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晨晔狼狈的模样，男子轻笑了一下，其中充满了轻蔑的意味。
手持长剑直指沈晨晔面门，这一剑下去，沈晨晔必死。
但，就在男子的剑锋即将刺中的瞬间，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鬼魅般移动，沈晨晔身后翻涌的浓雾突然飞出几道纯粹的剑意，男子连忙持剑抵挡却被击得连连后退。
男子眼中露出惊骇之色，警惕的注视着前方。只见还未聚拢的黑雾缺口，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楚袂收剑入鞘，从缺口处走到沈晨晔身旁将他扶起，一眼看到他苍白惨淡的脸色，还没说话，他鼻翼微动，先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太浓郁了，难以忽视，他非常肯定的开口：“师兄你受伤了。”
清清浅浅的声音，像一场春雨，凉爽但有些刺骨。
沈晨晔本想借助昏暗的环境揭过，无奈对方是在敏锐，只得老实点头承认。
“并无大碍，师弟放心。”
虽然心中已经确定，但得到肯定答复楚袂整个人还是心口猛地一滞。
他僵在原地，什么话也不说，周身弥散着寒冷的气息。
沈晨晔不愿他太紧绷，带着疲态的俊朗脸庞挤出一丝笑容，心念一动，抬起了干净的右手落在楚袂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对上那双亮晶晶但冷漠的眼眸，沈晨晔心道，真好看。
“真的没事，师弟不要过于担心。”
楚袂却低着头，眸光闪烁，鼻翼微微翕动。是他自作主张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才导致师兄受伤，又因为询问时男人想要隐瞒的犹豫。
两件事撞在一起，他不想说话，只有极度忍耐才能压下心中的躁动不安。
楚袂想要拍开头上的手，可是看到男人光是站着都抽动的嘴角，又于心不忍。
轻轻将头顶的手拿开后他毅然转过身，不再是那副担忧的模样。
黑暗中一阵风吹过。
他平静冷淡，眉头轻微扭曲，清澈的黑眸深不见底。
楚袂反常的弯了弯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清冷的人眉眼间瞬间多了一丝妖冶，周身散发着冷冷的气息。
楚袂抬眸，似无意，实则一股杀意迅速凝聚。
“既然是你伤了他，那就把命留下吧。”
没有起伏，清冽的嗓音犹如水滴寒潭，看似平静，却泛着压迫的涟漪。
“你又是谁？”
楚袂道，“你无需知道，伤了他，今日之事定不会善终，黑暗中的老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声清脆的剑鸣霎时间在黑雾中响起。
寒芒闪过，他缓步前进时，出鞘的长剑拖曳在泥土石块混合的地面，剑锋在身后流下一条笔直的剑道。
楚袂的面色不善，提着剑走来随意的动作让男子有些慌神，明明他才是隐匿在黑袍下的那个，可对面的人眼神如利剑，仿佛能洞悉一切让人无所遁形，这种被披露窥视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忍不住低低咒骂几句。
“既然都想上赶着送死，便大发善心先成全你。”
锵--！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男子不敢有所保留。
“该死，这清瘦少年怎么比他身后的青年还要危险。”
是错觉吗，男子在心中吐槽。这种感觉不是修为高低的原因，而是由内而外从心底深处的细微感知。
反观眼前的少年，一招一式随意果断，蕴含浓郁的杀意，不似他外表年纪所能有的沉稳。
然而真实情况并不是男子看到那般。
楚袂只攻不防，根本没空思考太多。
沈晨晔受伤，沈朝若昏迷，楚袂每一招都用了十足的力道。只能用麻木进攻的方式当作宣泄口，平息内心搅动的自责不安。
楚袂剑招变幻犹如鬼魅，很快让男子招架不住。没坚持多久，萧瑟的剑气和强大的劲力狠狠将他击倒在地，连着翻滚好几圈。
“我说过，伤了他，要用你的命来偿。”
男子面色大变，咳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自言自语词说了起来。然而楚袂并未在意他说了什么，步伐沉稳，向前走去。
江遇余光瞥过白衣少年。明明年纪不大，那一道剑气后劲却很足，让他虎口发麻，胸口还一阵颤痛，难以起身。
只觉得那眼神冰冷，衣袂飘飘的人，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身上。
他忽然鬼哭嚎啕大声叫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这么个人，啊啊啊啊！！！......殿下你在哪？对不住了殿下，我们下辈子再相见。”
寒芒闪过，江遇认命般，绝望的闭眼。
楚袂扬起长剑，虽然他尊重生命，敬畏自然。但，有那么一个人是他底线，是任何人都无法触碰的逆鳞。
下一秒，地上的男子募得睁开，咆哮道：“殿下救我啊啊啊啊啊！！！”
