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清风派时,恰好遇到午饭时间,偌大的清风派只有寥寥弟子行走在外。
沈晨晔:“朝若你回去休息吧,师尊那边我和师弟前去便可。”
“真的吗?可是这样会不会不符合门规?”沈朝若嘴上担心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师兄这是在关心她!溢出来的好心情被她挂在嘴角,她开心的说:“但如果是大师兄的关心,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回去好好休息,待会找医师去帮你仔细检查。“
沈朝若闻言娇羞更甚,她本来对沈晨晔就有好感,现在独一份的关心,楚袂都没有呢!
她洋洋得意,春风拂面,离开时挺直了虚弱的身体。
虽然收到了好几次不是很友好的视线,出于不忍,楚袂实在不想扫她兴。或许回去后她能发现她脸色有多差吧。
当然,楚袂也没有说自己脸色和男人脸色很好的意思。
最终汇报的任务落到了沈晨晔的身上。楚袂看似在旁安静的候着,其实是在注意男人的状况。
谈及受伤的两人,沈刑天面色凝重又分析了许多。
近二十年,人界能够安稳的原因,是隔绝在人界和鬼界无形的结界,也算是一种禁制隔绝了鬼界大能的降临,保护了人族。异族的实力越高,被结界限制越大,如果强行破开结界,能力者的能力会被限制到原本的十之二三。所以这么多年鬼族一直在寻找能够接触这种限制降临人界的方法。
在人界鬼族作乱是屡见不鲜的,但过去出现的大多是实力不济的,而这次连伤清风派两名亲传弟子的情况,却不得不警醒人族忌惮。
沉寂多年的鬼族,又开始复苏了,乌柳村事件不是什么好预兆。
看着下方的两人,沈刑天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他摒弃了忧虑,换了截然不同的口吻:“总言之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很出色,尽管有挫折,也是不可多得的磨练。好在都平安归来。此次任务涉及两派,带与血雨阁商议后,明日再派遣弟子前往善后,你们不必忧心。”
“是,师尊。”
“是,掌门。”
“弟子告退。”
人影褪去,空荡的大殿只剩下沈刑天略显苍老的孤单身影,他摩挲着手中的传讯令牌,沉重的叹息着。
“卷土重来......这一次,拿什么挡。”
回去偏峰的路上。
楚袂担忧男人的伤势,毅然决然态度坚决不算委婉的拒绝沈晨晔要送他回去的行为。
“师兄有伤在身不必远送,我一个人可以。”
“就片刻的功夫,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楚袂最招架不住的就是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人。要是换到任何一个时刻他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沈晨晔。
但此刻男人的温柔和讨好落到他心里反倒成为了负担,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尤其重要的一点是,他不重视自己的身体。
楚袂强烈地愠怒,接连昨夜的惶恐,后悔,自责,和那些他没要头绪摸不清的虚拟**,积压在一起。
此刻才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他抬起头怒视眼前的人,神情言语是难以克制的疾言厉色:“不用,我说不用,不需要你送,你能不能不要管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前一秒担心对方伤势的是他,此刻推搡的也是他。
楚袂也不懂是怎么了,赌气般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沈晨晔不躲不避,任由他使小性子。直至发现他泛红的眼尾,和眼底别样的情绪,才明白这不止是担忧。
“可是,这不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约定吗?”
