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不日便要闭关,闭关之后你在此地潜心修炼,无事不要离开。”安喻哄着眼前的萌娃。
彼时四岁的小楚袂手拿一串糖葫芦,听到师尊说完,嚼着糖葫芦点点头,圆溜溜的大眼睛只有对糖葫芦的渴望。
安喻也不管他是否理解,两日后在偏峰设下禁制就开始闭关。
依靠山里的野果,食不果腹的过了一个月。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小楚袂在吊桥这侧幻想着外面的世界,这段时间他谨遵师命不敢离开也没办法离开。
他手中拿着一根木棍,隔着屏障描绘想象中外面的景色,可无论重来多少次,地上的图案都是偏峰小舍的模样,这让他气急败坏,独自坐在地上生闷气。
直至临近傍晚,那个自称是他师兄的人出现。
“你也是清风派的弟子吗,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兄了,我叫沈晨晔,你呢?”
半大少年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声音暖暖的,从吊桥的一侧走来。
很奇怪,禁制消失了一样,他没有被阻拦,成功的走过来停在小楚袂面前,自来熟将他两只细小白嫩的手拢在稍大的手里,歪头酷酷一笑:“看你好像一个人很久了,以后我来陪你玩吧。”
于是,突然的一天,晚霞不晚的落日时刻,沈晨晔的身影就这样闯入他匮乏平淡的日子。
倏得世界失去色彩,楚袂又来到了那片黑暗无垠之地。
重复的剧情再次上演。直到最后听见熟悉的声音,楚袂才从睡梦中惊醒。
他像是溺水后刚挣扎着浮出水面,贪婪呼吸着,心脏还咚咚乱跳。
身旁贴心递来一杯水。
楚袂没接,心底的悚然久久不能消散。
“又做噩梦了?”
良久,楚袂听到这个‘又’才缓缓掀了掀眼皮,斜睨了男子一眼。
他的眸偏长,眼尾微微上挑。平日懒散时纤细浓密的睫毛会盖住眼底的锋芒,此时淡淡一瞥,却给楚云舒带来凌厉的压迫感。
闻到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楚袂掠过男子来到窗前,伸手接下沿窗滴落的水珠:“昨晚下雨了?”
谁知他还没说完,就皱起了眉头,嗓子竟然哑到差点不能出声。
茶水再次适时递了过来,楚袂一边润嗓,一边听楚云舒的回答。
“下了,从子时开始细雨淋漓,一直到天明,都淅淅沥沥的下着。”
“嗯。”楚袂点头,回答楚云舒的第一个问题。
原来,还是梦啊。
前半夜梦境是记忆深处的东西,至于后半夜,又成了那个光怪陆离的诡梦。
不仅真实,还反复出现。
每次都是熟悉的开头,撵着他打开那扇古老的大门。可笑的是,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黑暗中的是何物。
他有种直觉,梦境一定有所指引。
没有弄清梦境原委前,楚袂拿不准好坏,没有透露半分。
楚云舒是个特例。他不能被称为人,仅仅只是一道灵魂,依靠楚袂身上的人偶护身符才能存活的一种特殊存在。
是八岁时被安喻赠与的,以主仆关系定位的存在。
得益于楚云舒身份隐蔽,第二次梦魇后便吩咐他暗中寻找与梦境类似的场景。
楚袂垂着眼睫把玩着手中精致小巧的茶杯,视线不经意扫过窗外墙角,倏得一愣。人跟疯了似的奔向门外,手中被遗弃的茶杯落到地上瞬间摔成碎片。
楚云舒紧随其后,稀里糊涂。却见楚袂赤脚蹲到一片红色的花前,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打理的长发随风乱飘,徒手扯着盛开得鲜艳的花枝,看起来很是疯癫。
他贪心不足,光凭两只手就想拔除那一大片,手掌很快被勒出红痕。
楚云舒有些不忍,正欲上前劝阻,楚袂却突然停下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变得猩红。
“梦,就是那个梦,梦里的内容支离破碎,唯有这血红的花朵,像鬼魅一般,只要看见它们就会警醒我梦里的恐惧。”
他的声音显得凉薄又冷淡,梦境中他无力反抗,现实中只能捡起几只尤其艳丽的花朵,面露狰狞的在手里狠狠绞着,不管不顾的在手上留下深刻的勒痕。
须臾,楚袂倏得扔下花枝,收敛了眼底的脆弱,站起身来问:“交给你的事进展如何?”
