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币掉入盘中,清脆的声响淹没在一阵如潮掌声里。
“多谢各位看官老爷,多谢多谢——”说书少年在台上喜气洋洋地拱手,冲着台下出手阔绰的看客笑靥如花。
他身量不高,穿着件鹤纹青衫,露出两颗虎牙,神色俏皮讨喜,无需过多表现,就轻易而举地得了众人青眼。
“差不多了,热热场子就下去吧,咱们还要干正事呢!”主事的是个中年男人,高高瘦瘦,活像个竹竿成精,但说话的声音却违和地粗犷。
“哎,得嘞!”说书少年看见盘中满满当当的铜币,当即见好就收。
正值凡间盛夏时节,天物楼中照例举办一年一度的奇珍异宝拍卖,此地是中原最繁华的地区之一,有不少富商巨贾和江湖人士流动,既然是有人的地方,自然也就少不了金银财宝。
传闻这天物楼里的拍品与众不同,并非寻常的财物珍宝,而是一些可遇不可求的奇珍异玩,比如吃了能让人百毒不侵的神药;修了得道成仙的秘籍;旷世罕见的深海灵珠……
无一不是神乎其神的玩意儿,吸引了不少追求与常人迥异的能人异士。
此时,台下乌压压挤着百十号人,各路富商的织金腰带与江湖汉子的铜钱汗臭混作一团,实在令人生不出好感。
妘不见默默无闻地坐在角落,戴着顶幂篱靠在窗边,纤细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案上,静静观望着躁动的人群。
肩上的咬痕隐隐作痛,她幽幽地想起近日来积压心头的一堆烦心事,不禁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烦归烦,但日子总归还是要过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跑下凡来散心了。
"各位贵客——!" 红木台上一声吆喝,立即唤回了众人的注意。
来者一身绛紫团花袍,其貌不扬,吆喝时唾沫星子上下翻飞,与方才的说书少年一比,前者实在养眼不少。
紧接着,皂衣小厮捧出个锦盒,板板正正地立在拍卖主持的身旁。
"头一件——东海夜明珠!" 花袍主持侧身,向众人展示那盒中珠宝,"起价三百两!"
话音未落,东厢珠帘后倏地飞出枚玉佩,"当啷"一声砸在台面上,看起来稀奇,那玉佩薄薄一块,这般扔过去竟也没见碎痕。
众人纷纷侧目看去,皆倒吸一口凉气——竟是富甲一方的唐家飞来"哑标"!
西边也不甘示弱似的,陡然传来裂帛声。
"四百两!"前排的疤脸汉子扯开衣襟,袒胸露乳,坐得大马金刀。
人群霎时如沸水泼油,在场的多半都不是普通人。
有的在江湖上身手非凡,赫赫有名,光是提及名讳就令人闻风丧胆;有的身价百万家世显赫,甚至是当朝金枝玉叶的皇亲国戚;还有的深藏不露,握瑾怀瑜,不可知其来历……
总之,谁也不知道这群人之间起了冲突,后果会如何。
但也不耽搁有人喜欢隔岸观虎斗。
忽然,二楼的雅座上陡然飞出一把折扇,势如破竹地冲台上袭去。
花袍主持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地,提起眼皮的功夫,那锋利的扇骨“咚”得一声钉进了身后的木梁!
全场霎时噤若寒蝉。
一名男子悠然越众而出,妘不见也随众人抬眸看去,这一眼可谓是十分精彩了。
只见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鹤立鸡群,指节分明的手中拨弄着串珠,一袭贵气的云锦衣裳夺目非常,腰间的金元宝配饰金光灿灿,看成色绝对货真价实。
不过,有钱人在此处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那张英俊潇洒的脸。
气宇轩昂,剑眉星目,只要见过他一次,绝对能记上很久。
“八百两!”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头一件拍品就被抢得不可开交,花袍主持很是为难地皱了皱眉,生怕这群大能们真要在天物楼里各显神通。
妘不见的目光自这个“八百两”出现后,就没再移开。
并不是因为他的容貌有多么引人注目,而是有一缕若隐若现的魔气不断地从那飘散开去。
她心下警觉起来。
魔族已经被上天镇压了几万年之久,几乎彻底销声匿迹,是怎么光明正大跑到凡间现身的?
