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根不对劲的线被谭轻骤然挑明!
不对,都不对。
谭轻扶住额头,试图捋清所有的线索。
如果一切都是虚构的,那孟归为什么会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过?
----说明他是真正的人,不是虚构记忆里的,那实际上就没有虚构记忆,曾经的一切都是真的。
孟归说许溺找上自己会害了自己,为什么?
谭轻猛的抬起头。
----因为在过去,许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害死”过他,但是原因不明。
许溺要找的治疗TRE的副作用植物,跟孟归所说的是同一个?他们为什么又要找那种东西?他们都找上了他。
也就是说,这株植物跟他自己有关。
许溺说这株植物会排斥他,同理,或许孟归也是。
那跟他有关的是什么?
这株植物可以消除所有的副作用,用冰冷的血浇灌,是指他忘记了的过去是副作用的影响,还是,他曾经用鲜血浇灌过这株植物?
但是他并不需要这株植物,需要的是许溺。
孟归让我杀了许溺,因为他害死过我,但是许溺说……喜欢我。
喜欢。
水滴低落在水面溅起涟漪,也让他的心泛起涟漪,谭轻乌黑的头发全带着晶亮的水珠,面容沉静,思绪却分了神。
他不应该相信许溺的。
他实在太过多疑。
但是……他看向冰层的倒影,里面模糊的影子却好像微微笑了,那种安然的微笑,如梦中云河带天空之镜中自己露出的微笑如此相似。
谭轻收回视线,脚步微微加快带着急切。
许溺,我发现有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
水流的声音越往前走越明显,五感放大时,甚至能够听见不断往前的缓缓奔流,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分明,谭轻想看看那株植物究竟长什么样。
“那株植物像纸一样薄,像水晶一样耀眼,用冰冷的血浇灌。”
“它在寒冷的雪渊深处。”
孟归如此形容,也就意味着他和许溺正处在雪渊的深处,变化间,他来到了比之前醒来的那个洞穴更大的地方,而通道的数量增加了整整两倍,仍然是毫无区别。
他听着水流声选择了正中间的一条,进入之前,他做了一个记号。
体感时间上,谭轻只能大约推算从进入这条路上自己花了多少时间,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再一次遇到了选择。
在连续选择五次,大约是过了四个小时,谭轻蹲下身摩挲着自己四个小时前做的第一个记号,
……绕回来了。
水流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失,他明明沿着水流声走,却最后绕回了原地。
灵光一现的,谭轻扫了一眼天穹之上的冰棱,全部砸下来的话,必定会让整个洞穴全部塌陷,他要赌一把,如果水流不是从尽头流下,那很有可能的是其实他们就在脚下循环流转。
但是如果赌错了,他可能堵死了自己回去的路。
TRE的作用可以大幅度提升身体素质,但是也有时间限制,他没办法在这里耽误太久,许溺还在外面等他,他不敢保证许溺身上的副作用究竟什么时候发作。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一拳砸上厚厚的冰层,力气之大直接以拳头出击的中心受力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扩散杂乱无序的巨大裂纹,几乎只是一眨眼,他头顶上的冰棱立刻掉下瞬息就将冰层砸出一个巨大的坑,冰层破开,下面赫然是真空空间,隐隐还能看见几双暗绿色的眼睛,但谭轻不能多管直接跳下,原先所站的地方立刻就被砸下四分五裂。
狼狈落地还没站稳就跌进水底,水花飞溅!
隐隐绰绰的光影中谭轻看见窸窸窣窣落下来的冰棱碎块,寒冷刺骨的水温瞬间就冻僵了指尖,他紧紧攥着调温设备避免体温失衡并屏息静气,大约一分钟后,上面没了动静,似乎是所有的冰棱都已经掉落,他才滑动僵冷的手臂往上滑。
水声咕噜,他从水里探出头,直直与无数双幽绿色的眼睛对上!
