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立于在朝堂之上,目光扫过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最终落到了那高坐龙椅之上,岿然不动的赵进身上。他仿佛置身事外之人一般,冷眼旁观着底下这场纷争。
刑部尚书林循站了出来,声音洪亮道:“陛下!方铮所犯诸罪,桩桩件件皆是证据确凿,刑部已然逐一核查无误,按律当处以极刑,还请陛下速速下旨,以正国法!”
“林尚书,此言差矣呀!”李严明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方铮此人尚有疑处,臣阅方铮之过往,深觉此人资质平庸,何以能任大同巡抚一职?其中必有蹊跷!若就此结案,无异于草草了结,恐难服众。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背后隐情。”
“李大学士这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林循当即反驳道,“方铮利欲熏心,做出如此不忠不仁之事,正当速速处决,以儆效尤!何必为此等小人再兴师动众?”
“林尚书今日为何如此着急,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处死方铮?”李严明意味深长道,“难不成是想着遮掩什么?”
“李大人!慎言啊!”林循神情激愤,转向赵进道,“陛下!臣等辛辛苦苦为朝廷做事,一片忠心,苍天可鉴,日月可照啊!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此案岂能由得刑部独断?”李严明继续施压,“方铮入京后便一直关押在刑部大牢之中,看管审讯皆是刑部一手操办!按照律法,当将人移交大理寺官员复核才是!刑部如今迟迟不放人,意欲何为?”
林循拱手道,“此乃陛下旨意!方铮此人在大同时,曾意欲对仙蕙长公主动手,陛下早已下旨将其诛杀。”
众人看向龙椅上的赵进,只见他垂眸翻看着面前的案卷,像是对底下的针锋相对不曾察觉。
此时,谢成覃站了出来,“此事臣亦是有所耳闻!方铮在大同地界调动兵士围困长公主,险些酿成大祸!他一个小小巡抚,何来如此大的胆量?敢朝长公主动手。臣还听闻,当时在场的不仅有长公主,还有安王殿下!”
此言一出,朝中官员皆是哗然。谢成覃这话毒辣极了,无异于将赵进置于火上烤,若是赵进下旨斩杀方铮,难免会引人猜忌,许多老臣更是会暗中思忖,这其中莫非有陛下的手笔?涉及先帝血脉,赵进总要忌惮几分的!
谢成覃看着御座上的赵进,眼中满是得意,若他想不被人诟病,只得派人细查此案,到时难免会涉及六部官员,他便是不想动自己的人,也得做给天下人看。
“哦?”赵进抬眼,“此事朕都竟也不知。林循,此事可真?”
林循慌忙跪了下来,“臣惶恐!此事臣实不知情!”
赵进将目光转向谢成覃,“那谢卿,又是从何处知晓此事的?”
谢成覃没料到赵进会拿此事反将一军,此时也只得支吾道:“臣门下学生亦在大同任官,前些日来信问候,顺带提及此事。”
赵进微微一笑,“那看来是刑部的失职了!这么大的事竟给略了过去。”
林循急忙应道,“是臣失职!臣回去之后定当详查此事!”
“谋害皇亲,罪同谋逆!陛下只是下令将方铮斩首,已是格外开恩!不然按其所作所为,即便是处以极刑也不为过!”
眼见局面又要僵持不下,队列中有人出来道:“陛下!臣有本要奏!臣与方铮乃是同科进士,两年前他入京述职,曾邀臣饮酒,席间曾笑言,此次打点是花了大价钱的,必得个好去处!臣当时只当他是醉后乱语。然此次事发,臣以为其中必有文章,故而今日谏言!还请陛下细查此事!”
李严明步步紧逼,面上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陛下!若此事为真,岂非是朝堂之中有人行卖官鬻爵之事?此乃动摇国本的大事啊!还请陛下彻查!”
这话让梁越心头一紧,连忙去瞧赵进的神色,却发现赵进此时也正打量着自己,于是急忙低头避开,头上冷汗直冒。
此时朝堂上众人也算看得明了,内阁借此案打压六部之心昭然若揭。于是众人齐齐望向赵进,想看看他是个怎样的反应。
赵进不慌不忙地将下面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并未理会还在据理力争的双方,转而看向宋澜,“宋澜,此事你最早经手,该是比旁人更了解,你说说,此事你如何看?”
宋澜自然是想赵进彻查,只是尚未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内侍高声通报:“仙蕙长公主在外求见!”
赵进唇角微扬,身子往前微探,“哦?正好,此事仙蕙也涉及其中,不妨听听她是如何的主意!来人,宣!”
众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好端端的,仙蕙长公主怎会掺和此事?