指的是自然是梦境调查之事,不过看楚云舒蹙眉犹豫的反应,楚袂也猜到个大概。
“依旧没什么进展吗?”梦境是否存在都是未知,光凭一幅画去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因此楚袂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相比两人的落寞,前山的氛围则热闹许多。
沈晨晔昨夜刚回山,今早就担起了弟子们晨练的监督。
清风山的大广场上,浩浩荡荡近千名弟子,男左女右依次排开。
女弟子前端,有两人带领,其中身材窈窕,点缀淡妆依旧美艳的是顾芳兮。另一位杏眼秋波,唇齿容貌一等一姣好的,是清风派不少男弟子心中风姿绰约的师姐,沈朝若。
明明都是统一的淡紫素衣,两人却很突出。
男弟子队伍前端,也由两人带领。
周锦帆一身素雅灰,眉眼立体,身形高大。指导男弟子晨练,认真严肃。
奈何身旁的男子低低说了什么,惹得他腼腆一笑。
其余弟子都在认真晨练,沈晨晔转了一圈回来,发现队伍前的两人竟然在闲聊,格格不入。
“锦帆,沧霖,晨练期间公然偷懒,罚你们不许吃早饭。”
沈晨晔许久不得空,今日一身合适的黑衣,将他手臂与身体包裹得恰当好处,隐隐展现的结实轮廓仿佛蕴含磅礴力量。配合他低沉的嗓音往那一站,更显首席弟子的威严。
沧霖被点名看立刻慌了,扯着嗓子求饶:“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是,大师兄。”比起沧霖的和滑头,周锦帆态度端正老实许多。
“看人家锦帆,知错就改,哪像你油嘴滑舌。”
沧霖周正的脸像便秘一样皱着:“大师兄大人大量,就饶我一次,不吃早饭哪里还有精力学习。真要罚不如罚我回房间闭门思过得了。”
他装的惟妙惟肖,很是配合。
沈晨晔闻言笑骂:“美得你,真要让你回房思过,我还得找人在旁监督。”
他是真想沧霖的这份开朗分些给周锦帆。
两个师弟,一个油嘴滑舌,资质不错但顽皮,另一个刻苦勤奋,但过于老实。
若能互补,倒是不错。
沈晨晔也不是真心处罚,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笑罢了。说到最后反倒没憋住,他笑了起来,吩咐道:“今日晨练到此结束。”
一声令下,近千人有序散场,乌泱泱朝着饭堂方向涌去。
晨练主要是强身健体巩固基础,对于一些人来说没有太多助益。其中就包括,在人群散去才逆流而来的楚袂。
对于这位疏离感满满,面色冷冽还自带生人勿近气场的师兄,多数人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甚至有些在快要靠近时就匆匆避开。
当然,凡事偶有例外。
“楚师兄早。”
听见有人叫楚师兄,楚袂第一反应是居然还有其他姓楚的弟子存在?他也好奇,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却看见一双期待的眼眸。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他轻轻颔首:“早。”
那一瞬的错愕被很好的隐藏起来。
“我就说他会回应,你看你看,我没说错。”
少女激动捂嘴,另一位同伴也有些兴奋,在旁附和:“看见了看见了,虽然轻声细语不太热情,但人挺俊......”
至于后面的内容,楚袂就不清楚了。
清风派主打恪守本心,内外兼修,才能品行境界双提升。需在早膳后听学半个时辰。
晨练和听学楚袂都不爱参加。但后者是他没任务日子里,少有的出门理由。
选一间人少的屋子,在角落里,默默度过。
当然这是他理想的状态。
顾芳兮老早就瞧见他,双眼放光眉开眼笑走过去,依旧被不动声色的躲开。
“顾师姐早。”楚袂颔首,率先开口:“师兄,周师兄,沧霖师兄,沈师姐,诸位早。”依次打完招呼,看似热情,听着却没啥温度。
沈晨晔向楚袂温声建议:“一同去用膳,之后再去听学。”
男人脸上总是挂着一点笑,配上说话时温柔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
走出几步,沈晨晔提醒身后的一干人等:“你们也抓紧些,一会可别迟到。”
说罢和楚袂一起离开。
沧霖在原地耸耸肩:“今日的楚师弟依旧不爱搭理人,还是这般高冷。”
周锦帆点头表示肯定。
“你们懂什么。”沈朝若咬着下唇不以为然,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郁闷讥讽:“他师尊常年闭关,没人愿意理他,这才故作清高引起大师兄的偏袒和注意罢了。”
她的视线直勾勾落到两人身上,手指紧紧攥着。
“不是,这两人怎么不等我就走了,太过分了。”顾芳兮说完不顾沈朝若拒绝,拽着她一起离开。
抵达饭堂时,却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些,沈朝若的脸色也不太好。
其中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剩下最后两人,沧霖又道:“芳兮和朝若的感情也挺好,走路都要手牵手。”
周锦帆点头表示肯定。
饭堂内,沈晨晔领着楚袂在无人的桌子坐下后转身,很快端了两份餐食过来。
楚袂吃得斯文,每次只往嘴里送一点饭菜,耐心咀嚼后才咽进肚子里。
他的注意力都在盘子里的食物伤,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偶尔传来的那一点视线。
