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海面泛着细碎的金光，李时语眯起眼睛，看着许砚为她切好盘中的火腿。昨晚的深谈像一场梦，此刻在阳光下显得不太真实。
"所以，"许砚将餐盘推到她面前，"你想和我聊聊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
李时语戳起一块哈密瓜，故意拖延时间。她不想谈论那个让她心碎的工作，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回避。阳光太明亮，许砚的眼神太直接，谎言在这里无处藏身。
"金融科技，AI算法优化。你不是知道吗？调查也很清楚。"她最终简短回答，然后迅速转移话题，"你知道美人鱼的故事吗？"
许砚挑眉，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回避，却顺着话题接了下去："哪个版本？安徒生的还是迪士尼的？"
"都不是。"李时语望向远方，"从前有一条美人鱼，她爱上了沙漠之国的王子。"
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清脆的鸣叫。她继续道："然后她失去了鱼尾，变成了人。最后却发现自己既不属于沙漠，也回不去大海了。"
许砚的叉子停在半空："这是哪个版本的童话？"
"我现编的。"李时语咧嘴一笑，随即表情又黯淡下来，"我是想说，我的工作就像那条美人鱼——没有任何意义。怎么走都在沙漠里打转，回不去大海。"
许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怀念'大海'？"
"也许吧。"李时语耸耸肩，"或者我只是讨厌沙漠。"她突然抬头，"其实之前有小道消息，听说你也创业？不如讲讲你的故事？"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用问题回答问题。许砚似乎看穿了这点，却还是放下餐具，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前。
"我继承家业之前，自己也独立做旅游业起家，的确九死一生。"他的声音平静，眼神却飘向远方
李时语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会听到又一个富二代挥霍家产的故事。
"头两年几乎赔光了所有钱。"许砚继续道，"直到我发现了一个细分市场——富豪们的'冒险旅行'。不是那种做做样子的豪华露营，而是真正的极限体验。"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李时语注意到那是谈起真正热爱事物时才会有的光芒。
"然后呢？"她不由自主地问。
"然后我发现我是某个家族继承人。"许砚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我接受了考验，击败了其他竞争对手，就继承了千亿家产。现在主要做投资。"
李时语刚入口的橙汁突然变得酸涩。"呵呵，真好。"她放下杯子，喉咙发紧。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李时语站起身："我们来玩水上滑板吧。"
许砚皱眉："你没受过训练，自己独立在海上会死的。"
"我会游泳。"她已经开始脱外套，露出里面的比基尼。这是她今早特意换上的，原本是为了在许砚面前展现自信，现在却成了反抗的象征。
"李时语。"许砚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不是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她挑衅地扬起下巴，"难道许总不敢？"
许砚的瞳孔微微收缩，嘴角绷紧。李时语等待着预期的暴怒，却见他突然放松下来，甚至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如你所愿。"他站起身，向船员打了个手势，"停船。"
李时语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妥协了。她穿上救生衣，抱着滑板站在船舷边，突然有些犹豫。海水在阳光下呈现出深邃的蓝色，深不见底。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许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呼吸拂过她的耳际。
这近距离的接触让李时语脊椎一麻，但她倔强地昂起头："谁要后悔？"
她纵身跃入海中，冰凉的海水瞬间包围了她。浮出水面时，她看到许砚站在甲板上，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开船！"她大喊，声音在海风中有些破碎。
游艇缓缓启动，李时语死死抓住滑板的绳索。起初速度很慢，她甚至能悠闲地欣赏周围的海景。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无数跳跃的钻石。她突然理解了许砚为何热爱这许运动——在浩瀚海洋中，人类是如此渺小，所有烦恼都显得微不足道。
"再快一点！"她朝船上喊道。
速度逐渐提升，滑板开始在水面上跳跃。李时语的心脏跟着一起狂跳，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快感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太刺激了，比坐在办公室里处理那些无聊的数据强一万倍。
她索性闭上眼睛，任由海风拍打在脸上，想象自己是一条真正的美人鱼，终于回到了属于她的海洋。
"你不要命了！"
一声怒吼穿透她的幻想。李时语猛地睁眼，发现游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许砚抱着另一块滑板出现在她身边，脸色铁青。
"有点困，天气太好了。"她懒洋洋地回答，故意激怒他。
许砚的胸膛剧烈起伏，水珠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李时语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见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向船上打了个手势。
"加大马力。"他冷冷地命令道。
