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晴好,碧空如洗。
京城主街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身着月白锦袍的小公子,兴致勃勃地流连于各个摊点。他身姿清瘦,眉眼精致,顾盼间神采飞扬,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沈幼贞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连日来的烦闷于此刻一扫而空。
“公子,还要买些什么吗?”
老管家在她身后三步远处微躬着身,手里提着各样物件。
她正想回答,忽见前方人头攒动。
一片灼目的红跃入视野。
像一条华贵的红色绸缎,在喧闹的锣鼓声中缓缓铺开。
沈幼贞三两下便挤到了最前方。
她望着那绵延不绝的红色仪仗,随口叹道,“好大的排场,这是谁家结亲?”
身旁一个提着菜篮的大婶立刻接过话头,“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与太子殿下大婚,真是风光呀。”
“可不光是风光,是神迹!”
店小二迫不及待地插嘴,激动地指向不远处,“瞧见没?七日前那场神火就落在那儿,就在我们醉仙居门口。
我亲眼所见,那位沈大小姐立于火中,非但毫发无伤,更有一团七彩祥云将她轻轻托起,护送着回了沈府。”
一番话说得众人啧啧称奇。
书生也摇着扇子,神秘地补充道:“钦天监正亲自卜卦,此乃‘神女临世,佑我大乾’之兆。
圣上闻之甚喜,特下恩旨,重定吉日,便有了这场盛世婚典。”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沈幼贞恍然大悟。
她的眼底先是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几分哭笑不得的钦佩。
这哪里是什么天意,分明是沈府为保全颜面,顺势而为的一出妙计。
事情阴差阳错,竟又回到原轨。
她心头一松,露出一抹笑意。
随着锣鼓声渐渐远去,她的目光也从仪仗队转回美食摊。
一旁的小二极有眼色,见她如此,立刻热情邀请:“客官,小店有刚出笼的虾仁包子,热腾腾的香得很,正好到里边也歇歇脚。”
“好,那就来上一笼。”
沈幼贞退出人群,找到老管家。
“福伯,咱们一同去醉仙居坐坐吧,这一大早辛苦你了。”
“公子体恤,老奴心领了。只是别院还需采买些日常用物,等事情办妥后,老奴再来此处寻您。”
沈幼贞知他规矩重,且采买亦是正事,便点点头。
目送管家离去,她才随小二进入酒楼。
醉仙居,一楼大堂。
沈幼贞临窗而坐,除了虾仁包子,她还点了一笼蟹粉小笼包,一碟枣泥山药糕,并配了一碗鸡丝粥。
包子鲜美,粥品暖胃。
她眯起眼细细品尝,只觉人生惬意,莫过于此。
一阵清越的琵琶声忽然响起,音律精妙,如珠玉落盘,引得她凝神细听。
弹奏者竟是个衣衫素净的小姑娘。
她低眉顺目立于大堂中央,怀中的琵琶漆面已有些斑驳,可流泻出的曲调却无比美妙。
一曲奏罢,满堂喝彩。
见有人打赏,沈幼贞也探手入怀欲取些银钱,这一摸,心凉了半截。
她竟忘了自己早已身无分文,今日花销都是以“考察京城行市,寻觅商机”为由,记在管家账上。
沈幼贞有些尴尬地理了理衣襟,不过想到福伯一会儿就来,她心下稍安。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骚动。
身形臃肿的少年穿着一身红衣,像只胖锦鲤,在家丁簇拥下进了酒楼。
“刘公子,二楼雅间请。”
掌柜立刻堆起满脸谄笑,从柜台后小跑着迎上。
刘琨“嗯”了一声,便提步上楼。
然而才走了几步,他蓦地停下,皱着眉看向弹着琵琶的姑娘。
“你,过来。”
他抬手一指,声音有些不悦。
音乐声戛然而止。
小姑娘吓得浑身一颤,瑟缩着退了两步。
刘琨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直接对着身后一挥手。
家丁们会意,一拥而上。
不顾她的尖叫与挣扎,粗暴地将人拖过来。
满堂食客见状,纷纷低下头。
沈幼贞看得心头火起,拍下筷子站起身,却被一旁的小二死死拉住。
“公子使不得,这呆霸王是刘尚书的独苗,姐姐更是宫里的贵妃娘娘,惹不起啊!”
“真是岂有此理。”
沈幼贞的胸膛剧烈起伏。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那刘琨竟已夺过姑娘抱在怀中的琵琶。他高举双臂,将琵琶狠狠掼在地上。
琴弦崩断,碎木飞溅。
“住手!”
