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比李时语预想的要愉快得多。许砚的厨艺确实出人意料,那道海鲜意面甚至比她吃过的许多餐厅都要美味。海风轻拂,带着微咸的气息,她不知不觉喝完了第三杯红酒。
"所以,"许砚为她斟上第四杯,"为什么这么讨厌'霸道总裁'?"
李时语的手指在杯沿画着圈,酒精让她的思绪有些飘忽:"你知道我为什么失业吗?"
许砚摇头,眼神专注。
"连续加班三个月,几乎晕倒在办公室。"李时语冷笑一声,"最后收到的不是获奖,而是一纸解约书。而我的上司,给出的理由是'不符合预期影响团队效率'。"
许砚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违反了劳动法。"
"哈!"李时语夸张地挥了挥手,"对他们来说,法律不过是用来钻空子的工具。你们这种人,不都是这样吗?"
"我们这种人?"许砚的声音沉了下来。
"西装革履,高高在上,把员工当工具使唤。"李时语又灌了一口酒,"特别是你,继承家业,懂什么人间疾苦?"
许砚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身:"跟我来。"
"去哪?"
"让你看看'我们这种人'的真实面目。"
李时语不情愿地跟着许砚来到游轮下层的一个小舱室。推开门,她惊讶地发现这是一间简陋的船员宿舍,六张窄小的上下铺挤在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里。
"我十六岁开始,每年暑假都在自家船上打工。"许砚靠在门框上,"从最底层的清洁工做起,洗甲板、擦马桶、凌晨四点起来准备早餐。"
李时语挑眉:"富二代体验生活?"
"是父亲的要求。"许砚的声音平静,"他说要想管理好企业,必须先了解最基层员工的辛苦。"
月光从小圆窗照进来,在许砚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李时语突然注意到他眼角有几道细纹,不像是笑纹,倒像是长期皱眉留下的痕迹。
"即便如此,你现在不还是高高在上的总裁?"她努力维持着嘲讽的语气,却感觉力度大不如前。
许砚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向最角落的那张床铺,手指抚过粗糙的床单:"知道吗?这张床我睡了三个夏天。有次台风天,整夜都在吐,第二天照样要五点起来工作。"
李时语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了。酒精和许砚低沉的声音让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我并不是说我们一样。"许砚转身看她,"只是想告诉你,标签化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无论是对'霸总',还是对'刁蛮大小姐'。"
李时语抬头:"谁刁蛮了?"
"我道歉。"许砚举起双手,嘴角却上扬,"标签确实令人不快,不是吗?"
李时语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气呼呼地转身离开。这男人怎么回事?明明是她计划要羞辱他,怎么反倒被教训了一顿?
回到甲板上,夜风稍微吹散了些许酒意。李时语盯着漆黑的海面,思绪纷乱。她原以为许砚会像其他富家子弟一样被她的挑衅激怒,没想到他不仅接下了所有刁难,还反过来让她质疑自己的偏见。
"在想什么?"许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在想你这个人真讨厌。"李时语头也不回地说。
许砚轻笑一声,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醒酒茶。"
李时语迟疑地接过,茶香中带着淡淡的薄荷味。"你不会下药了吧?"
"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许砚靠在她旁边的栏杆上,"刚才在海里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句话让李时语匆忙喝了一口茶掩饰慌乱,却被烫得吐了吐舌头。
"小心烫。"许砚自然地接过杯子,轻轻吹了吹,"我母亲教的配方,对宿醉很有效。"
月光下,他低头吹茶的样子莫名温柔,与白天那个驾着帆板在海浪中穿梭的男人判若两人。李时语注意到他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谢谢。"她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许砚的手,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窜上手臂。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显得尴尬。游轮轻轻摇晃,像一只巨大的摇篮。李时语突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眼皮变得沉重。
"累了?"许砚问。
"有点。"她难得老实承认,"这几天都没睡好。"
"我让人准备了客房。"许砚接过空茶杯,"如果你想留宿的话。"
李时语警觉地看着他:"单独一间?"
"当然。"许砚的表情坦然,"除非你有其他想法?"
"做梦!"李时语转身就往客舱方向走,却因为船身一晃差点摔倒。
许砚及时扶住她的肩膀:"小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稳固,李时语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甩开。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那杯醒酒茶的作用,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客舱比想象中豪华得多,堪比五星级酒店套房。李时语站在门口,突然有些踌躇。
"所有用品都是新的。"许砚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浴室在左边,睡衣在衣柜里。有任何需要可以按床头铃。"
"等等。"李时语叫住准备离开的许砚,"你...为什么要这样?"
许砚转过身,月光从舷窗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银边:"怎样?"
"容忍我的无理取闹。"李时语绞着手指,"按照常理,你应该早就被我气走了。"
许砚沉默了片刻,突然向前一步。李时语下意识后退,背抵在了门框上。
"因为我喜欢你生气的样子。"许砚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喜欢你瞪着眼睛像只炸毛的小猫,喜欢你绞尽脑汁想刁难我的样子。"
李时语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许砚离得太近了,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海洋气息和醒酒茶的薄荷香。
"你...你有病。"她最终只挤出这么一句。
许砚大笑起来,向后退开:"晚安,Stella。做个好梦。"
门轻轻关上,李时语滑坐在地毯上,双手捂住发烫的脸。这算什么?她明明是来恶搞这个"霸总"的,怎么现在反倒像是被调戏的那个?