下一秒，李时语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惊涛骇浪。游艇骤然加速，滑板像脱缰的野马般在水面上疯狂跳跃。她死死抓住绳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个巨浪打来，她整个人被抛向空中，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啊——！"尖叫声脱口而出。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进海里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许砚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自己的滑板，游到她身边。两人一起跌入海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海水灌入鼻腔，李时语慌乱中抓住最近的支撑物——许砚的肩膀。浮出水面时，她发现自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双腿不自觉地环住他的腰。
"够刺激吗？"许砚的声音沙哑，眼神危险地闪烁着。
海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落在李时语的脸上。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近得能数清对方脸上的水珠。
"刺激。"她挑衅地回应，尽管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许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收紧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还要继续吗？"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李时语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处起伏。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接触，甚至有种隐秘的兴奋。
"不...不用了。"她挣扎着想离开。
许砚立刻松开手，让她滑入水中。两人沉默地游回游艇，气氛微妙地变化着。
回到船上，许砚吩咐一名女船员："带李小姐去沐浴。"
李时语跟着女船员走向客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许砚站在原地，湿透的白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他正望着远处的海平线，侧脸在阳光下如雕塑般棱角分明。
热水冲走了身上的盐分，却冲不散脑海中许砚抱着她时的触感。李时语用力摇头，试图甩掉这些杂念。她换上船员准备的干净衣服——又是一套完美合身的休闲装，不禁怀疑许砚是不是连她的三围都调查清楚了。
走出浴室，游轮静悄悄的。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船员在远处忙碌。许砚不见了踪影。
李时语站在船舷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海风轻拂，带着微咸的气息。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玩得差不多了。"她自言自语，坐在甲板躺椅上等待"逐客令"。
一小时过去了，许砚依然没有出现。李时语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躲着她。也许她的任性终于触怒了他，也许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太阳渐渐西沉，将海面染成橘红色。李时语决定主动去找许砚道别。她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游轮上层的主舱室。门虚掩着，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
"进来。"许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推开门，李时语看到许砚坐在一张巨大的实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他已经换上了干爽的深蓝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和那道疤痕。夕阳的余晖透过舷窗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打扰了。"李时语站在门口，"我想我该回去了。"
许砚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为什么突然要走？"
"因为..."李时语语塞，"我以为..."
"以为我生气了？"许砚放下钢笔，唇角微扬，"因为你在海上冒险？"
李时语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许砚站起身，向她走来。随着距离缩短，李时语不得不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他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水味萦绕在她鼻尖。
"李时语，"他轻声说，"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她摇摇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就是你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气。"许砚的声音低沉而真诚，"明明害怕却偏要尝试，明明可以安逸却选择冒险。"
这不是李时语预期的反应。她准备好的所有反驳都卡在喉咙里，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留下来吃晚餐吧。"许砚突然说，"我亲自下厨。"
"又做饭？"李时语脱口而出，"许总这么闲吗？"
许砚笑了："为了你，我很乐意浪费时间。"
这句话像一块小石子，投入李时语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她应该拒绝的，应该潇洒地说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但鬼使神差地，她听见自己说："好啊，不过这次我要点菜。"
许砚的眼睛亮了起来："想吃什么？"
"红烧肉。"李时语挑衅地看着他，"要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那种。"
这是她最喜欢的菜，也是她评判厨师水平的标准。如果许砚能做得好，她就...