谭轻几乎瞬间就看见了那些东西的真正面目,腥臭的涎水从狰狞的嘴里往下滴,尖锐的利牙全部凸起,毫不让人怀疑一口就会咬断人的脖颈,他们每一个身躯都比谭轻还大,全部围在水边等着谭轻冒头。
谭轻几乎是在呼吸的瞬息又立刻一头扎进水里,躲开了挥来的尖爪!
他抬起头,看着那些可怕面目的雪狼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心下微沉,他身上没有可用的武器,徒手搏斗的风险实在太大。
但是,只能拼一把了。
他跌进的正是一条河流,在厚厚的冰层之下,竟然有如此广阔的河流在缓缓流淌,谭轻往前游出去,他来不及看清一切,但是,勉强可以称作武器,在他身边可以触到的东西却有一样。
雪狼全部蹲在河边,他们的猎物似乎很聪明,但是显然,一直待在水里并不是他的强项,终于,对方再一次冒出头来!
谭轻几乎是眨眼间就抬手将手中紧握的冰棱扎进岸边的其中一头,暗绿色的血液瞬间喷溅而出,他趁机滚落上岸,出其不意的动作让这群雪狼非常愤怒,发出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的嚎叫声。
下一秒,他们齐齐扑了上来!
*
章觅云将钱虞护在身后,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看着来审讯他们的Shimmer:“我不会跟你说任何事情的。”
Shimmer几乎高出她整整一个肩膀,居高临下的看过来的眼神里甚至带着淡淡的杀意和威胁,章觅云的近身格斗术和实战经验大部分来自谭轻和青训选拔之后的历练,那归根到底无法与Shimmer这种在最危险的无人带厮杀归来的人相提并论,Shimmer故意散发出来的压迫气息几乎让她瞬间就有些僵硬。
谭轻是,内敛的,像水一样的,总是低调不起眼的。但是身上偶尔会带着让人胆寒的血腥味,章觅云因此会偶尔感到害怕。
而眼前的Shimmer给人的感觉,跟谭轻如此相像。
Shimmer对谭轻潜逃的事情说是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他本来就是来捉拿谭轻的,对于谭轻的同伴他本来应该无所顾忌。
但是眼前这个还未成年的少女让他想起谭轻潜逃之前的一些话来。
“章觅云?”他叫她的名字。
章觅云倔强着不说话。
钱虞把手搭在章觅云有些僵硬的肩膀上,抬头看这位几乎与谭轻同名的上校,说:“你不用找她说话,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钱虞的声音轻盈而缓慢,章觅云却感觉眼眶有些湿。
钱虞在悬空里好像是一个容易让人忽视的存在。
尽管她拥有优秀的飞行技术,但是自从逃亡以后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很少,比起谭轻的战斗技巧、章觅云的枪械校准、秦随的电子维修、关长迎丰富的TRE技术,她在这个团队里似乎一直处于靠后的位置,一点也不显眼。
但是她又是最特别的存在。
她跟每一个人都处的很好,甚至是有些畏缩懦弱的关长迎。
她是唯一一个敢问谭轻踏月陷落后会不会伤心的人。
在此刻,她似乎终于被人窥见一丝独特的坚韧和包容,对这个队伍的所有人来说,是靠谱的伙伴,也是章觅云最温柔的姐姐。
Shimmer说:“我记得你,按理说,你应该还是我的前辈。”
钱虞不知道他这是走温情路线还是真心实意,说道:“那我很荣幸。”
Shimmer道:“当然,这点交集并不足以和你和谭轻的感情相比,我这次来只有两个问题。”
他一边从军装外套里拿出一张照片,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全部交给她们,章觅云谨慎的接过照片,看见照片上的人眼睛动了动,Shimmer知道自己或许能够知道些什么了。
“第一个问题,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章觅云和钱虞当然认识,尽管他们与对方认识的时间很短,但照片上被风雪侵袭而模糊的面孔却与他们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那是许溺的面孔。
照片上正是许溺在关隘处留下的影像,钱虞道:“不认识。”
Shimmer语气平稳,八风不动:“这是我们从关隘处找到的影像,事实证明,他和谭轻有关系,并且跟谭轻在16个小时以前失踪,目前下落不明。”
失踪?!