浴室的热水冲走了部分疲惫,但无法平息混乱的思绪。李时语换上丝质睡衣——意外地合身——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枕头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意识逐渐模糊。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停留,然后是轻轻的叹息。她想睁开眼睛,却沉入了更深的梦境。
凌晨三点,李时语突然惊醒。陌生的天花板,轻微摇晃的感觉,一时间她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看到舷窗外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才想起自己正在许砚的游轮上。
睡意全无,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游轮静悄悄的,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游轮上层的一个小厅。
一束光线从半掩的门缝透出。李时语好奇地凑近,看到许砚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皱眉。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和...一道疤痕。
在灯光下,疤痕显得更加明显,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他手腕内侧。李时语倒吸一口冷气,不小心碰到了门。
许砚猛地抬头:"谁?"
被发现比偷偷溜走更尴尬,李时语只好推开门:"是我。睡不着。"
许砚迅速放下袖子,但已经太晚了。"做噩梦了?"他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仿佛刚才的警觉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算是吧。"李时语走进来,目光忍不住瞟向他的手腕,"你...这么晚还在工作?"
"时差问题。"许砚关闭电脑屏幕,"纽约那边刚上班。"
李时语点点头,环顾这个小型书房。墙上挂着几幅航海图,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种语言的书籍。她的目光被桌上一个文件夹吸引,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这是什么?"她一把抓起来。
许砚来不及阻止,文件已经打开。里面是她的详细资料——教育背景、工作经历、甚至还有前公司HR的联系方式。
"你调查我?"李时语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只是基本的背景调查。"许砚站起身,"相亲前的常规操作。"
"常规?"李时语将文件摔在桌上,"连我大学时参加的社团都列出来了,这叫常规?"
许砚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我道歉。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
"我当然觉得被冒犯了!"李时语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种人是不是觉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随便窥探别人的**?"
许砚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你们这种人'?李时语,你口口声声反对标签化,自己却一直在做同样的事。"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李时语头上。她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我调查你,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许砚向前一步,"因为我想知道是什么造就了这样一个敢在相亲时刁难我的女孩。"
李时语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书架:"那...那你查到什么了?"
"查到你很优秀。"许砚又向前一步,优秀毕业生,却在最需要休息的时候被无情解雇。"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李时语的眼眶突然发热。
"还查到你喜欢猫却对猫害怕,讨厌胡萝卜却爱吃胡萝卜蛋糕。"许砚已经近在咫尺,"查到你值得比那家破公司给你的更好的待遇。"
李时语的视线模糊了。她应该愤怒,应该给他一巴掌然后扬长而去,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被如此了解而感到一丝隐秘的喜悦。
"这不公平。"她小声说。
"什么不公平?"
"你知道我这么多,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李时语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除了你会做饭、会玩帆板、手腕上有道疤。"
许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想知道什么?"
"那道疤怎么来的?"李时语直接问道。
空气突然凝固了。许砚转身走向舷窗,背对着她沉默了很久。
"二十二岁那年,"他终于开口,声音异常平静,"我父亲突然中风。当时我正在国外读书,被紧急叫回来接手公司。"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李时语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第一个月,我搞砸了三笔交易,损失了近千万。"许砚继续道,"有天晚上,我喝得烂醉,打碎了一个酒杯..."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李时语的心揪了起来,那个意气风发的"霸总"形象在她心中悄然崩塌。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我学会了控制。"许砚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学会了在压力下保持冷静,学会了...用更健康的方式发泄情绪。"
比如极限运动,李时语在心里补充。难怪他对海上运动那么热衷。
"现在该我了。"许砚突然说,"轮到我问你一个问题。"
李时语紧张地绞住睡衣下摆:"什么?"
"为什么选择以前的行业?"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李时语放松了些,思考片刻答道:"因为我喜欢科技,科技和数字不会说谎,不会背叛,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许砚笑了:"典型的逃避型答案。"
"什么意思?"
"选择与人打交道的行业,却说喜欢数字的诚实。"许砚走近她,"这不就是在逃避真正的人际关系吗?"
李时语瞪大眼睛。这个解读角度她从未想过,却莫名切中要害。
"胡说八道!"她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许砚没有乘胜追击,只是温和地问:"饿了吗?厨房应该还有些点心。"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李时语愣了一下,随即感到胃里确实空空如也。"...有点。"
"来吧。"许砚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我藏了一盒马卡龙。"
李时语本该甩开他的手,却鬼使神差地任由他牵着。许砚的手掌宽大温暖,虎口处有磨出的茧,触感意外地令人安心。
厨房里,许砚熟练地翻出一盒彩色马卡龙和两杯热牛奶。李时语坐在料理台边,晃着双腿看他忙碌,突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
"给。"许砚递给她一杯牛奶,"助眠。"
李时语接过杯子,指尖相触的瞬间又是一阵微小的电流。"谢谢。"她小声说,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们安静地吃着点心,偶尔交换一两句无关紧要的对话。凌晨的厨房里只有冰箱的嗡嗡声和餐具轻微的碰撞声。李时语发现自己竟然在这样平凡的时刻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
"天快亮了。"许砚看了眼窗外,"要不要看日出?"
李时语点点头。他们来到甲板上,肩并肩坐在躺椅里等待黎明。海风微凉,许砚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毯子,轻轻披在她肩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李时语忍不住问。
许砚望着渐亮的天际线,侧脸在晨光中格外分明:"也许是因为我看到了别人没看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受伤却假装坚强,用尖刺保护自己的女孩。"他转头看她,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和我很像。"
这句话击中了李时语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她突然意识到,从见面第一刻起,许砚就看穿了她精心伪装的面具,却选择了配合她的表演,而不是揭穿她。
东方,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将海面染成金色。李时语偷偷瞥了一眼许砚的侧脸,发现他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在晨光中相遇,某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在空气中流转。
这一刻,李时语感到自己筑起的高墙出现了一道裂缝,而她竟然不急于修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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