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燎意的讲座确实精彩。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报告厅，每一个音节都如此沉稳、冷冽，又带有不容置疑的权威。
台下坐满了学术界翘楚和热爱科研的年轻学生们，短短十多分钟，掌声已经爆发了好几次，那些晦涩的术语以及复杂的神经反射理论，在傅燎意口中仿佛成了最浅显的道理，引得满座惊叹。
可喻舟舟一个字都听不懂。
“前额叶皮层对痛觉信号的调控…”
“杏仁核在创伤记忆中的…”
“所以在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经…这种改变是相互的…”
“或者说，是一种悖论。”
那些专业词汇在喻舟舟的耳边飞来飞去，却始终飞不进他的大脑。
他的注意力全在后门那边，陆高轩已经带人准备好了，正蹲守在阴影里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喻舟舟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台上，傅燎意单手解开了西装最上面的扣子，修长的手指划过幻灯片遥控器。
聚光灯下，他的侧脸线条优美，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却在扫过观众席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喻舟舟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现在，让我们看一组数据。”
傅燎意的声音依然平稳，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停顿只是错觉。
陆高轩这边又在打手势了，这次手势更加急切。
喻舟舟却突然在这时候恍惚起来。
真的要走了吗？
这一走，他就再也听不到这个男人在他耳边温柔纵容地喊他舟舟了，再也不能在男人认真工作时，趴在男人怀里缠着男人喂他吃蛋糕了，也再也不会有人那么炙热而疯狂地把自己困在他身边了…
报告厅里这时又爆发出一阵掌声。
傅燎意微微颔首致意。
这个男人是那么优秀，完美。
可是…
喻舟舟最后看了一眼台上的傅燎意，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后门的消防通道那里跑去。
他必须要下定决心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会场的瞬间，报告厅大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推开几个保安的阻拦，冲进会场。
“傅燎意，你这种学术不端，剽窃他人学术成果的人，是怎么有脸大言不惭地在这里夸夸其谈的啊？”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柯仓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沓文件，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冷笑。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你上个月发表在《frontier》的那篇sci论文，实验数据和推论全部照搬了宁康集团实验室的研究员未公开发表的著作，还有…”
柯仓大步走向讲台，声调越来越高，“你去年申请的NSF基金使用的样本量也根本不符合申报标准，但你还是进行了违规申报，我一直在你身边工作，这些证据我统统已经掌握，傅燎意，你最好还是自己承认了，否则，我手里的这些资料，足以让你在学术界彻底身败名裂。”
会场瞬间哗然。
本来受邀来拍摄报道的电台记者们也纷纷将镜头转向柯仓，闪光灯此起彼伏，前排的几位教授脸色骤变，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这件事。
喻舟舟僵在原地，心脏狂跳。
怎么可能？
他承认，傅燎意是坏蛋，是变-太，可是傅燎意的学术水平一直都很严谨，就连在陪他时，也常会抽空翻阅文献资料，为了新的课题和论文，更是将自己近乎完全泡在了实验室里，柯仓为什么要这样造谣…而且…而且柯仓不是喜欢傅燎意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台上的傅燎意却出奇地平静。
他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只是慢慢摘下了眼镜，用西装口袋里的丝巾擦了擦镜片。
“柯仓，原来一直是你在收集我的科研记录。”
他开口，声音依然沉稳，却多了一丝危险的寒意，“你确定要在这种场合讨论这个？”
“如果不是因为你小时候曾帮助过我…你以为，你能有机会参与我的研究，你以为，你现在能够站在这里诬陷我？”
柯仓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又冷笑道：“怎么，傅教授一直扯开话题，是不敢当众解释？”
会场骚动更甚。
喻舟舟这时看到陆高轩在门口焦急地冲他招手，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了。
他咬咬牙，转身就往门外冲。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喻舟舟下意识回头，只见身处在舆论漩涡正中的傅燎意居然直接扔下话筒，大步跨下讲台。
学者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教授居然一把推开拦路的记者，径直朝后门追来。
傅燎意目标明确，步伐凌厉，眼睛正死死锁在喻舟舟的身影上。