“哐。”
“铮。”
“锵。”
转机！
沈晨晔看见楚袂胡乱对着虚无挥剑，顿时反应过来，还有敌人。待楚袂闪身来到他前面的位置挡下攻击时，他才看到人影所在。
“狗奴才鬼叫什么，看清楚了谁是你家殿下！”
江遇大喜，才不管来人是谁，反正死不了。可听到女子这样说，他又忍不住撇撇嘴，小声吐槽道：“鬼族不鬼叫怎么叫，难不成狗叫？”
“你说什么？”
女子挑着眼尾，居高临下的倪了他一眼：“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也没说。”江遇讪讪笑从地上起身，抱拳躬身，道，“多谢祭灵大人出手相救。”
女子冷冷的斜视他，嘴里恨铁不成钢一般道，“两个人你都搞不定，若不是你出岔子，我早就追上你家殿下了。”
话里话外充满了对江遇的不满和抱怨。
江遇哈腰点头，不敢反驳。谁让他只是个小跟班，况且救命之恩最大，夸的骂的照盘接收。
“嘿嘿，大人教训的是，嘿嘿。”
在两个黑影交流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时，楚袂长剑入鞘立在地上，褪去了战斗时的盛气凌人，全部心思落到男人身上。
他悄然的拉开沈晨晔染血的手，狰狞的伤口让他不忍的眯了眯眼，沉默的开始输送灵力助其调息。
接连不断的战斗驱散了不少黑雾。
稀薄月光下，楚袂秀窄细长指尖沾满粘稠血浆，在苍白的手上晕染开来，像几片被朝霞染红的残雪，有些诡异迷人。
察觉到楚袂的不安，沈晨晔心底柔软的角落被深深触动，他用同样染血的手覆盖在那只微微颤抖、看起来脆弱的血手上。
如意料中的，很冰，很细腻，沾血液后很滑，需用多用点力才能握住。
“别动。”楚袂出声提醒，皱着眉抬眸发现男人剑眉下的深邃目光在温柔望着他，似乎是想缓减他的焦躁。
但他多理解了一层意思，沉吟了一会儿后，轻声问：“弄疼了？”
这种伤放在平时沈晨晔根本不会在意，但看到楚袂的脸色，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嗯”了一声：“有点。”
楚袂有些为难，抿了抿嘴，说：“忍一忍，好不好。”
他用沈晨晔的方式，试探着商量的开口。因为身后还有敌人，需要赶快给男人稳住伤势。
沈晨晔也知晓此刻的局面，等到两个黑衣人交谈结束还不知道会到发生什么，他不想少年提前消耗太多灵力。
看着少年倔强的头顶，沈晨晔低敛的声音忽然带了蛊惑般的重音：“阿楚乖，危险还没解除，先别浪费灵力。”
闻言，楚袂腿突然一抖，头顶的声音让人有种酥麻入骨的感觉。
他仿佛受惊吓般飞快的抬头看向男人，猝不及防地撞进一滩沉静的眼底。
那目光温和又强烈，无法忽视却不让人讨厌。
也许是两人靠得太近，也许是错觉。男人敦厚沉稳的声音像是擦着他的耳阔在说，绵密的热气喷洒在耳侧，犹如晴朗夏夜繁星点点的天边盛放的烟火，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绚烂迷人，久久不散。
这一声阿楚，真是实打实的......顺着耳朵飘进脑海中，最后坠到了心里。
有什么虚拟的东西在扩散，仿佛是蚂蚁在爬来爬去，抓心挠肝，又酸又涨。
难以言说的感觉，但......不想它停下。
以往对上男人的目光，楚袂都会快速移开，因为他不善于隐藏，对于任何人，害怕露怯，害怕被看穿任何的情绪。
但他也有不避让的例外时刻。
因为不喜欢猜！
如果能够察觉到对方给出的是明显的，情绪也好，感觉也好。只要是明确的，他就会给予正确的回复。例如受伤的男人要他保留灵力应对接下来的危险，这是一种脆弱的、需要的担忧。
此刻沈晨晔的心跳就在他很近的位置，咚咚的声音震得他心里阵阵发麻。
手心也变得痒痒的，楚袂用了两秒才发现是男人在摩挲他的手心，他跟着轻轻捏了捏，那几道指腹下有层薄薄的茧，触上有些粗粝的感觉，酥酥麻麻，很奇异。
沾了血渍后明明是粘稠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的人却恍若未觉。
感受到他回应，沈晨晔突然绽放出笑容。
也许是笑容会传染，楚袂直勾勾的看着对方，也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清浅的笑了笑。
随着笑容的出现，心中的不安、偏执，摇摇欲坠，复杂的情愫渐渐得到安抚。
他郑重的纠正道，“不是的，不是浪费，对于师兄，这不是浪费。”
紧接着他想到什么，拾起地上的长剑，维持着浅淡的笑容开口：“那我去给你报仇，他捅了你，我就捅他一百下，一千下。”
朦胧的月光下，唇红齿白的少年，清清浅浅温温润润的嗓音，像空山雨后，清澈的泉水在山石上淙淙流淌，令人舒心。说出的内容却极为血腥。
闻言，沈晨晔轻笑出声，抬起干净的手将他垂落的发丝拂到耳廓，指腹落到他微微上挑的眼尾停留轻抹，整个过程都极为细致温柔。
最后看向他长长睫毛下水光流转的双眸。
“别哭。”
“没哭。”
楚袂下意识反驳，忽然一瞬间眼尾凉飕飕的。他听到男人沉吟后开口：“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杀掉。”
这样也好......楚袂松开被咬住的下唇，提剑准备杀过去。
