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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敲打着拙政园的飞檐,淅淅沥沥,洗不去江南暮春的粘稠,也洗不去新任江南巡抚心头那彻骨的寒。
书房内,烛火通明。
“第三具了……”头发花白的仵作声音发颤,指着桌上摊开的卷宗图谱,“大人您看,颈骨处的细微切痕,肋骨折断的角度,还有……还有那心口处掏挖的手法……与七年前京师那桩‘玉面罗刹’连环案,一模一样!”
巡抚周大人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茶盏。七年前,他还是个京中小吏,恰逢那桩骇人听闻的大案,妖人专挑美貌少年下手,剔肉留骨,摆成诡异姿势,闹得满城风雨,夜不敢出。最终,是时任大理寺少卿的裴珩,那位有“玉面阎罗”之称的奇才,抽丝剥茧,力排众议,才将凶徒绳之以法。
可裴珩……三年前就倒了。抄家,下诏狱,据说早已病死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那这江南水乡出现的,是谁的“杰作”?是模仿?是余孽?还是……鬼?
“京里……京里必须得知道!”周巡抚猛地站起,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八百里加急!不!直接走东厂的线!禀报督主!”
他几乎能想到那位以酷烈手段、通天权势著称的年轻督主看到卷宗后,会是何等的震怒。裴珩,曾是那位的老师,也是……最终撕破脸皮、你死我活的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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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急密报呈入司礼监值时,烛火下,那只骨节分明、戴着一枚墨玉扳指的手正批着红。
动作未有丝毫停顿,朱笔划过,决断生死。
直至看到“江南白骨案”、“手法酷似裴珩旧案”几字时,那运笔如飞的朱笔,猛地一顿。
殷红的墨滴,污了奏本上工整的小楷,缓缓泅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值房内气压骤降,侍立两旁的小太监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
座上的人,许久未动。
阴影覆在他脸上,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那捏着笔杆的指尖,用力至泛出青白。
忽然,他猛地掷笔于案!
“哐当”一声,朱笔滚落,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备马。”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情绪,“点一队缇骑,即刻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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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湖州府,南浔镇。
细雨笼罩着镇外一座偏僻的临河草庐。庐内光线昏暗,只一盏油灯如豆,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药香混着潮湿的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若有似无的陈腐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裴珩坐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身形清瘦得厉害,旧青布衫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更显得形销骨立。面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唇色极淡,唯有一双眼睛,深寂如古井,倒映着跳动的灯焰。
他微微弓着身,压抑着低咳,每一次咳嗽都让单薄的肩胛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缓过一口气,他拿起一方干净的软布,细细擦拭着置于膝上的一副森白枯骨。
指骨纤细,被他极小心、极珍重地托在掌心,一点点擦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温柔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油灯噼啪一声轻响。
就在这时——
“砰!!”
庐门被人从外一脚狠狠踹开!破碎的木屑飞溅,风雨裹着门外一群黑衣缇骑的肃杀之气,猛地灌入这方狭小天地!
灯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裴珩被冷风激得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用帕子掩住唇,瘦削的脊背弯得像一张绷紧的弓。好容易止住咳,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门口。
为首那人,逆着门外灰蒙的天光,身着玄色蟒纹曳撒,雨水顺着帽檐滴落,面容阴沉冷戾,正是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萧琢。
他的目光,如淬毒的利刃,先是在裴珩苍白病弱的脸上剐过,随即,死死钉在了他膝上那副森然白骨之上。
裴珩迎着他冰冷审视的目光,极淡地、近乎疲惫地笑了一下,声音轻得散在风里:
“督主来迟了。”
他垂眸,看着膝上的白骨,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指节。
“故人……”
他顿了顿,抬眸再看萧琢时,眼底是一片枯槁的平静。
“只剩这些了。”
萧琢盯着那副白骨,盯着那被裴珩小心翼翼托在掌中的、属于右手无名指的指骨——那上面,曾有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幼时顽皮被碎瓷划伤的旧疤。
三年前诏狱一夜,他亲手将那截断指,连同那句“教得最差”,一起掷还给他。
——“这便是你叛我的证物。”
一瞬之间,萧琢只觉得周身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逆流,四肢百骸冷得发僵,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截指骨,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半个音也发不出。
风雨扑入破庐,吹得那盏孤灯明灭不定。
(未完待续……)
出炉了,谁来添把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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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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