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凌霄殿偏殿的琉璃窗透进冷寂的天光,长衡帝君立于殿中,目光死死锁着虚空中那片混沌迷雾。指尖凝聚的仙力几次探入,却被天道刻意遮蔽了转世后的命格轨迹,让他连一丝线索都抓不到。
他烦躁地移开视线,落在身旁悬浮的十三盏魂灯上。十二盏依旧蒙着死寂的灰,唯有刻着“行知”二字的那盏,正稳定地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金色光晕,连灯芯都比昨日亮了几分。
行知的魂灯,竟真的重燃了!
而锁妖台上,云起的真身还被十二支散魂钉钉在玄冰柱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一个魂魄不全的妖物,一个本该魂飞魄散的上神,偏偏在他眼皮底下生出变数,这让长衡心底的杀意翻涌得几乎要溢出来。
“缘天君醒过来没有?”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转头问侍立一旁的心腹仙官。若他醒了,当年的旧事定会被重新提起,自己踩着尸骨换来的帝位,岂能容人动摇?
心腹仙官战战兢兢地躬身:“回帝君,缘天君……或许是受了上神自殒的甘霖滋润,他的魂灯昨夜也自行亮起一盏,如今……仅剩最后一盏尚未点亮。”
“咔嚓!”
长衡手中的琉璃盏应声碎裂,晶莹的碎片混着茶水落在金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的脸色瞬间铁青,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仅剩一盏!若缘天君也彻底苏醒,到时候别说帝位,他能否保住性命都是未知数!
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立刻下凡!”长衡猛地转身,厉声下令,声音里淬着彻骨的寒意,“带三万银甲天兵,找到行知的转世之身!先将他‘请’回仙界,若他不从……”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便用尽一切手段,断他四肢,毁他神智,折磨到他心神崩溃,主动熄灭那盏魂灯为止!”
心腹仙官不敢多言,连忙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殿内只剩下长衡一人,他望着那盏金色魂灯,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凡间,汴京,云府别院。
盛夏的日头正烈,庭院里的梧桐树枝繁叶茂,蝉鸣声此起彼伏,聒噪得让人有些心烦。可庭院中央,却满是欢声笑语。
“云起!最后一口酥山你也抢,太过分了!”行知手里捧着一碗淋了蜂蜜乳酪的酥山,笑着在庭院里跑开。月白色的衣袂在风中飞扬,阳光洒在他脸上,映得眉眼间满是鲜活的朝气,丝毫不见当年街头乞儿的怯懦。
云起斜倚在梧桐树下的竹椅上,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故意拖着嗓音撒娇:“我好热啊,行知,”他眼神亮晶晶地望着行知,“等我吃完这口,夫君再去给你买十碗,不,一百碗,好不好?”
“啧,少来这套。”行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脚步却慢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碗里最后一口酥山,还是笑着送入口中。冰凉甜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瞬间驱散了盛夏的暑气,连蝉鸣声都似乎变得悦耳了些。“再敢自称‘夫君’,以后一口酥山都不给你留。”
云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趁行知不备,倏地起身贴近。他飞快地在行知沾着乳酪的唇角偷了一个吻,然后退开半步,低笑着说:“整个汴京谁不知道,我云起的心,早就被你偷走了?称一声夫君,还委屈你了?”
行知的耳根瞬间泛红,他用力推开云起,自己躺到旁边的竹制躺椅上,闭上眼睛假寐,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这些年,云起待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那份最初的依赖,早已变成了深入骨髓的爱恋。
云起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忍不住笑了笑。他不再逗弄行知,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为他扇风。蒲扇摇动,带来阵阵凉风,行知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似乎快要睡着了。
可就在这时,云起抬头望向天空的瞬间,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悄然暗沉下来,太阳被乌云遮住,连蝉鸣声都弱了几分。一阵阴冷的风凭空卷起,带着不属于人间的肃杀之气,吹得梧桐树叶簌簌作响。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清晰地看到,云层之后,无数身着银甲的天兵正缓缓降下,手中的长枪仙器泛着冷硬的光,目标明确——正是他们所在的云府别院!
云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指尖微微颤抖。他只是一缕分魂转世,虽然这些年靠着残存的妖力恢复了一些修为,可面对三万天兵,根本不堪一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行知安全离开!
“你有没有觉得……忽然有些冷?”行知忽然睁开眼睛,有些困惑地看着云起,“莫非是我昨夜没盖好被子,发热了?”他对天空中的异象毫无所觉。
云起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轻轻拍了拍行知的肩膀,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可能是树荫太凉了。对了,行知,”他顿了顿,飞快地在脑海中盘算着对策,“我父亲是江南苏州府人,临终前一直念念不忘故乡的风物,却没能回去看看。我一直想带你去江南走走,看看那里的园林和水乡,不如……我们现在就动身?”