“小道士。”
楚袂转身，不悦的凝视前方叫唤的女子。
“今日的仇我记下了，他日必定找机会向你讨回。”
说完女子提着男子的后颈，一跃消失，只剩飘荡在虚无中的声音。
“记得好好修炼，下次见面可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怎么就不打了？”楚袂似有遗憾，他蹙着眉头转向沈晨晔，有些气馁。
眷恋地蜷了蜷手指，指间冷了又温，温了又冷，无声叹息。
最后只好去查看沈朝若的情况，所幸沈朝若只是晕倒并无大碍，楚袂将人弄到院内托人照看。
他收起了笑容，又变回了没有什么表情的清冷模样。
听完沈晨晔说的破除黑雾的方法，楚袂配合他布阵，无数道金色剑意自脚下的剑阵升起。
沈晨晔指引所有的剑气汇聚，形成无比巨大的金色幻影，划破黑暗，片刻后，乌柳村消失半月之余的光明，再次出现。
奇怪的是所有的婴灵仿佛从未出现，全都消失了。但此刻已经没人去留意......
皎洁清冷的圆月悬挂天边，无限拉长月下两人的身影，在寂静的夜下相互做伴。
沈晨晔深邃的黑眸被月光照亮着，里面有专注，也有热意。他看着楚袂，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这一笑让楚袂心神轻轻一跳，恍惚让他勇敢，对视几秒后收敛眼底的情绪。
这个笑又是为什么？好奇怪，真的好奇怪，楚袂思绪混乱，心在也在不规律地跳动。
气氛安宁，他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鼻子，状似随意起了个话题：“师兄你看，今晚的夜色真美。”
沈晨晔默默注视着眼前夸赞夜色的少年，光影静默，月光顺着他的发丝划过。
过了半晌，楚袂才等来男人用低沉的嗓音回答：“是啊，真的好美。”
月亮皎洁恬静，其实每晚的月亮都是这样，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楚袂本意是想随意找个话题，不让气氛这么奇怪。只是，仔细看了一下，月色还真不错。
翌日清晨。
两派弟子的身影早早出现在乌柳村周围，寻找结界破损的位置。
原本的青山绿水，变得萧条残败。
庄稼被蚕食，树木干枯。乌柳村元气大伤，若想回到群山执春，枯木返青的往昔，的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造成一切的来源只是人界不多见的，与鬼族连接的缺口。这些缺口曾经都被修真者仔细搜寻并封印，奈何鬼族动作不断，才会出现封印松动甚至是破损的情况出现。
成功修补破损封印后，血雨阁弟子感谢救命之恩后先行离开。
萧条贫瘠的荒山只剩下三道身影。
因为昨夜某人的几句话，楚袂一夜无眠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于是他时不时就偷偷看沈晨晔一眼，停留的时间不长，每次也就一两秒。
血雨阁的弟子走后，他的小动静在三个人里面的就显得尤为明显，被人发现也是情理之中。
沈晨晔注意他挺久，四目相对后轻轻耸肩，弯了弯眉眼。结果看到少年目光闪烁立刻移走了视线，他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沈朝若看不懂两人的互动，刚准备生闷气，忽而想到昨夜。她大声质问：“昨晚分开前有没有说看到信号第一时间汇合？可是你人呢，为何迟迟不见踪影。”
她昨夜受了严重内伤，虽然经过一晚上的调理，但缺少专业人士的处理，此刻的状况并没有好多少。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她看起来才会比楚袂更白。
被她这么一说，楚袂也想起了昨夜的某些细枝末节，疑虑重重。
他以为早前被追赶的和后面出现的是同一人，可现在回想，两人的身影却有些出入。甚至是隐藏在黑雾中的婴灵，最后又去了哪里？这些都是存疑的。
沈朝若也不是真想知道原因，见他默不作声，她继续说：“多人任务时最忌讳不听指挥单人行动。也不知道你师尊怎么教你的。”
“师尊没教过。”楚袂忽然轻飘飘来临一句。他神色淡漠，没有太多表情。
沈晨晔打断道：“乌柳村这么大，走得远些也无可厚非。再说要是不师弟及时赶回来，我们就都危险了。”
男人明显的为少年开脱，沈朝若不是听不出来，顶着沈晨晔意味不明的目光她也就不好在说什么，最后撇撇嘴：“说好的收到信号就回来，大半夜也不知道被什么留住了。”
沈晨晔：今晚的夜色真美。
楚袂：只是月色美吗？
沈晨晔：宝宝我错了...
（求收藏，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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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今晚的夜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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