无意困住许溺或要挟他,但好像让他养成了必须要回报的一片心意,谭轻受到过尖锐的恶意和憎恨过,他可以清醒面对无动于衷,但是,许溺的一片赤诚,他好像有些无所适从和应对。
他的眼睛,和秦随、章觅云与沈青司他们看向他时不一样。
谭轻有些烦乱的闭了一下眼睛。
通讯滴滴响了两声,章觅云好奇的视线望过来,谭轻接通通讯,就听见另外一边的张崇明对着他道:“阿轻,过来一趟吧,我有事找你。”
谭轻罕见的感觉到,这次张崇明找他谈话的内容不一般。
这种预感很快成了真。
再次见到张崇明的时候,他脸上的疲惫感简直无法抹去,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片灰沉沉的阴云里,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满面愁绪,但总之,看到谭轻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强行打起了精神,让自己看起来还算明朗。
他道:“经过国际联盟商讨决定,各基地要加强防范,组织专门的清理小队追踪雨泽基地的叛逃者伯德温及其下属的行踪,搜查范围扩大到无人区内,他们指名道姓要你带队。”
谭轻直觉仅仅是这样还不会不仅仅只是让张崇明神色疲惫,主动问:“还有什么其他任务吗?”
张崇明沉默片刻道:“他们决定先让你先行一步探索泄月瀑布无人区,想看一看任务的安全程度。”
尽管国际联盟已经在绝大多数地方建立了人类基地,但是,这世界上还有许多生存几率更加渺茫、环境同样恶劣的地区仍然在等待着人们的探索,甚至有些近在咫尺,比如泄月瀑布,比如雪渊。
每一个基地都有定期执行清理行动的清理小队,遏制污染度扩散,但是这些地方从没有清理小队去过,当一个地方的污染度已经连TRE都遏制不了的时候,无论如何清理都会迎来更深的反扑,只是往里面送命。
谭轻不消片刻就已经理解这话里的内容和含义,这话更深层次的意思,是要往泄月瀑布更深处去,去再次探索那些十多年前已经禁止进入的地方。
即将是更多的流血和牺牲。
泄月瀑布外层,张崇明曾在十多年前止步于遇见谭轻的地方,而最深处,连他也没再探索过。
张崇明对谭轻是有愧的。
但谭轻仍然面色如常,甚至没什么剧烈的情感波动:“我知道了。”
张崇明道:“阿轻,你没什么别的想问我的?”
谭轻摇摇头,斟酌片刻,他对着张崇明道:“您所在的位置不一样,跟我看到的风景也必然不同,或许思量的要更多,更复杂,我能做的只是服从命令。”
尽管我或许也有时无法认同您的观点或者想法,但是……
张崇明听见他认真解释他近乎安慰的语气:“您不必过分纠结。”
“我一直对您心怀敬意。”
会议室里只安静了一瞬,张崇明大笑出声,用手指压了压泛红的眼眶忍住了其中的泪意,等他笑完了,他似乎是玩笑的说:“阿轻,我突然有些后悔把你带回来了。”
谭轻听见他喃喃自语:“或许我反而牵累了你。”
谭轻心里有一根弦蓦地被拨了一下。
**
章觅云的生日于是在深秋末尾的零点零一分准时来临。
等她起床洗漱完毕,谭轻递给了她一份电子录像,插入屋内的读取设备就可以以电子光屏的形式播放出来。
章觅云兴奋无比,谭轻给她塞了一口蛋糕,看见她手不停挥的动作着。蛋糕材料是那天和秦随见面之后一起去交易所兑换的,秦随今天有任务没法来,只让谭轻捎带了章觅云的礼物----一个最新版的人造太阳。
章觅云手指很快的按下的播放键。
她有一种很激动的预感,谭轻要送她的礼物绝对不同寻常。
天才刚朦胧亮,整个房间被深冷的寒气围绕着,谭轻轻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尾音落地,读取设备投出电子光屏,频幕内容似乎是在海洋的某一处海面中央,好像被暴风雨而变成的朵朵浓云向西边卷去,蓝天又露了出来,然后是一缕金色的光线,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湛蓝水波上飘起了一股长长的红色缎带,波涛翻滚,一道霞光忽然在浪尖疾走,滚滚浪花瞬间变成了万缕金丝,一道漂亮的圆形金轮缓缓从海平面的尽头升起。
天亮了。
整间屋子里全是灿烂至极的阳光,海平面上碧蓝的海水,清一色的天空万里无云,章觅云就身处其中,呆呆的回不过神来。
这是一份古老的记录。
在海水还没有怪物出没,在天空还没有灰扑扑的灰雾,在日出灼人之前的日出时刻。
录像因为年份原因,早就已经模糊不清,谭轻在资料库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这份为数不多的古老日出记录。
也不知道是那位已经在灾难中逝去的摄影师记录下来的,谭轻看着章觅云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近乎痴迷的看向那模糊画面中火红色的缎带,忽然有了一种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心间。
他想,章觅云喜欢太阳是没错的。
鲜活明亮的太阳,从日出东方升起的那一刻,总给人无尽的希望与期待。
尽管谭轻并不对世界抱有过多的期待和希望,但这一瞬,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热血在四肢经脉中流荡,他也不知道那叫什么。
但是,他们在黑暗的世界中走的很久了,终于看见太阳时,想必应该也是又充满了希望和期待的。
将那些希望和期待凝结在一起,或许应该要有一个更合适的词语来称呼。
章觅云的目光在那反复播放的画面上流连忘返,目不转睛,惊叹不已。
她说:“谢谢谭轻哥哥,我很喜欢这份生日礼物,最喜欢了!”