听到这话,楚袂动作戛然而止,怅惘的缓缓收回手。
约定?是约定吗?约定也得双方都亲口说出,承认了才算约定。
这只是因为两个人的习惯形成的默契罢了,没有亲口说出,没有被承认,怎么能算是约定呢。
楚袂耷拉着脑袋,显得苦恼而气馁。
想不明白的事会形成一个怪圈将他吸入。
很乱,整个人都很乱,需要一个人安静。
气沈晨晔不拿身体当回事,也气自己内心深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启齿。
好烦,明明渴望眼前的人接近,对方真的这么做了,他又打心底开始抵触,选择推开,甚至说了伤人的话。
接受和拒绝都不纯粹,在喉中转了一圈,最后在心中化作一声叹息,压在胸口,郁结得厉害。
他握紧拳头,调整呼吸,意识到话说得太重,放缓了语气开口:“师兄抱歉,是我不好,莫名其妙发脾气。”
说完默默偏过头,闭上眼睛,紧咬下唇,胆怯又诚恳的等待着批判。谁知,等来一只手落到唇边,解救了他紧紧咬着的下唇,温柔的声音在他正上方响起:“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不想你沉默,我猜你可能需要一点空间,如果你想整理情绪,等你准备好了,我一直在好吗。”
沈晨晔就着刚刚的动作,轻轻摩挲着少年被咬出明显牙印的鲜艳下唇,深邃的眼底多了几分认真,低声道:“阿楚,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闻言,楚袂抬起了头,明亮的眼眸闪烁着,他已经开始后悔刚刚的言行。明明以前不会和师兄这样说话。
少顷,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师兄的伤虽然简单处理过了,但始终要让医师看过才算数的。”
更别说刚刚又被推搡一番,应该会加重伤势吧。
他顿了顿,继续道:“即使你不顾自己,也别忘了和朝若师姐的约定,你说好要给她请医师的。”
说完他拿开唇边的手又抿起了唇,退后两步,目光复杂的看着男人:“我想一个人静静,不希望有人来打扰。”
楚袂担心留在这会失了分寸,说出更多伤人的话。更庆幸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被人撞破。
他愣在原地两秒,留下一个冗杂的眼神后,转身离开。
“可你本来就是小孩啊......而且,我怎么会怪你。”目送渐行渐远的背影,沈晨晔怅然叹息,低声呢喃。
楚袂在生闷气,沈晨晔涩然苦笑,理解的是他受了委屈。
重活一次,结果成了别扭的小孩,这么的不经逗。
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已经把人惹不高兴了。
就像怀揣着一只乖巧的小兔子,无论怎么逗情绪都很稳定,直到今日气急了才龇牙咧嘴扮作老虎想要吓一吓人。
如果不害怕的话,靠近后会发现他只是一只纸老虎,再仔细一看又会发现,纸皮的伪装下其实是一只毛茸茸小白兔,正用红彤彤的眼睛瞪着你,自以为凶巴巴的样子实则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简直可爱极了。
沈晨晔昨晚就发现了楚袂的端倪,一向温顺的人突然流露出的坏情绪,沈晨晔竟然觉得有些开心。
他低笑一声,不禁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有些怅然的自言自语:“这小拧巴,脾气还挺大,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招人喜欢。”
还没得意多久,他脸色忽然一变,摁住腹部伤口泄气的笑了笑。
如果忽视掉腰侧的伤,今天简直完美的一天...
暮色染红清风山,天色很快暗下去。
夜晚的偏峰,安静惬意。
凉亭的旁边的草地上,一道光着脚的身影席地而坐。
楚袂的背脊倚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单薄的身体看起来有些无助。
午后回来,他就着这样的姿势坐了,呆愣了一下午,全然没了往日清冷高傲的模样。
在凉亭的石桌上,还有一碗已经放凉的汤药,只有一颗蓝色包装的方糖作伴。
他那双媚惑上挑的眸子失去了以往的明媚灵动,木讷空洞,出神地飘向远方。
夏天,傍晚,饭后,门口路边,村头巷尾,三三两两。
山下灯火通明,隐隐能听见络绎不绝的声音。看似热闹,却没有一盏与他有关。
偌大的清风派,亦是没有可以谈心的对象。
或许是有的。
例如顾芳兮,整天都是高热情的活泼模样,对平平淡淡的楚袂来说,这样能量消耗太快,很快恢复平淡,容易让对方误以为是抗拒这份如焰火般热烈的情谊。
例如沈晨晔,同为热情的人,但他的热情不是一阵一阵的猛烈,是裹挟在春风中,细水长流,温柔流淌进了楚袂的生活。
在那段无人愿意踏足偏峰的时期,送药,送饭,给予照顾。回过神来时,他的生命中已经充满了男人的踪影,也习惯了男人在他生命塑造的大哥哥形象。
但楚袂从未与人深剖,倾吐心事。
说简单点就是不愿意展示脆弱的一面,因为会有受伤的可能,所以给心里上了一把锁。
他没有父母,只知道师尊一个亲人,但安喻又在他幼时开始长期闭关。
楚袂就像一只刚出生就被遗弃的小老虎,严酷的环境和风雨的侵袭让他学会了瑟缩躲闪,沉默敏感,用一身看似尖锐的獠牙将柔软的内心牢牢藏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用封闭来保护自己。
总是一个人待着,不会被人问东问西,不用解释自己。
他曾经也好奇的询问过安喻,亲生父母的来历,因为没有得到正面回答,气馁沮丧过一段时间。后来想通了,养大于生,他也就不纠结了。
心事烦忧,晚风一阵接一阵,也没吹散他眉间的忧愁。
他放松身体,缓缓躺倒。望着夜色,越是安静的时候,越是会胡思乱想,他的思绪又被拉回了昨夜。
同样温柔的夜色,月光半隐半现之际,抬头撞上近在咫尺俊朗的五官,倏得心猿意马,看得出神。因为对方的一句话感到慌张而心口怦怦直跳,那种不受控制的陌生感觉,是心弦撩拨的痒。
想到这,他耳朵通红一片,连着脖子也红了。
“不不不,楚袂啊楚袂,不要乱想。”
他拍打着脸颊发出清脆的声响。分不清的情感,猜不透的隐喻,真是让一个头两个大。
“可是,师兄就是不一样啊。”
楚袂无法欺骗自己,心脏咚咚直跳,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不是单纯的师兄弟情,像是之前掉进心里的种子突然埋得更深,准备扎根。至于具体的是什么,还需等待它生根发芽......
