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顾沧赫彻底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顾广白和陈且惠没催他,坐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他们很清楚顾沧赫的性格不适合继承集团。
顾沧赫自尊心强,情绪不算稳定,尤其在面对喜欢的人时,颇有烽火戏诸侯的做派。且从小未经受过专门培训,对管理和运营一窍不通,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跟手段和能力无关,完全是凭借那股聪明劲儿。
在发现顾沧赫完全不具备继承人特质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去培养顾沧言了,因此顾沧赫算是无拘无束、野蛮生长起来的,加上18岁就跑出国学艺术,他其实很难管教。
若不是顾沧言的身体一时半会儿无法痊愈,他们也不想逼着顾沧赫回来接班,搞成拔刀相向的局面。
“你们当初二话不说就把Saros从司慕身边抢走,现在又要Saros认后爸。司慕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他家什么情况你们比谁都清楚,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顾沧赫埋着头,双手捂着脸,声音沉闷。
“司慕什么心情你们无法感同身受我理解,那Saros呢?你们有考虑过Saros的感受吗?他5岁离开司慕,一回来就被当成顾沧言的血包,抽血抽到身体出问题。他如果没分化好是会死的你们知道吗!”
最后一句顾沧赫几乎是闷吼出来的,他抬起头,眼睛通红:
“顾沧言是你们的亲儿子,那Saros呢?他难道不是你们的亲孙子吗?你们就忍心看着他支离破碎的长大吗?”
别墅里再次陷入沉寂。陈且惠有些动容,扭头看了顾广白一眼想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陈且惠想说什么,他也不是心肠如铁的人。但思虑良久,还是只拍了拍陈且惠的胳膊,冲着顾沧赫缓缓开口:
“你出生在这个家庭,生来就得到了别人这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东西,势必要付出代价。
“从家世来说,司慕固然比周文星强得多,跟你也是最匹配的。但以他现在的风评,我都不需要找人查他,自己在手机上一搜就各种绯闻满天飞。
“你可能会说那些都是假的,但是沧赫,事实是除了你,没有人会在意真假,这种消息一经曝出,对集团就是负面影响,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解决。
“当你的身份只代表你自己时,你当然可以不顾一切,开心快乐地生活,和喜欢的人终成眷属。
“但当你的身份要代表集团时,你就不能只考虑自己和眼前人。Vesper集团大大小小的分公司遍布全球,你随意的举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给某个公司以及员工带来无尽的麻烦。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这是我以前教给沧言的,现在我教给你,希望你能理解。”
良久,顾沧赫重重吐出一口气,像是没招了,也像是妥协了:
“我只能维持基本的体面。
“我不喜欢周文星,更放不下司慕,说白了就是会婚内出轨。同意继承公司不是为了任何人,我没那么伟大,只是为了未来能有相匹配的能力,配站在他身边。”
说完,他又低下头,声音有着说不出的低沉:
“你们去跟周文星沟通吧,他如果能接受我出轨,我没意见。”
***
“我的意见是立刻来医院找我!”纪庭在电话里嘶吼道。
司慕回到WHITE刚坐在画架前画了两笔,纪庭的电话又追过来了,原因是许白跟纪庭说他有异动。
“我没有手舞足蹈地走路,我只是步伐轻快好吗。”司慕开了外放把手机扔在旁边,手上继续画画。
纪庭跟没听见似的,只管说自己的,语气严肃:“你很有可能转双相了,必须立刻复查。”
“就因为我太高兴了?我高兴还不行吗,你以前不总说我死气沉沉吗?我现在终于高兴了你又不高兴了。”司慕一边画画,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
“OK,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高兴?”
“我……”司慕卡了一下壳,几秒后忽地看到手中的画笔,说道,“我画画就高兴,我因为高兴而高兴,我——”
“司慕!”纪庭厉声打断他,“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胡言乱语,说话没有逻辑,莫名兴奋,你自己不肯来医院是吧,行,我现在就过去押你!”
