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成了他们唯一的盟友。
陈锋驾驶着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穿梭在江城被模糊了轮廓的街道上。车窗紧闭,车内弥漫着血腥味、潮湿的水汽和一种绷紧的沉默。陆知远坐在副驾,平板电脑屏幕的微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手指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
“所有常规通讯渠道都被监控了。”陆知远的声音像是被雾水浸过,又冷又湿,“他们在通过基站三角定位我们的手机,强度很高,几乎不加掩饰。”
陈锋瞥了一眼窗外昏黄模糊的路灯,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凶狠的弧度:“那就让他们追着鬼影跑。”他猛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窄巷,在一个垃圾桶旁急停。他降下车窗,手臂一挥,两部手机划出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溢满的垃圾桶深处。
“最多五分钟,他们会锁定这里。”陈锋踩下油门,车子再次没入浓雾中,“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幽灵’了。”
绝对安全的地方并不好找。银行账户被冻结,身份证件成了警报器,所有的交通枢纽和酒店都布满了电子眼。陈锋最终将车开进了江城最大的物流集散中心。这里车辆川流不息,人员复杂,巨大的仓库和堆积如山的集装箱构成了天然的迷宫。他将车塞进一排看起来停了很久的货车中间。
“就在这里。”陈锋熄了火,指了指车窗外不远处一个亮着微弱灯光的集装箱改装办公室,“看守老头是我以前帮过的一个线人的叔叔,只认现金,不问来历。”
狭小的办公室充斥着劣质烟草和方便面的味道。老旧的取暖器发出嗡嗡的噪音,勉强驱散着寒意。陆知远对环境的不适视若无睹,他摊开李薇的笔记本,连接上一个经过多重加密的便携式热点,屏幕上的数据流再次开始滚动。
陈锋咬着牙,用酒精简单处理了一下肩膀上皮肉翻卷的伤口,疼得冷汗直流,却一声不吭。他用嘴配合着单手,笨拙地给自己缠上新的绷带。
“需要帮忙吗?”陆知远头也不抬地问。
“死不了。”陈锋喘着粗气,系紧绷带,“找到什么了?”
“‘先知’系统的核心算法框架,基于一种改进的深度学习模型,但它的训练数据……”陆知远的眉头越皱越紧,“……包含了高度敏感的个人**和未公开的政府内部数据。访问权限高得不可思议。它的预测并非百分百准确,但它的‘干预’模块……”他顿了顿,指向一段代码,“……效率极高。李薇标注了十几个成功案例,从让一个坚持调查污染案的记者‘意外’车祸,到引发一次小型挤兑风波搞垮一家不合作的公司。”
他调出一张复杂的网络关系图,中心节点代号“Shepherd”(牧羊人),下面延伸出几个分支节点,其中一个代号“Nightingale”(夜莺)——赵建国——已经变成灰色。但还有其他活跃的代号:“Magpie”(喜鹊)、“Cuckoo”(杜鹃)、“Hawk”(鹰)……每个代号都关联着不同的权限和任务记录。
“一个完整的巢穴。”陈锋声音低沉,“‘牧羊人’放牧的是整个江城。”
他的目光落在“鹰”这个代号上,最近的活动记录异常频繁,权限极高,几乎涉及“先知”系统的所有核心模块。
“‘鹰’……”陈锋若有所思,“张明浩的警校编号后缀,就是‘鹰’。”
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张明浩的迅速上位,他对陈锋陆知远的刻意边缘化,以及那恰到好处的“停职令”。
“但张明浩不像终点。”陆知远否定道,“他的权限依然有边界。真正的‘牧羊人’,权限应该能覆盖这个系统的创建本身。张明浩更像是……一个被提拔起来的执行官。”
笔记本的最后,李薇用红笔重重圈出了一句话:【所有干预指令,最终需物理确认。确认点:‘灯塔’。】
又是“灯塔”。那个位于金融中心地下的、二战时期的遗迹。
“指令需要物理确认……”陈锋咀嚼着这句话,“意味着‘牧羊人’或者他的核心使者,必须亲自去某个地方按下按钮?这不符合这种系统的自动化逻辑。”
“除非……”陆知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这不是为了确认指令,而是为了‘隔离’。将最高权限的操作与网络物理隔离,避免被远程追踪或篡改。这是一种极端的安全措施。”
他快速敲击键盘,调出江城金融中心的建筑结构图,目光锁定在深埋地下的基础层。“‘灯塔’旧址的精确坐标,正好压在金融中心的主备用服务器群和城市应急供电系统的交界点上。那里有一个绝对物理隔离的房间。”
“也就是说,”陈锋明白了,“‘牧羊人’要想发动最大规模的‘干预’,或者访问最核心的秘密,就必须亲自去那里。”
“理论上是的。”
目标变得清晰,但通往目标的道路却布满荆棘。他们现在是通缉犯,而赵建国是重刑犯,关押在守备森严的省第一看守所。