谭轻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笑。
章觅云看见谭轻浅色的眼睛在光线下像是某种透明干净的琉璃珠子,透过谭轻的眼睛,她能看见他干净平和的灵魂。
她喜欢这样的灵魂。
她把录像收进自己的小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拉开准备收在抽屉的最里面,和秦随送给她的人造太阳摆在一起小心珍藏。
但是她又发现了一个意料以外的东西。
她把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盒子拿出来,这个黑色盒子外表很普通,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但是她打开,发现是一枚银色的钥匙。
她拿出去问谭轻这是什么东西。
谭轻看见那把银灰色的钥匙一愣,随即才道:“这是6号训练室的钥匙。”
“6号训练室?那间训练室是干什么的?好像不对外开放?”章觅云疑惑的捏了一下钥匙尾端的凸起。
谭轻慢慢说:“嗯。因为那更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奖励。”
“6号训练室可以使用国际联盟最先进的枪械设备,但是,需要把其余的34个模拟训练室的格斗模式全部通关才行……”
谭轻忍不住笑了。
章觅云看着谭轻唇角淡淡的笑意呆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出来这件礼物的出处。
是许溺。
谭轻倚在墙上,胸腔处有一种与刚才看见日出时截然不同的感觉,像是调温设备在能源耗尽时在胸口处微微发热一样,挠的人心窝发痒。
章觅云将钥匙握在手心里,绞尽脑汁的思考许溺究竟花了多久将另外34个训练室的近身格斗模式全部通关,它或许不算很难,但绝对需要足够漫长的时间。
他真的说到做到了。
*
在占星带正在跟污染物搏斗的许溺终于清缴完毕收枪,带着雀斑的小麦色皮肤的青年有些殷勤的问:“诶,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许溺神色自若道:“我是新成员,这一届青训营刚入伍。”
雀斑青年道:“那我比你大两届,你知道上面的通知不?”
许溺看他一脸严肃郑重,抿抿唇:“什么通知?”
“扩大无人区探索啊,据说带头的还是你们踏月的谭轻上校……”
许溺面色一愣,随即抬脚走人,雀斑青年看着身高腿长离开的学弟嘟囔着:“走这么快干嘛,你们踏月的谭上校是不是特别厉害,对污染物都是以一敌百以一抵千的那种啊……”
许溺被他吵的有些不堪其扰,选择躲到偏僻的地方图清静。
只听见树林最深处传来一声响动。
雀斑少年比许溺动作还更快的拿起了枪对准林子深处,释放酶子弹打出去没有惨叫或者哭嚎:“什么东西?”
许溺神色警觉的靠了过去,拨开最后一层灌木丛,他缓缓靠近深处,雀斑少年跟在身后,直到许溺站定不懂,他才从身后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汗毛浑身竖起。
那是一具尸体。
尸体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已经开始发臭,正吸引了两只污染物入神的舔舐,都没能听见他们的枪声,肩章依稀辨认出是水滴和树叶的独特组合。
许溺走近解决两只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污染物,环视了尸体一圈,发现那人心脏处有子弹射入的痕迹,他上手去拿,满手粘液里,是一颗他无比眼熟的子弹形状。
和他在红山桉树带见过的一模一样。
这个死去的人,是雨泽的人。
雀斑少年有些恶心的干呕,疑惑的问:“这是什么?释放酶子弹吗?”