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依然无法理清思绪,他只觉得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无数种情绪都堵住、闷在了心里。
他猛地直挺挺的从地上坐起。
“一定是近日松懈修炼,对了,一定是这样!”
他笃定的说着,下一秒,赤脚踩着温热的青石子急速狂奔,穿过花丛一路来到灵池,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下。
原本平静的水面顿时炸开巨大水花,落到池边娇艳的花朵上。
楚袂注视着水下漆黑的渊,身体不断下沉。感受着身上刺骨的寒冷,心里那股燥热也在慢慢褪去。
突然一道白色光芒从他胸前射出水面。“再不出来,是想溺死,永远沉在暗无天日的水下吗?”
温润清凉的声音从水面上方传来,楚袂从恍惚中回神,扑腾着身体浮出水面。
他扶着灵泉边缘大口喘息,不断有水珠从他头顶滑落,顺着线条优越的下颚,淌过修长白皙的脖子。
缓过来的第一件事,伸手去拽池边的人。
楚云舒连忙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叫着恳请:“别,我怕水。”
楚袂又是那副眼神迷离的憔悴样,楚云舒气不打一处来:“至于吗,有这么难解决?”
楚袂凄凉淡淡,反问道:“换做其他人,遇到心事,是不是都有好友倾诉?疑惑不解,遇到难题时是不是有长辈开导?”
他抬起眼眸,被水洗过的一双明亮眼睛看向偏峰的深处,那是安喻闭关之地。
“上一次见师尊,是八岁你我相遇之时,距今快十年了。”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多年的修身养性,本以为筑起坚固的围墙能够封锁自己,却敌不过沈晨晔的简单微笑。
他紧紧的揪着胸口的衣物。
心中的那一抹灰是什么?月下粼粼的水面,形单影只的人影,眼中是止不住的悲苦。
长而翘的睫毛上水珠剔透,分不清是水是泪。
“云舒你知道吗,我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
可是学不会,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楚云舒盘腿坐在地上,心也无端揪起来。
他很不是滋味,僵硬的笑了笑,想要做点什么驱赶楚袂糟糕的情绪。他试探着开口:“那要不,你下次有什么心事就和我说?”
楚云舒谨慎的,露出个小心翼翼的笑。
“你?”楚袂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讽刺道:“你不过是一道影子吧了。”
人在情绪低落时就是很容易说出伤人的话。
“对啊,影子。”楚云舒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反应回来后耸耸肩,抿着唇也不反驳,忽而笑着肯定他的话:“我只是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影子。”
“是啊。”楚袂将头后仰靠在岸边望向漆黑的夜空,说话时有水珠从他滑落的喉结滴如水中:“你不过是一具依托我才存在的灵魂,你做的任何事不过是听命于我,问你又能得出什么答案。”
楚云舒不知可否,只是胸口瞬间的窒息难以忽视。
他的世界十年,至始至终只有楚袂的痕迹。人与人的相处,也仅限于楚袂。更何况是人类复杂的情感。
但有些既定的事实被熟悉的人亲口说出,那等滋味让人难以平静的接受。
楚云舒牵强的扬起嘴角从池边站起,故作轻松道:“人真是奇怪,都不明白你们每天在想什么,哪来的这么多烦恼。”
倏得,楚袂转过身直勾勾的看着他,真诚开口:“要不你来当一回我,这样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楚云舒闻言拒绝的退到更远处,生怕沾染上某种不吉利的东西。
“主人若是想不通,不如就下山去吧。”他顿了顿,背过身朝楚袂挥手,身影缓缓消失。“或许离开一段时间,会获得想要的答案。”
“下山吗......”
沈晨晔:是你叫他下山的?
楚云舒:哥...嫂子,我错了!
楚袂:不准欺负我弟!
(求收藏,谢谢)
这一part就是:那时候我不懂这叫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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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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