妘不见努力搜罗了一翻记忆,可她对魔族的了解实在太有限,因为根本没有见过几个,除了根据气息,自然也就不知如何辨别。
等了一会儿,花袍主持见无人加价,高声喊道:“八百两一次——”
“八百两两次——”
“八百两三次——”
瞧着眼底众人偃旗息鼓,二楼的男子勾唇一笑,风流倜傥地往木椅里一坐,翘起腿,招呼来下人端茶倒水。
登时就有不少形形色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的紧盯着他那张脸如饥似渴,有的见他来历不明心存芥蒂。
但他偏偏就对妘不见点到为止的目光提起了兴趣。
当着众人的面,“八百两”从二楼的栏杆上翻下,亮眼的锦缎翻飞,他身上的金银配饰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这位姑娘,方才是在看我么?”他四平八稳地落在妘不见面前,语气温柔暧昧。
妘不见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周围的魔气顿时浓烈起来,她微微皱眉。
笃定这绝非巧合。
“无意冒犯,公子见谅。”妘不见起身拱手。
方才看他的人那么多,怎得就揪着一个默默无闻的姑娘家不放?
这搭讪的意味在众人眼中简直不要太过直白。
“裴公子怎么还当众调戏人姑娘啊,哈哈哈……”
“裴郎君,方才我也看你了,怎得不来问问我?”
“一群大老爷们,还要不要脸了?”
……
他们口中的“裴公子”对此置若罔闻。
只专注地看着妘不见隐在幂篱后模糊不清的脸,虽然隔着薄纱看不真切,但透过光线,她大致的五官轮廓也能看出是个清冷的绝色美人。
“要我谅解当然可以,不过姑娘是不是该给我点赔罪呢?”裴公子略微俯身凑近她。
本就心烦意乱的妘不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臭不要脸……
“公子出得起八百两的拍价,怕是也不缺我这仨瓜俩枣。”妘不见始终冷着脸。
“我何时说要你的钱了?”裴公子一哂。
“那是?……”妘不见暗自在袖中运灵,只等着他再靠进一步。
“姑娘不妨以身相许吧。”他压低声音,却正好也能让周围一圈的人听清。
死登徒子,看了一眼就要人以身相许,真够异想天开。
妘不见刚要对他爆粗,陡然发觉一股来意不善的魔气在身后腾升而起。
她想也不想,猛地侧身避开。
下一秒,台角暗处阴涔涔地站起个佝偻老叟。
他不知是从何处混进来的,形容枯槁得令人发怵,颤颤巍巍地举起枯枝般的手,直指两人所在的方向!
“呃……啊!——”
一旁的看客“噌”得跳起身,被吓得一蹦三尺高。
身怀武功的尚且还算淡定,空有万贯家财的早已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几丈远。
“啊!有鬼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莫名听见有人这么嚎一嗓子,怕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
奈何那“鬼”正直挺挺地站在众人面前,似乎还生龙活虎地对众人跃跃欲试。
妘不见定睛一看,那老朽的脸上尸斑明显,眼珠浑浊,青黑的脸色已然不似活人。
加上他周身散发出的魔气,这分明是一具被人操控的行尸走肉!
“你是什么人!?”
妘不见挥袖朝向“裴公子”,指尖幻化出几缕缱绻流云,绕着她的手腕汇聚于前,骤然凝成一把锋利的裁云剑。
可那“裴公子”不予回应,扬嘴一笑,缩地成寸地退到了几尺开外,像是静静地观望好戏开场。
“呃啊!!——”
她身后的老朽突然癫狂,状似疯牛横冲直撞!
木桌被他徒手抓出了裂痕,令人牙酸的声响断断续续。
众人纷纷开始四处尖叫逃窜,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住手!”妘不见纵身跃起,一剑横扫向发疯老朽。
下一刻,他陡然反应过来,想闪身避开,却还是慢了一拍。
裁云生生斩下了他一截枯肢,如木头般僵硬地滚落在地。
这个行尸走肉连体内的血液都已干涸,骨头更是脆得不堪一击。
妘不见趁虚而上,紧接着又将他另一只手臂砍于剑下。
“吼……啊……!”
老朽咆哮着跪倒在地,轰然荡起一波真气,掀翻了附近所有桌椅。
妘不见根本无需抬手格挡,径直朝着他走去,手起刀落就要砍在要害。
“哐当”!
紧要关头,一股魔气化作无形刀刃与她的裁云短兵相接,在离老朽脖颈仅余毫厘之处抵抗。
妘不见猝然收手,猛地凭空跃起。
一阵哗然中,房梁上传来冷笑,黑雾般的魔气流转回环,又融进“裴公子”的手中。
老朽显然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妘不见暂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姓裴的流氓身上。
她提剑上前,一道跃上房梁,直冲他门面而去。
后者亦不甘示弱地调息应对。
刀光剑影混着浑浊黑雾,很快令在场观战的群众应接不暇,极个别大胆的甚至跑到了正下方抬头看。
高手过招,眼花缭乱。
但见黑影闪过,其后又穷追不舍着白衣女子。
惊天动地的打斗震得台上锣鼓无风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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