沈幼贞再也按捺不住,推开小二便冲了过去。她顺手抄起邻桌一碗酒水,“哗啦”一声泼在刘琨脸上。
不待他反应,她已挺身而上。
昔日练就的防身术此刻尽数施展,她的拳脚快而准,专攻关节软肋,几个回合便将扑来的家丁尽数放倒在地。
满堂只余一片哀嚎。
她拉起小姑娘便要离开,谁知刘琨猛扑上来,双臂如铁钳般死死抱住她的左腿。
“不许走。”
沈幼贞挣了一下,竟没挣脱。
“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我把你的胳膊卸了。”
刘琨瑟缩一下,双臂却抱得更紧。
执拗的眼神越过她,锁定了那个姑娘:“她不能走。”
沈幼贞本想让小姑娘先走,谁知她也倔得很,不愿独自逃命。
无奈之下,沈幼贞只得凑到她耳边,谎称自己是当今大将军萧同初的表亲,自有脱身之法。
小姑娘这才含泪离去。
等人走了,沈幼贞才低头处理起腿上的“挂件”。
“那姑娘生活已然艰难,你何苦死缠烂打,还砸了她赖以活命的家伙什?”
刘琨把脸埋在她衣袍上。
半晌,他才抬起头看向地上琵琶的碎片,脸上闪过一丝厌烦,仿佛无法忍受般立刻转头。
“很吵。”
沈幼贞心中疑窦丛生。
她放缓了语气,声音格外温柔,“你先站起来,我们好好说。”
刘琨竟真乖乖松了手。
沈幼贞见他动作笨拙,便伸手想拉他一把。不料刘琨一把攥住了她的左手手臂,正正好捏在刚刚结痂的伤口上。
“嘶——放手!”
剧痛袭来,她疼得龇牙咧嘴。
刘琨被她一吼,更加不知所措,反而握得更紧。这情景落在家丁眼里,却像是公子终于制住这凶徒。
一个家丁以为机会来了。
他麻利地爬起,从背后偷袭,对着沈幼贞就是狠狠一拳。
“唔!”
本就因疼痛而分神的她,遭此重击,眼前猝然一黑,直直向前栽倒,压在还未站稳的刘鲲身上。
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刘琨本想扶稳她,可他动作笨拙,慌乱间手指反而勾缠上了她的发髻。
沈幼贞头皮一紧,被扯得生疼。
紧接着,便是玉冠坠地的脆响。
满头青丝失去束缚,尽数披散下来,柔顺地垂落肩头,将她女儿家的真容暴露无遗。
整个醉仙居霎时鸦雀无声。
刘鲲仰倒在地,呆呆地望着眼前云鬓散乱的少女,竟连爬起来都忘了。
家丁们见自家公子这般模样,只当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互相对视一眼,再次硬着头皮围拢上来。
沈幼贞心中又惊又怒。
她翻身而起,下手不再留情,将这群不识趣的家丁彻底揍得再难起身。
即便如此,她仍怒气未消。
回身一把拉起仍躺在地上的罪魁祸首,挥拳便朝他肩头搡去。
刘鲲没有躲,生生受了一击。
在沈幼贞惊愕的注视下,他竟再次扑上来,这次不是抱腿,而是用那双胖手死死攥住了她的衣袖。
“名字。”他吐出两个字。
沈幼贞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怔。
“你的名字。”
刘琨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近乎偏执。
一个家丁见状,虽不敢上前,却立刻扯着嗓子帮腔:“阁下究竟姓甚名谁?伤了我家公子,尚书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刘鲲焦躁地摇了摇头,低声嘟囔着:“不……不是……”
他微弱的抗议瞬间便被家丁们讨伐的声音淹没。
沈幼贞心知此地不可久留。
用力一扯袖子,却被对方攥得更紧。
眼见这呆子性情古怪不通常理,她只得顺着他的话头,胡诌一个身份。
“城东柳家巷李员外之女,李婉清。”
刘鲲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什么,那紧攥着她衣袖的手指,终于一根一根地松开了。
沈幼贞得到自由,转身就走,却撞上了端着菜的小二。
看她披头散发,小二大吃一惊。
“后门在哪儿?”
被沈幼贞气势所慑,小二下意识指了个方向。直到对方身影彻底不见,他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
“糟了,她还没付钱。”
沈幼贞随手扎起头发,从后门一口气跑到了长街,正遇上办完事来寻她的管家。
二人汇合,便启程返回别院。
她简单解释了经过,只说是与一权贵子弟起了争执,侥幸脱身。
管家听了,倒也没有追问。
是夜,沈幼贞辗转难眠。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轻易了结。
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几乎天快亮,她才朦胧睡去。
然而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又将她惊醒。
“小姐,将军来了,正在前厅等您。他让您……立刻过去。”
沈幼贞的心猛地一沉。
她迅速起身梳洗,便随侍从来到前厅,忐忑不安地推开了那扇门。
晨光中,萧同初临窗而立。
他身姿如松,一身寒意凛冽。
听见开门之声,他并未转头,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物件。
沈幼贞心脏骤缩。
萧同初手上拿着的,正是她昨日遗落在醉仙居的束发玉冠。
“李婉清?”
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清晰且冰冷。
“或者,我该称呼你为——”
“沈幼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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