宋澜看着一身朝服的赵寻英缓缓从自己身边走过,想要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最终也只是无力地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前去。
谢成覃更是眉头紧蹙,知晓此事涉及赵寻英之时,他就曾派人前往别苑,想借长公主的势向赵进施压,不曾想,全被赵寻英的人挡在了外面。不仅如此,这些日子,赵寻英几次三番同前朝老臣往来,不知是在密谋着什么。今日朝堂之上,他几次煽动,见那些老臣无动于衷,心头便隐隐不安。此刻见赵寻英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殿之上,更是心如擂鼓。
赵寻英环顾一圈跪着的大臣,才从容上前来屈膝道:“陛下!臣妹今日进宫,原是为了开府一事前来谢恩,不曾想意外听闻朝堂之上正在讨论方铮一事,心中惊讶,故而冒昧入殿,还请陛下恕臣妹擅问之罪。”
赵进虚虚抬手,“皇妹快些平身。此事皇妹涉及其中,纵使是你不问,此事有了结果,朕也是要让人告知于皇妹的。”
两人一唱一和,倒让殿上的群臣摸不着头脑了。现下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唯有宋澜,凝视着正前方赵寻英的背影,心中思绪纷杂。从最初起,她就不愿卷入此事,后来在大同府中做主调查,也是刻意给自己留下余地,哪怕是入了京,她想的也还是涉身事外,何以今日竟主动现身?
“陛下,此事内情,想来没有比臣妹更是清楚的了!今日上殿也是想着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个明白。”赵寻英一字一句道,“臣妹坚持押方铮回京受审,除却此人罪大恶极,当公示于众以敬后效外,更是因此人身上尚有许多未查明之事!方铮所贪银两几何?包庇纵容之人有谁?以及其背后可有依仗?此事绝非是处决一人便可了事,该是要追回其贪墨赃银,治罪其包庇纵容之人,揪出其背后依仗之势,方能给朝臣百姓一个交代!”
谢成覃闻言,心中一喜,暗自在赵寻英和赵进之间来回打量,这话听着竟像是赵寻英在向赵进问责?岂不是正合他意!如此他坐山观虎斗就是了!
赵进闻言面色不变,淡然道:“那依仙蕙之言,此事该是如何处置?”
“自是要三司会审,陛下亲督,才能令天下人信服。”
“哦?是吗?”赵进轻敲着座椅,若有所思地扫视殿下群臣。
众人默然,梁越此时站了出来道:“长公主,区区一个方铮,何须如此兴师动众?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方会审,还怕查不清楚此案吗?”
赵寻英转身讥讽道:“梁尚书,行刺皇亲,私下养兵,贪墨包庇……这桩桩件件数下来,哪条不是动摇国本社稷的重罪?怎么落在大人嘴里,就成了轻飘飘的一句兴师动众了?”
“这……是臣失言,让长公主误解。非是臣不重视此案,只是,也不用劳烦陛下圣驾吧!若殿下不放心,大可将此事交由三司会同六部及通政使圆审便是。”
赵寻英看向赵进,“陛下以为如何?”
梁越还想再劝,被赵进抬手制止,“此事,就依仙蕙所言吧!另外,着仙蕙与朕同审此案,以示公正。”
此言一出,殿内老古板的御史们顿时哗然,“陛下,此事不妥啊!仙蕙长公主一介女流,何以能升堂断案?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啊!”
“是啊!陛下今日允仙蕙长公主上朝议政已是格外恩典,如何还能与陛下同审此案?岂非将祖宗家法置于不顾啊!还请陛下三思!”
赵寻英只留给那些个老顽固一个背影,缓声道:“御史怕是忘了,早在十多年前,我便已站在这议事殿中了。这么多年过去,御史是都忘了吗?”
“即便如此,本朝也从未有女子公堂断案之先例!”
“是吗?”赵寻英低头轻笑,“既未有先例,那本宫便做这第一人,又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满殿寂然。唯有龙椅之上赵进格外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皇妹此言让人耳目一新啊!当真是好气魄!既如此,便这么定了吧。”
散朝后,众人皆是惊魂未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窃窃私语道刚刚朝堂发生的变故。实在是今日之事出乎所有人意料,陛下竟同仙蕙长公主站在了一处。
内阁今日虽是达成了目的,可这个局势走向也是让他们始料不及,出了议事殿便往文渊阁走去。
梁越看着面色如常的卫轲,嘲讽道:“如今,卫大人还觉得此事与你我无关吗?”说罢便拂袖而去。
卫轲面上还是强装镇定,心中也是惊疑不定,盘算道:内阁此番是下了功夫要对六部下手,自己与方铮也无多深的交情,难保到时候不会被攀咬出来,到时……
陛下今日这番究竟是何用意?
卫轲望着阴霾的天,长叹一口气道:“看来,得早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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