“喂！傅燎意，你给我站住！我一定会举报你的！我现在就要举报你！”
柯仓没想到自己居然像个小丑一样被傅燎意扔下，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在后面喊，“你们拦住他啊！他涉嫌造假啊！”
但无人敢动。
傅燎意周身的气场太可怕了，像一头被触怒的野兽。
他一把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
“舟舟。”
回音的余韵让他的声音既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在耳畔响起。
“出来，我们回家。”
喻舟舟的心狂跳不止。
他正同陆高轩躲在楼梯间的狭窄角落，他和陆高轩蜷缩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傅燎意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神经上。
傅燎意就堵在出口通道那边，喻舟舟根本就没有办法出去。
“舟舟，我知道你躲在里面。”
傅燎意声调温和，像是平常哄任性的喻舟舟一样，“你出来，我们回家，我保证，这次我不会生气。”
喻舟舟怕得浑身发抖，眼看傅燎意的脚步快要逼近，他下意识的后退，结果踩断了一个什么东西。
“咔嚓”
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脚步声突然停了。
下一秒，傅燎意的皮鞋出现在转角处。
就在傅燎意将要发现喻舟舟的刹那，陆高轩挺身而出，用尽全力抱住傅燎意的腰：“郁周！快跑！”
喻舟舟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动了起来。
他踉跄着冲向出口，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身后传来的打斗声。
傅燎意低骂一声，手肘狠狠击向陆高轩的后背，陆高轩却死不松手。
傅燎意眼神一厉，借着身高优势一个过肩摔将人掼在地上，转身就追。
黑暗的通道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
喻舟舟跑得肺都快要炸开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符一样。他能感觉到傅燎意距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那股熟悉气息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侧门窜了出来。
“我终于等到你了！”
居然，居然是消失已久的秦正丰，他手举一块砖头，双眼充血，嘴角也扭曲的咧开着，向着喻舟舟的方向追去。
“我在别墅蹲守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出来了，你害了我，你们害了我，我一定要报复你！你跟我的小傻子长得那么像，说不定你死了，我的小傻子就能回来了，哈哈哈，郁周，去死吧！”
原来，秦正丰自从被退学后，整个人就变得精神状态不正常了，他好几次都徘徊在傅燎意的住处，奈何那里保镖太多，他没有机会下手，今天，他得来消息，说是喻舟舟会来宁大听讲座，本他于是潜藏在出口通道，打算等讲座结束后就杀了喻舟舟。
在看到准备行凶的秦正丰时，傅燎意的瞳孔骤然紧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但是喻舟舟并不知道。
他闷头在跑，他听到后面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以为是陆高轩和傅燎意打架，便想，陆高轩都为他受伤了，他就更不能停下，跑得更快。
但那一声闷响，其实是秦正丰的砖头砸在了傅燎意的前臂上。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原来是你几次三番去别墅外破坏监控啊，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休想伤害舟舟。”
傅燎意冷笑，声音里带着血腥气。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掐住秦正丰的脖子将人掼在墙上，却在下一秒被秦正丰的膝盖顶中腹部。
两人扭打在一起。
傅燎意刚才和陆高轩的搏斗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加上手臂受伤，动作明显迟缓。秦正丰趁机又是一砖。
“咚！”
这一下结结实实砸在傅燎意额角。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锋利的眉骨流进眼睛。傅燎意晃了晃，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喻舟舟终于冲出了出口。
“舟...”
第二块砖带着风声再次落下。
傅燎意重重倒在地上，最后的意识里，是喻舟舟头也不回的背影。
*
喻舟舟对通道中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此时此刻，他按照约定上了祁言的车，傅垚也果然拿回了他的护照，一切都很顺利。
飞机起飞时，喻舟舟望着舷窗外漆黑的夜空。
云层之下，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是一场即将醒来的梦。
他自由了。
喻舟舟想，他终于要彻底告别傅燎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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