但是他看的并不仔细,许溺却已经收起来了,对着他道:“这个人是雨泽基地的人。”
雀斑少年道:“雨泽基地的人出现在这里,怎么会……”
他错了。
雨泽基地长伯德温带人出逃已经有一年多,许溺沉声道:“走吧,汇报情况。”
雨泽基地的人死在占星带不是小事,说明伯德温很有可能在寻星基地附近出现过,而且这人死在这里的情况,极有可能是伯德温内部出现了内讧。
如果是这样,许溺喉咙微微有些发紧。
那他在红山桉树带发现那具尸体上一模一样的子弹就也是伯德温的手笔,可那具尸体就腐烂程度而言比刚遇到的这一具似乎要更久一点,那具尸体只剩下被污染物啃食的心脏了。
伯德温出现在踏月附近过。
许溺想到这里,心脏揪紧,步子不由得更大。
**
谭轻将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意外至极。
章觅云没见过这位看起来有些冷傲的女人,她很年轻,穿着一身不符合干练气质的黑色长裙和帽子,但一开口说话,章觅云却将对方高傲的脸自动抹去了,只留下女人窈窕的倩影。
谭轻看见她帽檐上有淡淡的芝樱花花瓣,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章觅云却似乎看出面前的女士有话想说,于是道:“我想吃东西,我饿了。”
钱虞道:“你想吃什么?”
语调温柔的,像是一汪春水。
章觅云说都行,于是他们去了一家交易所内的一家普通饭馆。
谭轻跟钱虞在青训营选拔认识的,但在防御军部很少见面,今天好像是第一次。
谭轻从小到大除了队友,很少接触女性,因此他竟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只能尴尬沉默。
他最后只能道:“今天打扮的很漂亮。”
说出口他便觉得有些冷场,但不知道钱虞是否看出来了,笑了一声,道:“我可以叫你阿轻吗?”
谭轻没有说话。
钱虞说:“我应该比你大一岁,我23。”
谭轻觉得自己对方的年纪预料的不太准确,没想到钱虞比自己大一点。
章觅云库库炫着南瓜糕,腮帮子塞的鼓鼓的,时不时瞥一眼谭轻,又瞥一眼钱虞。
这不会是……要发展成……
她邪恶的想法还没有成真就被无情的掐灭了,只听见钱虞说:“今天是我爱人的生日。”
章觅云咳咳给自己噎住了。
钱虞笑了:“怎么了?”
谭轻给章觅云滴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淡淡带着不易察觉的威胁:“吃东西的时候不要想东想西。”
谭轻对着钱虞道:“她也是今天过生日。”
钱虞有些惊讶,随即从身侧的包里掏出来一枚果糖递给她:“那祝你生日快乐。”
章觅云接过来,说了谢谢。
谭轻语气低缓的问:“抱歉。”
钱虞愣了一愣才笑道:“没事。”
然后又是一段沉默。
章觅云塞南瓜糕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这世间早就有很多悲剧了,他们都亲自体验过每一段痛苦,因此更不知道面对这种场合应该说些什么。
钱虞道:“其实我想问你,有没有意愿脱离踏月,做个流浪者?”
谭轻手指停滞,抬起眼睛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钱虞道:“其实我一直感到有点累了,基地长跟我说过你,我想,你或许有这样的想法。”
谭轻没有对她感到疲累的原因追根究底,也没有明确承认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打算,但他还是认真回答道:“如果太累了,也许可以多吃一点南瓜饼。”
谭轻将碟子推过去。
钱虞被他的举动弄笑了,说:“那等你考虑清楚了,如果队伍还有空缺希望能够带上我。”
钱虞知道自己说的很莽撞,甚至很急切。
但她真的有点累了。
站在墓碑面前,她看着那些微微摇曳的芝樱花美不胜收,内心某个地方却感觉发冷。
谭轻是一个好人选。
在防御军部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也更透明。
但是谭轻显然有所顾虑并没有答应她有些冒险的想法,她便收回思绪,吃起南瓜糕。
等三人出来时,人造太阳已经西斜了。
章觅云一天吃饱喝醉困的打哈欠,迷迷糊糊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影。
钱虞伸出手:“谢谢你的招待,希望后面我能等到你的回信。”
谭轻轻轻回握了一下。
松手的瞬间,余光便随着人影的出现而转移。
许溺站在那里,看着谭轻身边一身长裙的钱虞,沉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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