钱虞暗暗吃惊,章觅云更是直接出声焦急道:“老大失踪了?!”
Shimmer:“如果你们有关于他的线索或者资料,可以向我提供,我会向国际联盟申请减免你们的刑罚。”
章觅云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
虽然许溺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是谭轻找来的人,她们有义务保护他……毕竟许溺也帮过他们。
Shimmer将文件递给钱虞,扬声道:“第二个问题。”
“踏月陷落究竟有没有隐情?”
钱虞压抑不住的浮现震惊的神色,Shimmer终于皱起眉头,语气沉肃道:“真的是谭轻干的吗?还是说……”后面的话终于消弭在空气里。
军人的本职工作就是服从命令,他父亲曾经这样说过。
因此Shimmer从来没有违抗过命令,尽己所能的履行自己军人的责任,从不怀疑上位者的决策,究其位谋其职,只有人人都各司其职,基地甚至整个国际联盟才能如常运行下去,但是,Shimmer不愿意承认的是,国际联盟的上位者,有些时候并不能做出真正正确的决定。
比如现在。
钱虞紧紧的闭着唇,似乎一丝一毫都不肯泄露,这甚至令章觅云都有一些错愕,踏月陷落不是已经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了吗?老大都没有否认过,虽然章觅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作为谭轻的信众,她自然对此从没有怀疑。
就连亲眼见到踏月如何陷落的秦随都没有怀疑过。
难道另有隐情吗!
Shimmer由衷道:“我以我死去的父亲发誓,如若其中另有隐情,我将必定为你们抗争到底。”
一个代表国际联盟立场和想法的优秀军人,将忠诚和勇武放在首位的徐清辉上校,钱虞深呼吸一口气 ,道:“我不知道,关于踏月陷落的真相。”
Shimmer所想终于得到证实。
既然关于踏月陷落的真相她们不知道,也就意味着,现在国际联盟所调查出来的,或许完完全全,就是假象。
*
血迹汇入融化的雪水蜿蜒出九曲回肠的线条,最后安然的流进冰凉的河流里。
谭轻用沾满血液的袖子擦了一下脸,满地都是死去的异种雪狼,而他站在唯一一块干净的地上,浑身浴血,睫毛凝着已经干涸血珠,只是轻飘飘扫一眼剩下的雪狼,对方就被他滔天的血气和杀意而下的连连后退,逃窜而去消失在视野里。
眼底的淡蓝色光已经暗淡了,代表着TRE已经彻底失去效用。
谭轻左肋下三寸有咬伤,TRE失效之后,痛感格外明显,除此之外,小腿的子弹伤口再次出血,右手手背和右肩处都有入骨的爪痕。
但在这些差点令他致命的伤口里,谭轻却觉得痛快无比,让他原本焦躁无比的心情反而好了许多。
这条河流潺潺不绝的流向东北方,谭轻观察了一下流向和水底情况,才抬脚往东北方走,除了身上的一身伤,刚刚以命相搏的行动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的惊险,谭轻想,如果再来一批异植和异种,他可能在还没有找到水仙花之前就无人知晓的死去。
死亡是一个永恒无解的话题。
念头出现了一瞬。
谭轻捂住胸口,脑海里一闪而过虚影,让他的视角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内心则忽然涌现出一股极为悲伤和不舍的情绪。
疼的他忍不住蹲下身子。
这绞痛甚至大过了那些伤口,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但那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谭轻站起身便忘了那种感觉,他边走边想:自己想起来的记忆是片段的,不完全的,他与许溺互表心意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他们看到太阳了吗?
谭轻摇摇头,将目光放在前方,眼尖的看见前方有光。
这个不知道地下几百米的地方既然有光亮?
