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哐当一顿鸡飞狗跳,天物楼中密集的人群轰然作鸟兽散,争先恐后地从窗、门涌了出去。
楼中的桌椅木架断的断,残的残,无一不是四脚朝天的惨状姿态,原先热闹活络的气氛被转瞬的变故搅得乌烟瘴气。
妘不见摘下幂篱,单脚点立于房梁,一手挽剑,一手聚灵,来回变换着步步逼近“裴公子”。
后者两指并于胸前,从心口处散出道道魔气,对她的招式应接不暇,他神色如常,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有条不紊。
二者僵持着,你来我往地过招,一时不分伯仲。
忽然,一抹锋利的黑影如镖射出,妘不见猛地下腰闪避,未落下的衣角被斩断一节,幽幽从半空凋落。
黑雾盘旋在魔气途径的轨道上,木梁的表面被迅速侵蚀,呈出焦黑一片。
“我与你并无恩怨!”妘不见一个后空翻与之拉开距离。
“裴公子”稳如泰山地立在原处,面无表情一甩袖子,银链配饰叮叮当当,将周遭的魔气挥散。
他不以为意地一笑:“我与姑娘自然是无冤无仇,但上天与魔族可就不一定了。”
妘不见一皱眉,这家伙就是混迹凡间的魔族中人,不仅明目张胆,还油盐不进。
她暗自扶额叹气,这段时日还真是诸事不顺,屋漏偏逢连夜雨。
“魔族与上天相安无事了几万年,三界和平安宁,你何苦再生事端,为祸人间?”妘不见正色道。
“相安无事?姑娘真会说笑,这些年魔族忍受的耻辱罄竹难书,曾经风光无两的魔界如今连生存的一席之地都没有,上天将我们逼上绝路,却说这是维护三界安宁,简直可笑至极!”话音落下,“裴公子”的黑瞳骤然扩大,眼白几近消失,怒意缠绕着黑雾在身后缓缓升起。
妘不见心道不妙。
虽说以她的实力,拼尽全力未尝不能将他毙命,但眼下身处凡间,灵力受限,还要顾及无辜的凡人,更何况她此行只为散心消遣,实在没有兴趣非要跟一个魔族斗得你死我活。
既然不想打,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妘不见看准时机,掷出裁云假意进攻,长剑破空刺向“裴公子”胸口,见后者果然抬手格挡,她便趁机转身,白衣如风,猛地破窗而去。
妘不见足尖轻点木梁,运用卓绝轻功飞出几丈,迅速落到前方屋顶。
“砰”!——
惊天动响在身后炸开,无数木屑染着焦黑烟火,如流星飞窜!
她陡然回头,只见方才自己的落脚之处已然被炸得惨不忍睹,漫天硝烟熏得白昼变色,透过浓烈雾气,“裴公子”的身形被勾勒而出,行至边缘,骤然一跃而起,凌空追了出来!
真是没完没了了!
妘不见撇撇嘴,咬牙运功,在市井上方的屋顶疾奔。
砖瓦被踏出清脆声响,惊动了不少路人。
穷追不舍的魔气如长蛇扭曲,吐着芯子蜿蜒而上,眼看就要触及她飘逸的白衣。
“裴公子”陡然伸手凭空一握,嚣张的黑雾如触手疯长,竟一下子绊住了妘不见的脚步。
后者无可奈何地回头,白袍一转,手中再次凝聚流云,化作裁云剑挥斩开碍事的“触手”。
仅是一瞬的停顿,“裴公子”便以惊人的速度闪至她跟前!
黑雾迅速在周身蔓延,黑雾遮天蔽日地将两人困在其中,妘不见猝然抬头,天光仿佛骤然熄灭,原先眼前的景物全都消失不见。
是障眼法!
妘不见再次看向前方,谁知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近在咫尺的身影居然不见了踪影。
像一块石砖严丝合缝地嵌入墙面,与周遭的黑雾融为一体,再找不出一丝异样。
她试探着伸手抓去,纯白的灵光在掌中运转,挡开那些试图将她吞噬的魔气。
触手般的黑雾犹如焰火遇上水流,怎么也伤不了她分毫,渐渐平息下嚣张跋扈的气势,猛兽似的环伺在她周围,耐下性子静待良机。
然而妘不见并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出来!”
既然对方执意纠缠,她也只好顺势应战。
说罢,妘不见还以为他会继续躲藏,结果还真就这么听话地从身后走了出来。
妘不见敏锐地觉察到他,陡然折回身子向后横劈一剑,猛烈的灵气不由分说地扫开所有黑雾,直冲他的身影而去。
“裴公子”似没料到她竟这般果断地出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剑气打了回去。
他顺势被风波扫开几丈,甫一低头,胸前赫然多了一条狰狞的伤口!
“裴公子”见状,不怒反笑:“霜衍上仙身手了得啊。”
“少废话,你到底意欲何为?!”见他没再出招,妘不见所剩无几的耐心还是令她停下了手。
任谁出门散心,碰上这么个纠缠不休没事找事的家伙,心态怕是都好不到哪去。
“裴公子”敛起方才横冲直撞的气势,在黑雾缭绕中微微一笑,又作出一副斯文风流的公子哥模样。
妘不见看着他胸口流出黑色血液,这家伙就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怡然自得地站在原地,一双狐狸眼睛半眯着看她。
“上仙可还记得我?”
