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院的地上晒着半串玉米,旁边摊着张竹篾匾,晾着些切碎的南瓜干。
土坯房的木门有些陈旧,门后挂着串晒干的艾草,绿得发黑。
铁笙拉着沈丘往东厢房走。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张旧木床,上面叠着床打了补丁的蓝布被。
旁边堆着几件洗得发白的短打,正是田力生前常穿的衣裳。
“这些是我爹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铁笙拿起件灰布褂子递给沈丘,“我娘浆洗得干净,就是旧了点。”
沈丘褪去湿衣时,才发现贴身的里衣已被泥浆泡透。
穿上田力的褂子时,意外地合身,使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西厢房里,沈信正打量着墙上挂着的弓箭。
牛角弓的弓梢有些开裂,箭袋里插着三支铁簇箭,簇尖虽有些锈迹,但磨得锋利。
这制式分明是军中常用的长弓,只是弓弦换过几次,箭杆上还刻着个模糊的 “沈” 字。
他伸手碰了碰弓身,指腹触到熟悉的木纹,心头疑云更甚。
厨房飘来饭菜香
罗雪雁正帮常在清择着青菜。
竹筐里的菠菜带着泥土,根须上还缠着湿泥,萝卜个头不大,表皮光滑,显然是精心侍弄过的。
“妹妹这手艺真是绝了,”
罗雪雁看着灶台上的铁锅,里面正炖着南瓜,金黄的瓜肉咕嘟着,
“光是闻着就馋人,我在家除了舞刀弄枪,连粥都熬不好。”
常在清笑着往灶里添了把柴:“夫人说笑了,您既要操持家务,还要关心军中事,哪有功夫学这些粗活。
“我这也是没办法,地里种啥就吃啥,慢慢也就练出来了。”
说罢便舀了勺猪油倒进炒锅,刺啦声里,葱花的香味漫开来。
沈信走进厨房时,看见铁笙踮脚给沈丘递水
两人凑在窗边说话,脸上都带着笑。
他刚要开口问弓箭的事,听见铁笙对沈丘说:“我外公以前可厉害了,是沈老将军手下的百夫长,叫常虎,
你听说过吗?我娘说,外公当年跟着老将军打仗,身上中了七箭都没死呢。”
沈信的脚步猛地顿住。
常虎这个名字他记得清楚,是父亲麾下的老将,三十年前在一场战役中重伤退役,后来便没了音讯,
没想到竟有个女儿在这乡下。
他看向常在清,见她正低头翻炒着青菜,侧脸在火光里显得柔和,倒真有几分将门之后的沉稳。
“原来如此。”
沈信走上前,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切,“常老将军当年英勇善战,家父时常提起。”
常在清抬起头,眼里闪过诧异,“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家父卸任后便嘱咐我们,安稳度日就好。”
她将炒好的南瓜盛进粗瓷碗里,金黄色的瓜肉上淋着些酱油,香气扑鼻,“快尝尝吧,看合不合口味。”
罗雪雁夹了块南瓜放进嘴里,软糯香甜,不由得赞道:
“在清妹妹这手艺,真是没得说!”
“要是在定京开个馆子,保管生意兴隆。”
饭桌上,散发着玉米的清香,还有一碟腌萝卜,清脆爽口。
沈信看着眼前和谐的景象,再想到墙上的弓箭和常虎的身份,心头的疑虑渐渐消散,
觉得这趟意外的停留,倒像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谢宅
紫檀木桌前,堆叠的地契还带着潮气,
城南绸缎庄到西街的酒肆,谢鼎和玉真公主留下的产业像张密网,将定京的繁华牢牢兜住。
“玲珑阁的人已在后门候着。”
季羽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这批银票换成了大梁的通宝,不会引人注目。”
谢景行 “嗯” 了一声,将最后一张地契塞进锦盒。
窗外传来一阵车马声,是谢长朝从定王府回来
随行的还有几个挎着长刀的护卫,比府里的老仆们利落得多。
“嫡子又如何?”
谢景行看着镜中自己的脸。
镜中人身着玉冠束发,锦帽貂裘,浑身透着世家公子的矜贵,
可府里的门客们路过他的院子时,脚步总是匆匆,转头却往谢长朝的书房钻得勤快。
昨日在花厅议事,谢长朝不过提了句 “定王有意疏浚河道”,
那群平日里围着他阿谀奉承的门客,竟瞬间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
把他这个正主晾在一旁。
谢长朝那副谦和的样子,眼底的得意却藏不住
庶子沾了定王的光,连走路都带着股扬眉吐气的劲。
“这侯府倒成了他人的踏脚石。”
“只是谢长朝与傅修宜走得太近,府里的眼线说,他昨夜还在定王府待到三更。”
谢景行端起茶杯,
他是大梁睿王,多年前玉真公主生下真正的谢景行后,母子二人因一场 “急病” 暴毙
随后,他便被秘密送进谢府,顶替了真正谢景行的身份,潜入明齐。
谢鼎对此一无所知,只当他是自己的嫡子悉心教养。
本以为谢鼎战死,他借着嫡子身份更便利地行事,
没料到谢鼎不仅没死在文惠帝的阴谋下,反而平安归来,解甲归田
谢长朝也搭上了定王这艘船。
有权无名的庶子,有名无权的 “嫡子”,这般局面,让谢景行如履薄冰。
“让玲珑阁的人加快速度。”
“这批货送走后,把西街那间当铺兑出去,换成药材。”
他瞥了眼窗外,谢长朝的随从正扛着几箱礼物往书房去,红绸包裹的箱子上,印着定王府的烫金纹章。
季羽书点头应下,忽然压低声音:“门客里有几个是定王府的人,昨日在酒肆议论,
说谢长朝迟早要顶替您的位置。”
谢景行不怕谢长朝夺权,怕的是这庶子在定王面前过于得势,引来更多关注。
谢景行瞥了眼谢长朝的房间:“羽书,你觉不觉得,谢长朝兄弟俩变得蹊跷?”
季羽书皱眉:“谢长武从前最爱斗鸡走狗,上个月却突然把自己锁在倦云轩,整日对着佛经发呆。
谢长朝更不必说,三年前还是个连《论语》都背不全的草包,
如今竟成了墨澜书院的教书先生,连裴琅都得对他承让三分。”
“谢长朝在墨澜书院讲授的那些东西,绝非寻常儒士所能知晓。”
“前几日,听闻他能随口引述西域诸国的典章制度,连国子监的博士都自愧不如。”
“就说那关于西域屯田的记载,
据我所知,只有皇室秘藏的《西域图志》里才有详述,寻常人根本无缘得见。
“谢长朝一个久居定京的庶子,怎会对这些如此了解?”
“除非有人在背后为他提供这些秘辛。”
谢景行的视线转向倦云轩的方向,那里一片沉寂,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
“再说谢长武,他在倦云轩闭门不出,也绝非只是诵经礼佛那么简单。”
谢景行的声音压得更低,“那次隐约能看到的那双洁白如玉的腿,绝非府中寻常丫鬟所有。”
“可自从那次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那女子的踪迹,连半点声响都没有了。”
“还有方氏,”
“从前她见了我,总是冷嘲热讽,言语刻薄。”
“可近来,她竟对我和颜悦色起来,甚至有时还会主动问候我的起居。”
谢府的每一个变化在谢景行心头,他愈发觉得前路艰险。
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谨慎,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处境中保全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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