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高挑丰满的秀女手上举着一把团扇,啧啧道:“看看,看看,这绣的是乌龟?还是王八?”
围观的秀女发出一阵哄笑。
一名脸上婴儿肥还没退完的秀女伸手去抢,却怎么都够不着,她急得涨红了脸道:“还我团扇,不然我告诉齐姑姑了。”
高挑丰满秀女一副猫玩老鼠的神态,戏谑道:“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方才齐姑姑出门之时,吩咐我照管你们。不过,你告我又如何?你爹告了我爹三年,告倒了么?我还真告诉你,我爹能在公堂上赏你爹一巴掌,我也能在此教你一些规矩。”
婴儿肥秀女两眼噙泪,抿嘴去掰她手腕,意图夺回自己的团扇。
青绿凑到一名独自安静地站在外围看热闹的秀女身边问:“姐姐,这是唱的哪一出?”
秀女扭头,青绿看见一双眼梢微微上翘的狐狸眼,乌黑的长眉使得整张脸显出几分英气。
她打量了青绿一眼,反问:“新来的?”
青绿点头:“嗯。”
她看着青绿纯净如水的双眸,去了几分戒心,努了努嘴道:“看见桌上摆着的龟背竹没有?今日学描图绣花。”轻声介绍争吵的二人,“夺人团扇者是徐州琅邪郡都尉之女,名姹紫,被夺扇的是琅邪县县令之女,名汤圆。”
青绿默然:县令之女,难怪。因饶有兴趣地问:“姐姐,你呢?”
她并不掩饰,淡淡道:“我复姓钟离,单名梨,双亲已故。”顿了顿,向青绿投去探寻的目光,意思很明显。
青绿低头道:“我姓凡,唤我青绿即可。与姐姐一样,爹娘已逝。”
或许是同病相怜,钟离梨脸上的戒备化为关切,主动向她介绍事情的起因:“方才椒房殿大长秋令来唤齐姑姑,刘姑姑走得急,便让姹紫照管一二,姹紫在秀女中年龄最大,又是个爱管事的。”
才说至此处,便听见汤圆发出带着哭腔的惊呼:“姐姐,求你别剪。”
青绿与钟离梨同时抬头,便见姹紫拿着剪刀在绞团扇,嘴里冷笑道:“姑姑说了,凡绣得不好的都要毁掉重做。”
汤圆伸手去夺,不料中指碰上了剪刀,拇指指尖一下冒出了鲜血。
一名明显是姹紫同伙的头插金钗的秀女装腔作势地警告:“一会可别在姑姑面前告黑状哦,我们都看见是你自己碰上刀尖的。”
汤圆嘴里含着食指,颓然坐在凳子上,低头不再说话。
青绿有些感慨,都说后宫连着前朝,前朝势力有多大,后宫的地位便有多高,但即便父辈势大也不能仗势明着欺负人吧。不由皱了皱眉,但一想到大哥的嘱咐,便按捺下拨刀相助的冲动。
却见钟离梨几步向前夺下姹紫手上的剪刀,大声道:“她绣得好与不好,自然有姑姑评判,还轮不着你拿了鸡毛当令箭,你再欺负汤圆,我告诉齐姑姑去。”
姹紫撇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京兆府议曹掾的妹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真是狗拿耗子。”顿了顿,“哼,议曹靠嘴皮子吃饭,也不是什么好鸟。”
钟离梨狐狸眼闪着怒火:“骂我可以,不许说我哥。”
姹紫轻蔑道:“兄妹都一个德性,不过是搬弄唇舌的小人罢了。说了又如何?有本事你打我呀。”
钟离梨扬起右手“啪”地一下,出其不意给了她脸上一巴掌:“这可是你求我的。”姹紫惊得捂住自己的脸:“你竟敢打我?”伸手便去扯她的头发。
两人撕扯着翻滚在地上。
秀女们皆是豆蔻年华,不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之辈,一时唯恐天下不乱,分成两派跟着起哄,室内顿时乱如圩场,几个胆小怕事的退到远处旁观。
汤圆一见事情闹大,急得拦在姹紫和钟离梨之间,哭着对姹紫道:“姐姐,都是我的错,团扇我不要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姹紫和钟离梨悻悻然住手,劝架的秀女趁机将二人分开。
姹紫也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便就坡下驴对汤圆道:“你跪下向我叩三个头,说‘好姐姐我错了’,我便饶了你。”将团扇扔到地上。
汤圆咬咬牙,双膝一弯跪在姹紫面前便要叩头。
青绿忍无可忍,伸手一把抓住她的领子扯了起来,便看见她一张惊恐的不知所措的脸。
青绿冷冷地对她道:“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她做甚?”