行知虽觉得有些突然,却没有丝毫疑虑。他眼中瞬间漾开惊喜的光芒,坐起身来:“现在就去吗?好啊!我这就去收拾行李,我们带些换洗衣物,再带上你最喜欢的那本……”
“不必收拾太多。”云起打断他,目光焦急地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天兵——他们已经快到别院上空了,“轻装简行才好,江南什么都有,我们到了再买也不迟。”
行知想了想,觉得云起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也好,那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立刻!”云起不由分说地拉起行知的手,快步向院门外走去。他的手心有些发凉,力道也比平时重了几分,让行知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却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走。
院门外,一辆看似普通的乌篷马车静静停在路边。马儿已经套好,行知微微一愣:“这马车……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就备好了,”云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他扶着行知的胳膊,将他送上马车,“本来想挑个好日子给你惊喜,现在看来,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车厢里,行知望着身边人紧绷的侧脸,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渐渐被莫名的心慌取代。他忍不住倾身,轻轻吻了吻云起的唇角,小声说:“云起,不管去哪里,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很欢喜。”
云起转头与他对视,眼中的惊慌再也无法完全掩饰。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行知的脸颊,声音有些沙哑:“为何突然说这个?”
“不知道……”行知的手指轻轻划过云起的眉眼,眼眶却莫名地红了,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砸在云起的手背上,“就是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云起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用力将行知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车窗外的天色突然彻底暗了下来,黑云压得极低,几乎要贴到车顶。银甲天兵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他们手中的长枪仙器泛着冷光,如同潮水般向马车追来!
“来不及了!”云起猛地推开马车车顶,将行知拦腰抱起。
“云起!你要做什么?!”行知惊恐地抓住他的衣袖,身体悬在半空,让他有些害怕。
云起停住动作,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含着泪水,却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再次用力吻上行知的唇,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乖,别怕,相信我。”
话音未落,他抱着行知,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南方飞去。
“云起!”行知在他怀中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城池和田野。
云起不时回头望向身后紧追不舍的天兵,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仙力形成的光网已经快要追上他们了。他低声喃喃:“真的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你到底在瞒我什么?!”行知急切地追问,眼泪不停地落下,“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飞?”
云起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速度。很快,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出现在他们眼前,海水在昏暗的天色下泛着冰冷的光。
云起毫不犹豫地抱着行知,一头扎进冰冷的海水之中。
入水的瞬间,云起迅速从怀中取出一颗通体莹白的丹药,渡入行知口中,又用妖力助他将丹药化开。丹药能暂时护住行知的神魂,让他在海水中安全待上一段时间。
“吞下,它能护你周全。”云起的声音在水中有些模糊,他将一柄刻着云纹的精致短刀塞进行知手里,“去江南苏州的云家本宅,告诉他们你是行知,给他们看这把刀,他们会保护你的。”
行知还没反应过来,云起已经推开他,转身冲出水面。他双臂一展,体内残存的妖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淡紫色的妖力瞬间将整片海面冻结成坚硬的冰层,挡住了身后追来的天兵!
“云起!你要去哪?!为什么不一起走!”行知被困在冰层之下,拼命拍打着坚冰,嘶声哭喊,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无助。
云起双脚踏在冰面上,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爱恋,还有一丝决绝——他要为行知争取更多的时间,让他能安全到达江南。他仿佛要将行知最后的样子刻进灵魂里,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走——!”
旋即,他冲天而起,直面那遮天蔽日的天兵,声音震彻云霄:“吾乃云起!尔等仙界蝼蚁,安敢犯我!”
领头的天将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厉声喝道:“云起私逃锁妖台,还敢对抗天兵!奉长衡帝君之命,格杀勿论!”
无数兵刃闪烁着刺眼的仙光,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朝着云起狠狠砸去!
冰层之下,行知含着泪,拼命向南游去。他不停地回头,看着冰面上那个独自对抗天兵的身影,分不清脸上是海水还是泪水。
忽然,一声剧烈的破碎声自身后传来!
行知猛地回头——
只见冻结的海面轰然炸裂,淡紫色的妖力瞬间溃散,云起的身影像折翼的飞鸟,无力地坠入海水之中。他身上的锦衣已经被鲜血染红,连发丝都沾着血珠,看起来狼狈又绝望。
“云起——!”行知想要转身游回去,却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死死推着向前。
那是云起最后的力量,护着他到江南。
行知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天将挥下长剑,凌厉的仙光如同闪电般,狠狠劈入海中!
轰!
云起坠落的那片水域,炸开一团巨大而凄艳的血色之花,妖异又绝望。血色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周围的海水,也染红了行知的视线。
“云起——!!!”
行知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鸣,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身体在海水中缓缓下沉,任由那最后的灵力包裹着他,送往江南的方向。而他的手中,仍死死攥着那柄刻着云纹的短刀。
冰面上,天兵们看着坠入海中的云起,确认他没了气息后,才转身离去。海面渐渐恢复平静,只有那片尚未散去的血色,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