话音刚落,那副被称为“裴公子”的皮囊如融化的泥浆,扭曲、变形、最后如土委地。
他就这么坦然地站在原地,露出原本的样貌。
妘不见目光倏地一滞。
眼前男人一身黑亮的麟甲外衣,锋利如勾的弯刀佩在腰间,垂下一块墨黑的龙形令牌。
他的真容虽不如“裴公子”那具皮囊好看,但胜在气质更加英气逼人。
他眉眼深邃,乌发中露出一对魔族特有的犄角,邪魅之气扑面而来。
这张脸的辨识度不低,妘不见恍然记起了他的身份。
——魔族那位曾因风流成性而得名的二少主,成霍。
妘不见危险地半眯起眼:“魔族二少主,找我有何贵干?”
成霍仰首一笑,挑眉道:“多年未见,上仙不妨先与我叙叙旧,咱们熟络熟络再谈,也不迟。”
妘不见可一点儿都不想跟这流氓熟络。
“先把这障眼法解了再说。”妘不见扫视了一圈,暗无天日的氛围实在令人喘不过气。
“这里可不是障眼法,”成霍的瞳孔化成一道黑线,狰狞的魔纹在脸上若隐若现,“我们已经到魔界的领地了。”
妘不见闻言一惊,陡然发觉体内灵流不再能沟通到外界的气息,这个阵法固若金汤,实在不似幻象。
“你到底想干嘛?!”莫名其妙被绑来魔界,她气得想直接手撕了成霍。
“别生气嘛,上仙沉鱼落雁之容,我可不想看一个美人为这点小事气急败坏,岂不可惜了这张脸?”成霍眼中幽光闪烁,一脸戏谑地凑近妘不见。
去他的吧!
妘不见根本不吃这套,她抬手运灵,煞气逼人的灵流猛地窜起,触及的黑雾像是被烈火灼烧,痛苦地纷纷往后退避三舍。
她一脸阴沉地瞪着成霍,明晃晃地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后者不得不避其锋芒地退后几步。
妘不见只是不想徒生事端,绝不是胆小怕事,任其轻薄。
“二少主最好有事说事。”她语气冷得骇人。
成霍无奈一笑,也不惧她威慑:“我确实有件事想找上仙商量,此番行事莽撞了些,还望见谅。但此事……我料定了上仙必然会感兴趣。”
妘不见不为所动,只轻轻挑眉。
他紧接着从袖中取出方才在天物楼拍下的“东海夜明珠”,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儿藏进袖子的。
这枚珠子色泽晶莹剔透,其间凝着异彩,五颜六色的灵光流转其中,但甫一碰上黑雾,就骤然沉淀出浓烈的魔气,挥发在四周,令人不寒而栗。
这根本不是什么夜明珠,而是属于魔族的邪物。
“你这是做什么?”妘不见皱了皱眉。
“上仙可曾听闻魔界有一池名为梦魇的泥沼,传说沉入其中,便可得知一切事情的真相。哪怕是再隐秘,再幽深的往事,都能在此间重现天日。”成霍举起左手,将邪珠递到她的面前。
“而这枚‘恶灵珠’ ,就是进入梦魇的钥匙。”
“你若是在这儿信口雌黄,我也无从印证。”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信。
“难道上仙对净心神君殒没的真相也不感兴趣么?”成霍反问。
妘不见在袖中攥起手指。
净心神君名为若溟,正是她那被贬下凡间的养子。
“若溟和另一位凡人飞升者互生情愫,触犯神禁而被贬,真相和因果无人比我明了,我何须向‘梦魇’求证?”提及若溟,妘不见掩饰下内心的波动,面上仍是不为所动。
“那临世和明知二位神君,他们当年殒没的真相,你也不想知道么?”成霍垂眸,循循善诱着。
他知晓妘不见了解若溟,毕竟身为她的养子,终其一生都待在她的眼皮底下,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疑虑。
但后两者却截然不同。
他们对于妘不见来说,如同凡间孩童早逝的父母,走得不明不白,只有旁人能给出一个模糊不全的答案,她自己完全无从考证。
不出所料,妘不见的面色犹豫起来。
成霍见状,勾唇一笑,立即添砖加瓦道:“甚至……还有你与那位良缘上仙的过往。”
“你让我如何信你?”妘不见肃穆地看向他。
“如今魔界势力与上天相比微乎其微,根本无力再与诸神抗衡,我若是贸然设计陷害神明,挑起事端连累魔族,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成霍躬身。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我知道真相?”妘不见半信半疑。
“上仙知道了以后,自然会明白我的目的。”成霍把话说得不明不白,故弄玄虚地拂袖将‘恶灵珠’收了起来。
“说吧,条件是什么。”妘不见也收手熄灭灵力,静静等着他回答。
成霍见她应下,喜上眉梢:“简单,上仙替我解决一个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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