谭轻一愣,很快抬脚追上去,斗转星移,原本黯淡无光的景色便全然被替代,谭轻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词是仙境。
冰晶层层往上堆叠折射出炫目的珠光,像是被摔碎的镜子碎片,又像是交叠的万花筒,从四周围成球状笼罩住整个空间,那条河流缓缓流入这里,分成两股往四周而去,却又在一个弧形拐弯之后又重新交汇在一起,将中心处划分成一个独立的圆,独立的冰岛中央开满了一整个岛屿、洁白如雪的极地罂粟,无声、安静、毫无保留的献出自己的所有真情,而穹顶四周折射下来的万千光线,却独独汇聚在一处。
那中心处,正是谭轻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那株独一无二的水仙花。
它果真像水晶一样剔透,像纸一样薄,而他的颜色像极了许溺那双金色的眼睛。
纯金色的双眼,如同神明恩赐的颜色。
但是糟糕的是,这株水仙没有开花,在极地罂粟之间显得脆弱而单薄,苍白又耀眼,许溺知道它没开花吗?它又如何才能开花?
谭轻思索着,孟归说它要用冰冷的血浇灌,自己的有用吗?
又要多冷呢?
谭轻扶住墙壁,面色苍白的可怕,似乎是TRE没有退尽。
然而,那种浑身细胞都疯狂膨胀的感觉在十分钟后仍然没有消减的迹象,谭轻才迟钝的发现不对劲。
他几乎已经精疲力尽了,因此后知后觉的意识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是那株植物的作用,它在影响他的细胞和基因。
基因,支持着生命的的基本构造和性能,储存着生命的种族、血型、孕育、生长、凋亡,演绎着生命的所有信息,从生到死、从年轻到年老、从健康到疾病。
一切生物的表征均由基因决定。
谭轻强忍着细胞战栗的副作用,趟过河水,来到那冰岛的中央,冰块即是土壤,鲜血即是养料。
谭轻跪倒在这片极地罂粟的天地里。
手心的血不断从指缝间渗下,谭轻浑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的逃开,手却抑制住本能不收回。
身体越来越冷,那株娇气的植物似乎终于开始有了点儿动静,但谭轻眼前已经快看不清了,伤口感染的非常快,快速的失血让他的脸色面如白纸,却又绝不肯停手。
张崇明似乎曾为在他与沈青司很小的时候为他们说过一个童话故事。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沈青司抗议说不想再听老掉牙的破笑话了,于是他换了一个新的,他们从来没听过,末世没有童话,或许他翻遍了记录才不至于让自己回家面对沈青司不尴尬。
谭轻对此影响深刻。
故事的主角是一只夜莺,有一天早上它听到一位青年推开窗户说他爱上了一位姑娘,但苦于没有合适的礼物赠给对方,但那位姑娘如玫瑰花一样娇艳,于是他便想要一朵玫瑰花,可凛冬如何拥有一朵玫瑰呢?
夜莺跑到庭院外问他的朋友们,那其中有黄玫瑰、粉玫瑰,却唯独没有红玫瑰。
黄玫瑰告诉它,其实在青年的窗前正有一束红玫瑰花丛,但是天气太冷了,她不会开花的。
夜莺问红玫瑰,究竟如何才能让你开出红玫瑰?
当时沈青司裹着谭轻紧张兮兮的听着后面的情节,谭轻却无动于衷,这让张崇明又无奈又好笑。
红玫瑰说,她冻僵了,如果有人愿意用心脏温暖的血液来浇灌我,并整夜为我唱歌,我一定能开出美丽的花来。但这无疑要了夜莺的命,最后在黄昏,它告别大树、花丛,裹紧对方尖锐的刺嘹亮高歌,为青年带来一束血与泪的鲜花。
张崇明当时问他们,怎么看待夜莺。
沈青司哭着说,为夜莺的奋不顾身而感动,为青年的爱情而哭泣。
谭轻却说:“我不要做夜莺。”
他半晌不高兴的说:“怎么会有人像它那么傻呢。”
记忆回笼。
他喃喃道:“许溺,你最好不要让我像个傻子。”
好累,卡死了,熬夜写了一点(流泪)
但是有没有跟我一样喜欢王尔德童话的,推荐他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
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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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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