说话声戛然而止,是纪庭那边挂断了电话,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画笔接触画布时产生的轻微摩擦声。
太安静了,司慕无意识皱了皱眉。
他强迫自己画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受不了了,把音响、投影、iPad、电脑等等所有能发出动静的东西都打开,房间里霎时震耳欲聋。
杂乱的声音压进大脑,司慕这才感觉舒服一些,重新回到画架前摇头晃脑地作画。
托昂贵隔音材质的福,纪庭推门而入的时候完全没料到屋内竟如此惊天动地,扑面而来的音浪差点儿给他绊个跟头。
喊名字是不可能听得见了,纪庭顶着耳聋的风险进屋把设备一一关上,二话不说直接把司慕扭走。
前后不过一两小时,司慕再次回到了医院,只不过这次要去的是精神科,他也不再是患者家属,而变成患者本人。
医院门口,纪庭像押犯人似的把司慕往里面押,刚走几步司慕突然顿住,背过身面朝纪庭,挤眉弄眼道:
“我儿子,”说着做贼似的又朝后瞥了一眼,“和他爸!”
纪庭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不远处的Saros和周文星,纳闷儿道:“你儿子他爸不就站在我面前吗?”
“别管那么多了,总之我不想看见他们,”说着司慕朝身后扬了扬下巴,“你站我这边帮我挡着点。”
没办法,纪庭叹了口气刚要过去,只听Saros大喊一声“Daddy”,把司慕吓了个激灵。
定了几秒后,司慕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摸了摸Saros的头说道:“宝贝,治疗做完了?”
Saros用力点头,委屈道:“Daddy我今天是不是让你等久了,下次我一定会快快的,你别走好不好……”
“没有,怎么会呢,我——”司慕蹲下来,想伸出手抱抱他,余光扫到周文星正在往这边走,于是改为拍拍他的后背,安慰的话在嘴里打个转儿也改了口,“我以后不能陪你做治疗了,会有爸爸或者文星叔叔陪你,你要听他们的话,好吗?”
Saros眼眶里瞬间盛满了泪水,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能敏锐察觉到事情不太对,Saros死死揪着司慕的袖子,语气倔强又固执:“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跟着Daddy!”
喊着喊着,Saros开始哇哇大哭,手上用力拍打司慕:“你又不要我了!你又不要我了……”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尖叫声顿时吸引了大家的视线,有皱眉的,有探究的,有起疑的。
周文星适时地走上前,轻声安抚:“Saros,你Daddy只是太忙了,没有不要你。而且你们每周四还会见面的,忘了吗?”
Saros倒在司慕怀里,用求证般的目光望向他。
司慕立刻点头:“没错。”
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守护你。
Saros不安地扭动着,眼神飘忽不定,看起来有些烦躁。
默默站在旁边的纪庭自打Saros出现后就没说话,这会儿忽然不合时宜地催促道:“司慕,预约时间快到了。”
作为心理医生,纪庭很会拿捏聊天的分寸,从来不会忽然打断别人说话,司慕略有奇怪地看他一眼,顺从起身,轻轻捏了捏Saros的脸:“那我走咯,过几天见。”
Saros很不情愿地说了句再见,还小大人似的嘱咐司慕周四别迟到。
送走一步三回头的Saros后,司慕用问询的目光看着纪庭,纪庭抿了抿唇,斟酌道:“Saros的病确诊了吗?”
“确诊了,A国和C国的诊断结果相同,怎么了?”
纪庭眉头微蹙,难道是他多心了?
“没事,随便问问。”纪庭含糊过去,“有时间带他来找我玩儿呗,还没跟他正式见过面。”
“行,我找个机会吧。”
“你不是他爸吗,怎么还得找机会?”
“嗯……”司慕抿了下唇,表情稍显无奈地看了纪庭一眼,“他爸现在另有其人。”
说得不清不楚,纪庭却听懂了,同时也终于知道司慕本来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有转双相的迹象。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诊疗室门口。纪庭作为司慕的朋友已经不再适合对他进行问诊,因此拜托了同学来帮忙。
凭借他从医多年的经验来看,司慕的症状很典型,双相基本没跑儿。但当他拿到初步诊断结果时,心里还是感觉闷闷的,仿佛堵了口气。
从最初和司慕认识的时候起,司慕就一直被疾病产生,要么是身体上的,要么是心里上的。
作为精神科医生,他以为自己早就看惯了这些,然而随着问诊次数的逐渐增加,他越来越为司慕感到心疼。
司慕不是他所见过的患者里病情最严重的一个,但他是陷在心结里最深的一个。
别人无法替他解开,他自己也不愿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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