沈晨晔吃得快,早几分钟吃完后,全部注意都落到了对面安静扒拉饭菜的人。
“脸色不太好。”沈晨晔忽然开口,在大广场时就瞧见这人眼底明显的乌青,“是昨夜下雨的缘故?”还是有其它心事。
楚袂咀嚼的动作一滞,抬起头来。短暂的沉默让他又想起了那个梦,下意识揉了揉鼻尖,轻声回答:“是有些没休息好,劳师兄担忧了。”
他又将视线落回剩余的饭菜上,细细咀嚼,似乎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干饭。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殊不知小动作全都被沈晨晔捕捉。看出他刻意隐瞒,沈晨晔也不追问。
沈晨晔外出多日,在等楚袂吃的时间,索性讲起了下山的所见所闻。
等到顾芳兮姗姗来迟准备在楚袂身旁坐下,沈晨晔先一步起身离开。
“什么意思?搞针对?我一来他就走?”顾芳兮费解摊手,有想掀桌的冲动。
楚袂知道沈晨晔不可能是这个意思,微不可察地开口:“师兄不是这个意思。”
“啧。”顾芳兮摇了摇头打断他,语重心长道:“你年轻,不懂男人的善变。”
楚袂忍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误会。最后只是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吃完后,楚袂刚放下手中的筷子,便看见沈晨晔去而复返,手里还多了个碗。
他将刚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楚袂面前的桌上,敲了敲桌子,道:“今天的药。”
苦涩的气味扑鼻而来。
看着乌漆嘛黑的满满一大碗液体,楚袂抽了抽鼻子,心里凉了半截。
门派的老医师说他气血两虚,心脉不顺,需要经常用药调理。
楚袂抬眸和沈晨晔对视,心虚的问:“要不等会再...”
“不用,药温刚好。”沈晨晔打断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再放就凉了。”
“要全部?”楚袂不死心,蹙眉又问一次。
“全部喝完。”沈晨晔不留情面的拆穿他:“去医馆查过了,少了四次拿药记录,刚好对应我不在的四日。”
被拆穿后,楚袂默默移开视线,嗅到那难闻的味道,表情有些僵硬。
端起汤药送到嘴边前一刻,他低下头,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抿了抿淡粉的唇,还想最后挣扎一下:“可是真的很苦。”
皮肤白的人,很容易留下印子。
沈晨晔见他眨了眨眼,被揉过的鼻头过了许久还泛着粉红,有些可爱。不忍心用强硬的语气逼迫,只能实话实说:“这药是天还没亮我就起来亲自守着熬制,晨练前带到饭堂请这里的师弟帮忙温着,如果真的很苦,师弟不想喝就倒掉吧。”
作势伸手就要端走那被楚袂嫌弃的东西。
楚袂上半身几乎下意识的向后退去,连忙摁住那只来抢夺的手:“喝,我没说不喝。”
面对师兄真诚的关心,楚袂眉眼办法忽视,总觉得心底某个位置忽然柔软非常,暖暖的。
楚袂咬紧牙关,理智上明白药对他的好处,也不忍浪费男人的好心。一番思想斗争后,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起药碗,没有犹豫闭上眼见往嘴里灌了下去。
苦!难以形容的苦!那味道像咀嚼一百斤老黄连,又像一团火从喉咙烧到胃里。他的五官瞬间扭曲在一起,眼角不争气的红了。
桌上的两只手原本是他的压在沈晨晔上面,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楚袂也不管手里是什么,总之需要借力才能压下强烈的恶心,防止呕吐出来。
感觉到他需要,沈晨晔及时把手心翻了过来。宽厚的手掌将楚袂的完全包裹,男人的掌心温暖干燥,热意透过皮肤传来,竟神奇的分担了些他的注意力。
沈晨晔一下一下轻轻捏着,软软的,掌心传来细腻的触感不是常年练剑的人能够拥有的。
直到楚袂艰难的将碗中的汤药喝完,令人作呕的感觉仍在喉咙深处徘徊。
沈晨晔松开他的手,另一只握拳的手在桌上摊开,赫然是两块蓝色包装的方糖,他说:“本来昨晚就该给你,但料定你撒了谎,才推迟到今日待你喝完药才拿出来。”
楚袂心中一动,默默拿过一颗。细腻的指尖擦过手心,沈晨晔知道他是无心,依旧仿佛被一根羽毛扫过,痒痒麻麻。
撕开方糖包装,一丝甜蜜渐渐在口腔化开,一点点驱散苦涩。
顾芳兮端着早饭走来,不明所以惊讶道:“怎么吃药还有糖吃,我也要!”
看见另一块方糖进入顾芳兮口中,楚袂的食指蜷了蜷,默默垂下眼睫。
原来两块方糖,并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知道,师兄对他好,是因为师兄好。
至于听学时间,课堂上长老说了什么他不记得,只记得好像有人吵架,一个是沈朝若,另一个不认识。
两人就当今人界的存亡关系,以及主要的敌人“鬼族”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和礼貌的问候。
人情世故的事,他就没太注意。
沈晨晔:阿楚会嫌我的手有茧摸起来不舒服吗。
楚袂:不会的,师兄怎样都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初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