“我们必须见到赵建国。”陈锋斩钉截铁,“他是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触过这个核心圈的前‘夜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哪怕是碎片。”
探望赵建国难于登天。正常的申请流程绝无可能。非法潜入更是自杀行为。
陆知远沉默了片刻,手指再次在平板上舞动起来:“有一个办法。看守所的医疗系统接入市政医疗网络,虽然物理隔离,但病历更新和药品申领存在一个极小的数据交换窗口。赵建国有慢性心绞痛,每周需要特定药物。”
他看向陈锋,眼神冷静得可怕:“我可以制造一次微小的‘医疗紧急情况’,让他需要临时外出就医。路线会经过城西高架桥下的那段老路,那里监控盲区最多,也是交通最易堵塞的区域。”
“调虎离山,半路截胡?”陈锋瞳孔微缩,“风险太大。”
“比潜入看守所风险小。”陆知远道,“我们只有三分钟时间。而且,他未必不愿意跟我们走。”
计划疯狂而大胆。陆知远远程入侵了医疗系统, subtly修改了赵建国的最新体检报告中的几个关键指标,触发了自动警报。一小时后,看守所的安排车果然驶出了大门,前后各有一辆押运车护卫。
浓雾成了计划最好的帮凶。城西高架桥下,交通因天气和一起“意外”的追尾(陈锋用一辆偷来的破车制造)而陷入瘫痪。押运车队被迫减速。
陈锋如同鬼魅般从浓雾中现身,利用交通堵塞造成的混乱和视线不清,迅速解决了前后押运车里的守卫(只是击昏),最后用解码器打开了押运舱门。
赵建国穿着囚服,手上戴着铐子,惊讶地看着门外持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陈锋和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操作着平板的陆知远。
“老赵,搭个便车?”陈锋咧嘴一笑,眼神却冰冷。
赵建国复杂地看着他们,最终苦笑一声,没有任何反抗,配合地跟着他们迅速转移到另一辆早已准备好的车上,消失在浓雾中。
在另一处废弃的车辆维修厂里,赵建国看着眼前两个狼狈却目光灼灼的年轻人,长长叹了口气。
“你们捅破天了,知道吗?”
“天早就黑了。”陈锋盯着他,“‘牧羊人’是谁?”
赵建国摇头:“我不知道。没人知道。我们都是单线联系,通过加密信息和死信箱。‘夜莺’、‘喜鹊’……我们都只是牧羊犬,负责执行命令,看不见牧羊人的脸。”
“那‘灯塔’呢?里面的物理确认点是怎么回事?”陆知远问。
赵建国脸上掠过一丝恐惧:“那里……是圣坛,也是刑场。我只去过一次,接受最终指令。那地方不在任何公开图纸上,需要三重动态密码和生物特征解锁。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给我指令的声音是经过处理的。但我感觉到……那里不只有机器。”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有一次,我隐约听到指令背景音里,有某种……规律性的、轻微的机械嗡鸣声,很像……很像医院里那种大型影像设备待机时的声音。”
医院大型影像设备?这个细节让陆知远猛地抬起头。
陈锋还想再问,远处突然传来了警笛声,迅速由远及近。
“他们发现得太快了!”陈锋脸色一变。
“是‘先知’。”赵建国颓然道,“它肯定预测到了各种可能性,包括我被劫走。你们的行动,可能从一开始就在它的概率计算之内。”
警笛声已经在维修厂外围响起,刺眼的红蓝光芒穿透浓雾,将破烂的窗户染上诡异的色彩。
“从后门走!”陈锋拉起赵建国。
“不了。”赵建国却挣脱了他,反而向门口走去,“我这条老命,还能给你们换几分钟时间。记住,‘牧羊人’可能不是一个人……那种嗡鸣声…………”
他的话没能说完。维修厂大门被猛地撞开,特警的身影涌入。
赵建国高高举起双手,大声喊道:“我在这里!别开枪!”他主动走向警方,用身体挡住了通往陈锋他们所在方向的视线。
枪声没有响起。他被迅速按倒、戴铐、带走。
利用这宝贵的几十秒,陈锋和陆知远从维修厂后墙的破洞钻出,再次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浓雾里。
警笛声在他们身后呼啸,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陆知远坐在飞驰的车里,反复咀嚼着赵建国最后的话。
“……规律性的、轻微的机械嗡鸣声……很像医院里那种大型影像设备待机时的声音……”
“……‘牧羊人’可能不是一个人……”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脑海中的迷雾。
他猛地抓住陈锋的手臂,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我知道‘牧羊人’在哪里了!”
“不是金融中心地下!”
陈锋急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在哪里?”
陆知远转过头,看着陈锋,一字一句地说: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顶楼,VIP特护病房。”
“或者说,‘那个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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