就怎样？李时语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
"挑战接受。"许砚微微鞠躬，做了个"请"的手势，"厨房在这边。"
跟在他身后，李时语注意到许砚走路时背部挺得笔直，肩膀宽阔得能撑起整个世界。这个男人的自信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她突然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塑造了这样的他？
厨房里，许砚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准备食材。李时语靠在料理台边，看着他利落地切肉、焯水、炒糖色。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像是经过千百次练习。
"你经常做饭？"她忍不住问。
"压力大的时候。"许砚头也不抬，"比喝酒健康。"
李时语想起他手腕上的疤痕，突然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需要帮忙吗？"
"你可以剥蒜。"许砚递给她几瓣蒜，"别切到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李时语却还是小心地接过。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着，偶尔手臂相碰，又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着酱油、料酒和香料的混合气味，莫名地令人安心。李时语发现自己竟然在享受这种平凡的互动，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
"尝尝看。"许砚突然用勺子舀了一小块肉，递到她嘴边。
李时语下意识地张口，肉汁在舌尖爆开的瞬间，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太好吃了。"
"通过测试了？"许砚笑着问。
李时语点点头，突然有些哽咽，让她想起那些已经远去的回忆。她急忙转身，假装去找纸巾擦手，实则是为了掩饰突然泛红的眼眶。
许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体贴地没有追问。他将红烧肉装盘，又炒了两个青菜，动作娴熟得像专业厨师。
"开饭了。"他轻声说。
晚餐在游轮后甲板的小餐桌上进行。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海平面，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繁星和游轮上柔和的灯光。许砚开了一瓶红酒，为两人各倒了一杯。
"敬勇气。"他举起酒杯。
李时语迟疑了一下，与他碰杯："敬...诚实。"
酒过三巡，话题从最初的客套逐渐深入。李时语发现自己竟然在向许砚讲述她与前上司的冲突，那些在职场上受过的委屈，甚至她对AI行业未来的看法——这些她连最亲密的朋友都没告诉过的事情。
许砚专注地听着，偶尔提出问题或发表见解。他的观点犀利而独到，完全不是李时语想象中的那种靠家族关系上位的草包富二代。
"所以你真的白手起家？"她忍不住再次确认。
"不相信？"许砚挑眉，"明天我可以带你去见我第一家旅行社的旧址，现在改成了咖啡店。"
李时语笑了："那继承家产是怎么回事？"
许砚的表情变得复杂："我祖父是许氏集团的创始人。我从小不知道他的存在，且他拒绝承认我这个私生子。"他转动着酒杯，"直到我做出成绩，他才派人通知我。"
"然后呢？"
"然后是一场残酷的考验。"许砚的声音平静，眼神却变得遥远，"我和其他三个'候选人'——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竞争继承权。最后我赢了。"
李时语屏住呼吸："他们呢？"
"一个在瑞士定居，一个在美国分公司，最小的弟弟..."许砚停顿了一下，"在一次登山事故中去世了。"
月光洒在甲板上，为这段往事蒙上一层忧伤的薄纱。李时语突然理解了许砚眼中的沉重从何而来，也理解了他为何会对她的冒险行为如此紧张。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多。"她轻声说。
"没关系。"许砚抬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的故事了。"
"美人鱼？"
"嗯。"许砚的目光温柔，"我们都曾被困在沙漠里。"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李时语心中某个紧锁的门。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许砚和她一样，都在寻找回到"大海"的路。
夜渐深，海风转凉。李时语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下一秒，一件温暖的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谢谢。"她拢了拢外套，闻到上面淡淡的香和许砚的气息。
"不客气。"许砚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想看看真正的星星吗？"
他引导李时语来到游轮最高处的观景台。这里没有灯光污染，满天繁星如钻石般璀璨。银河横贯天际，壮观得令人屏息。
"好美..."李时语仰着头，脖子都酸了也不舍得移开视线。
"躺下来看。"许砚已经在甲板上铺好了垫子和毯子。
两人并肩躺在星空下，一时无话。李时语从未感觉天空如此之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星星。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夜空，突然碰到了许砚的手。
两人都没有立即缩回。慢慢地，许砚翻转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将她的完全包裹其中。
李时语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却奇异地感到平静。在这浩瀚星空下，在这无垠海洋上，他们只是两个寻找归途的孤独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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