姹紫也是一愣,抬眼傲慢地上下打量了青绿好一会,见她一身衣裳面料及做工均是上乘,然长相却差强人意,黑黑瘦瘦的毫无动人之处,怎么看都不像出身权贵之家,因不屑道:“呵呵,又来个咸吃萝卜的。你爹是县令还是都尉?看来这里的贱人已自成一窝,都敢管本姑娘的事了。”
金钗秀女讥讽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仔打地洞。蛇鼠一窝抱团取暖呢。”
青绿冷笑:“你管我是蛇是鼠,路遇不平,踩上几脚,本姑娘乐意。”
姹紫气得脸色泛红,她这段时日还未被人如此轻视过,将前胸几乎挺到了青绿的鼻尖:“贱人,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劝你先回去问问你爹,再来这里丢人现眼。”
青绿皮笑肉不笑道:“我倒想问问你爹是谁。”
姹紫睨她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不说也罢,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金钗秀女大声帮腔:“我只说如今苣若殿的一宫之主,容华姹嫣红,便是姹紫的胞姐,你怕不怕?”
当朝嫔妃等级分为十级,皇后为特级不计在内,一级婕妤、二级经娥、三级容华……到十级少使,皆与朝廷官员一样有相应俸禄。少使之下,便只能算是一般宫人,最低等的称为家人子。
后宫目前有一名婕妤、两名经娥、三名容华,容华的身份不可谓不贵重。
青绿一听,身子夸张地颤抖了下,两眼朝上一翻,说了句:“我的天,好怕怕哦。”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众秀女轰然大笑,姹紫鄙夷道:“你以为装死便不用说出你亲爹是谁么?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
钟离梨去扶青绿,青绿推开她,赖在地上,以手抚胸缓了好一会,弱弱道:“也没甚不敢说的,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凡名青绿,凡羲是我亲爹。”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炸雷在众秀女耳边炸响,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但凡仗势欺人的哪个心里没有一张权势图?乖乖,谁招惹得起凡家?
曾有官二代在凡羲丞相去世后,以为有机会替被凡丞相处罚过的亲爹翻案,孰料上朝时诉求才念到一半,皇帝便不耐烦地下旨:“罚银万两,再有下次,没收全部家产。”
如今虽说凡丞相已故,但凡家满门俊彦皆是潜龙在渊,活腻味了才去招惹凡家。
众秀女转而又来了兴致:青绿是补选的秀女么?果真如此,她的位份必定远在姹紫之上,强龙与地头蛇相斗,看来这下半场戏比上半场还要精彩。便连在外围远远站着的几名秀女也围拢过来,满脸兴奋。
饶是姹紫脑子转得快,虽懊恼自己树了个强敌,却又为自己打气:不怕,瞧这丫头乌漆墨黑的小脸蛋,这一马平川的小身板,只有被打入冷宫的份,何况自己的亲姐姐还是一宫之主。马上换了一张笑脸,对青绿屈膝福了一福道:“怨姐姐眼拙,没看见妹妹在此。”
又笑道:“妹妹是新来的秀女吧,如此甚好,我们还真是姐妹呢。”
青绿一脸的不屑:“不是秀女便不能来教习室么?皇后娘娘令我来向各位姐姐学规矩,未曾想这里却是如此的没有规矩。”
姹紫心里一块石头落到地上,不是竞争对手就好。但一听是皇后所派,心一下又提上了嗓子眼。
但凡后宫人等,无不畏惧皇后,此事若传出去,到底是她挑起的事端,便有些不寒而栗,因又陪着小心道:“此事原是姐姐的错,求妹妹不要禀告皇后才好。”
青绿有心捉弄她,一脸坏笑地怼脸问道:“不禀告皇后也行,得看汤圆是否答应,你跪下向她叩三个头?看她可愿意原谅你?”
众秀女窃窃私语:“京师皆传凡二姑娘惯会作妖,果不其然,叫姹紫给汤圆叩头,岂不是让鹰给雀认错?”
料不到姹紫却是个能屈能伸的,她轻移莲步到汤圆面前行了一个福礼,满脸诚恳道:“今日原是我的不是,求汤圆妹妹原谅。”作势便要下跪。
吓得汤圆脸色煞白,伸手死死架住姹紫哆嗦着道:“姹紫姐姐,别这样,我受不起。”
青绿受不了这些虚假客套,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好了,本姑娘也乏了,今日之事也不必禀告齐姑姑,免得她老人家还得费劲巴拉地处置。”
斜撇着几名几个离得稍远的秀女,加重语气道:““别以为没有参与,便可到外头乱嚼舌头,更存着那等事不关己能趁机上位的心思,话撂这了,不劝架便是失责,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风浪来了,各顾各的,都不得好死。”
众秀女连连点头,不知为何,她们对这名黑黑瘦瘦长相毫不起眼的小姑娘有些忌惮,是她的出身?又或是她身后的皇后?或许两者都有吧。
汤圆嗫嚅着更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青绿一翻白眼:“我自然知道是一条绳不是一条船,但这么多姐姐,没有一条船如何装得下?这会子你倒有胆子来驳我了。”
吓得汤圆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退到钟离梨身后。
青绿看看遍地狼藉,对众秀女道:“麻溜的,收拾战场,不能让齐姑姑看出丝毫端倪,还要比她在时更好,不然显得一群大家闺秀忒没教养。”
心道:学个屁的规矩,看看怎么溜出去找寻当年的蛛丝马迹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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