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朝瘫在地上，余光瞥见墙角立着一只木盆
木盆是深色檀木所制
空气中的檀香正是从盆中飘来
像是在引诱他靠近
谢长朝此刻满身污秽，一览无余
那木盆仿佛成了救命稻草
明知是掩耳盗铃，也想暂时躲进去，遮住现在这副模样
谢长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玉箫，朝着木盆爬去
膝盖磨出鲜红的痕迹
他不敢停，只盼着能快点钻进那木盆，寻片刻舒缓
终于爬到木盆边
谢长朝挣扎着坐进盆中
檀木的凉意暂时压下了几分身体的燥热
他下意识地将腿搭在盆沿
试图遮住自己最不堪的地方
“啊——”
谢长朝身体瞬间痉挛起来
檀香的清雅与玉箫的寒凉混合在一起
他不受控地朝着玉箫送去
每一次都是蚀骨的痛楚
这一次，是带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浊液
像墨汁般滴落在木盆里
空气中便飘来细微的“嗡嗡” 声
是《移心曲》残留的蛊虫
它们循着气味聚拢过来，一点点将黑色浊液吞噬殆尽
谢长朝浑身发冷
黑色浊液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流出
顺着木盆底部的一个小孔下渗
他不知道
这小孔连通着天命屋
《天命书》的恶意，正顺着通道流进天命屋的农田
农田里的水系与木系灵力瞬间涌动
将黑色浊液中的恶意一点点净化
转化成滋养作物的肥沃养料
让原本就旺盛的蔬菜长得愈发青翠
黑色浊液还在不断流出
谢长朝能清晰地感觉到
体内那些被《天命书》强加的本性：
贪嗔痴慢疑五毒
正被一点点被抽离，
这过程比凌迟还痛苦
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体内切割
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疼痛
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仿佛要将他过去十多年的龌龊与罪恶
全都通过这蚀骨之痛彻底剥离
最后一滴黑液顺着盆底小孔渗走时
谢长朝的意识回笼
他睁开眼，模糊嗅到檀香依旧萦绕鼻尖
皮肤沾染的秽腻褪去
谢长朝以为这场不堪的羞辱即将终结时
更深的绝望已悄然降临
耳中猝然炸开刺耳的尖鸣
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耳道狠狠扎入
瞬息之间
佛经余音、烛火噼啪、自己粗重的喘息
乃至心跳的搏动声，都被生生掐断
世界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张大了嘴，嘶吼着“救命”
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听觉就这样被残忍剥离，成为“嗔”毒的祭品
恐慌尚未完全吞噬神智
“我的耳朵……”
谢长朝挣扎着想爬出木盆
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扭曲变形
云筝的白衣碎成晃动的虚影
木盆上的纹脉如蜡般融化
最后，夜色消失，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谢长朝拼命眨眼
自己抬起的手都看不见，仿佛双眼被浸透墨汁的厚布层层裹住
视觉也被“痴”毒吞噬，将他彻底抛入无光的深渊
谢长朝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却能清晰感觉到带着绝望的沉沦
失聪失明与悖逆欢愉混合着
鼻腔里还萦绕着苦涩气息
提醒着他仍被困在这间炼狱般的静室
五感已失其二
触觉的剥夺，比前两种感官的丧失更令人战栗
上一瞬
谢长朝还能隐约感知到檀木盆沿的微凉
残留玉箫抵在身体上的冰冷
瞬息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试图蜷缩身体，惊恐地发现
自己感觉不到木盆的边界，仿佛这具躯体已化为一团虚无的影
悬浮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触碰
去确认自身的存在
划过皮肤时，竟如同划过虚空，没有传来丝毫的触感
“慢”毒……这便是慢毒……”
一种比疼痛更可怕的虚无感攫住了谢长朝
以最残忍的方式，将他与自己的肉身彻底割裂
让他成为自身躯壳外一个无助的旁观者
过去谢长朝仗着侯府庶子的身份，对他人的痛苦麻木不仁
此刻，报应便是让他连自身的痛苦都无法真切感知
然而，身体的原始本能并未因触觉的消失而停歇
最后的尊严也击得粉碎
无声、无光、无触的深渊
只剩下人类的本能，一场灵魂被迫旁观的演出
最后两道感官的防线也彻底崩塌。
空气中原本萦绕的檀香
残留在唇齿间的清酒气息
甚至木盆散发的天然木质味
都被无形之手瞬间抹去
鼻腔里剩一片虚无的麻木
呼吸都变得空洞无谓
谢长朝下口腔里尝不到任何味道
“贪”毒与“疑”毒的最后清算
将他沉溺声色、猜忌多疑的感官根源连根斩断
五感尽失
谢长朝彻底沦为漂浮在虚无中的意识碎片
绝对的孤寂与剥离中
体内积蓄冲破了最后的束缚
滴滴答答地落入木盆之中
这一次，卸下了所有的负担
谢长朝五感尽失
黑暗将他彻底囚禁在意识的孤岛
然而，体内的翻腾却并未停歇
骨骼深处传来“咯吱”声
无数细小的骨刺正在断裂、重组
每一次都像是一场酷刑
旧的、被《天命书》强行植入的纨绔恶骨被生生碾碎
新的、属于他自己的微弱灵根在剧痛中艰难萌发
过程仿佛没有尽头
一次次带着灼烧般的痛楚和难以言喻的屈辱
他感觉自己像一口被掘开的污井
那些代表着他过往荒唐与恶意的污秽
正被天命屋的力量强行抽取、涤荡
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与虚无中漂浮，几次濒临涣散的边缘
撑不住……就要变回书里那个蠢货了……
《天命书》早已为他写好的结局
愚蠢、恶毒、最终被谢景行随手碾死的炮灰
不能回去……那是死路……
是云筝
是沈清
她们给了他这条换命之路
哪怕此刻被千刀万剐
将身为男子最后一点尊严都剥离殆尽
他也必须撑下去
谢长朝拼命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
抵抗着身体本能的排斥
甚至主动引导着那仿佛要将他掏空的排毒过程
撕裂般的痛楚，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
灵魂深处的
不属于他的“恶意”正在被一点点拔出
最后一缕带着腥气离体
谢长朝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
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缓缓下沉。
然而，天命屋农田反馈而来的净化灵力
是他以五感尽失、尊严扫地为代价
历经九死一生，才换来的
一线微弱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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