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
沈信的乌骓马蹄下的石子被碾得咯吱作响。
罗雪雁与他并行,手里转着马鞭,“再过三日便入永定门,到时候我定要让后厨炖锅当归羊肉汤,
给你们父子补补身子。”
沈信“嗯”了一声,落在道旁的枯草丛里。
昨夜宿在驿站时,他又梦见了熟悉的床榻,赤焰粗重的呼吸,陶罐里淌出的‘牛奶’,
黏在皮肤上像剥不掉的蝉蜕。
沈丘正低头擦拭佩剑,虎口处还留着被云琅软鞭勒过的红痕。
“爹,娘,前面有片林子,歇息片刻吧?” 沈丘的声音带着些微哑。
罗雪雁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随从时,看见沈信父子的脸色都泛着青黄。
“你们父子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染了风寒?”
“无妨,行军乏了。”
他靠着老槐树坐下,踢着块碎石,那石子滚到沈丘脚边,沈丘慌忙往后缩了缩。
罗雪雁看着这对父子
沈信征战多年,刀光剑影里从未皱过眉;
沈丘自幼跟着在军营里混,十三岁便能百步穿杨,怎么回京变得这般娇气。
林子深处的雾气还未散尽,腐叶在脚下发出闷响。
罗雪雁拨开挡路的荆棘,回头笑道:
“这林子里倒有野栗子,等会儿摘些回去……”
话音未落,斜刺里突然窜出十几个蒙面人,手里的钢刀在树影里闪烁。
“此路是我开!”
“留下财物,饶你们不死!”
罗雪雁嗤笑一声,马鞭 “啪” 地抽在掌心:“就凭你们?”
桃花马人立而起,她借势腾空,靴底踢向最前那山贼的手腕,腰间长剑出鞘。
沈信的乌骓马猛地前冲,铁蹄踏碎了个山贼的膝盖。
沈丘正与两个喽啰缠斗,佩剑虽快,却少了几分狠劲。
“小心身后!”
山贼们仗着地形熟悉,一个瘦高个绕到沈丘左侧,钢刀带着风声劈向他后颈
沈丘旋身避开,却没注意脚下的烂泥地正冒着气泡。
“爹!” 他惊呼着往旁边躲,突然陷进软泥,转瞬便没到膝盖,泥浆像活物般往裤管里钻。
罗雪雁一剑刺山贼,鲜血溅在她脸上
她却顾不上擦。“沈信左面!” 扬声喊道,长剑反手削断另一个偷袭者的手腕,
沈信长刀横扫逼退身前三人,随即与罗雪雁背靠背站定。
夫妻二人配合无间,山贼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尸体很快堆了一地。
“娘!爹!”
沈丘的呼救声愈来愈烈,泥浆正顺着脖颈往嘴里灌,身下的软泥形成个旋转的漩涡,
将他往深处拖拽。
沈信砍断最后一个山贼的头颅,热血喷在他脸上,
他浑然不觉,疯了般冲向沼泽。
罗雪雁解下腰间的软鞭,奋力甩向沈丘,鞭梢却在离他三尺处落入泥浆,瞬间被吞噬。
“找藤蔓!”
她嘶吼着劈断旁边的青藤,沈信已跪在沼泽边,伸手想抓住儿子的衣襟,
每往前挪一寸,自己的靴底便陷深一分。
沈丘胡乱抓着身边的枯草,却只带起些泥浆。
“别动!”
一声清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沈信正想将沈丘往岸边拽的手猛地顿住。
他回头时,见个穿女子站在树影里,
身后跟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手里攥着个小布包,
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
罗雪雁的长剑瞬间出鞘,剑尖直指那女子:“你是谁?”
女子却没看她,注意力集中沼泽里的沈丘身上,
“这沼泽是活水淤成的,越挣扎陷得越深。”
“你们再拽,他半个时辰内就得没顶。”
她说着从男孩手里拿过布包,解开绳结倒出些灰褐色粉末,捏起一撮往沼泽里撒去。
粉末落在泥浆上的瞬间,竟像滚油遇水般“滋滋”作响。
原本旋转的漩涡渐渐平息,泥浆慢慢凝固,表层结出层土黄色的硬壳,
连带着沈丘身下的软泥也变得紧实起来,没到他腰腹处便不再下沉。
沈信与罗雪雁对视一眼,女子已走到沼泽边,对沈丘柔声道:
“小将军别怕,试着把身子放平,脚底下找硬实的地方落。”
沈丘的牙齿还在打颤,听话地松开了攥着枯草的手。
他想起兵法里 “敌进我退,借力打力” 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后,将前胸贴在渐硬的泥壳上,
双臂交替着往前扒拉,每挪一寸便停顿片刻,
脚下的泥土稳住再动。
“对,就这样。” 女子蹲在岸边,声音里带着安抚,
“左脚往东边那块青石挪,那里能借力。”
沈信这才看清她的脸,眉目清秀带着股说不出的韧劲,不像寻常乡野女子。
他按捺住心头的疑惑,与罗雪雁分站两边,随时准备接应。
罗雪雁的剑虽未入鞘,却悄悄收了半寸,这女子若想加害,方才大可袖手旁观。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沈丘终于够到了沈信伸出的手。
“抓住了!”
沈信猛地用力,将沈丘拽上硬地时,少年人已浑身是泥,
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腰间的衣料被泥浆泡得发胀,好歹捡回了条命。
罗雪雁连忙解下披风裹住沈丘,转身对那女子拱手道:
“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我叫常在清,”
女子将布包递给身后的男孩,“这是我儿子铁笙,我们娘俩是附近村子的,正要去镇上换些草药。”
她指了指沼泽,“这片林子的沼泽是老河道改道留下的,底下全是流沙,
我们当地人都备着这‘定泥粉’,遇着了撒上一把,能保半个时辰的平安。”
铁笙怯生生开口:“娘说,这粉是用晒干的泥炭和石灰调的,
能让泥浆里的水分暂时凝固,就像做豆腐时点卤似的。”
沈信看着那渐渐恢复软塌的沼泽边缘,终于松了口气。
他从行囊里取出锭银子递过去:“这点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常在清笑着将钱推回,“将军这就见外了。”
“相逢即是缘分,我家就在林子那头的坡下,离这儿不过半里地。”
“小将军浑身是泥,总得换身干衣裳,不然要染风寒的。”
她低头理了理铁笙的衣襟,“况且我家男人去镇上帮工了,家里就我娘俩,不过添双碗筷的事。”
罗雪雁看向沈信,见他正低头打量沈丘
沈丘裹着披风仍在发抖,泥浆顺着发梢往下滴。
再往前赶,天黑前未必能找到驿站,倒不如先去这女子家歇歇脚。
“那就叨扰了。”
常在清转身牵起铁笙,“我家有几间厢房,收拾得干净,”
“还有我男人留下的几件旧衣裳,小将军或许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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