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老大夫被番役连拖带拽地“请”来,抖着胡子诊了脉,开了方子,又战战兢兢地说了些“忧思过甚、五脏俱损、需静养万万不可再动心神”的话,便被带下去煎药。
草庐内一时只剩两人。
萧琢立在床前,阴影投在裴珩灰败的脸上。那截冰冷的指骨似乎在他眼前不断放大,上面细微的旧疤扭曲着,变成裴珩昔日握笔批红、或执棋落子时,那双稳定而温暖的手。
——那双曾将他从泥泞里拉起,教他识字断案,也曾在他高烧不退时,彻夜不眠替他更换额上帕子的手。
喉头猛地一哽,某种尖锐的、被仇恨冰封了三年的东西,猝不及防地裂开一道细缝。
他猝然转身,不再看床上的人,目光却撞上那副被裴珩悉心排列好的白骨。
每一根骨头都擦得干干净净,摆放得一丝不苟,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郑重其事。
仿佛那不是一件证物,而是……真正的故人遗骸。
一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如同破冰的毒笋,猛地钻出——
如果……
如果当年他掷还的那截指骨,根本就不是……
“督主。”心腹档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压得极低,却打破了室内几乎凝滞的空气,“云锦记有眉目了。”
萧琢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所有情绪,脸上重新覆上寒冰。他最后瞥了一眼床上气息奄奄的裴珩,转身大步而出。
……
官衙内,气氛肃杀。
“云锦记的东家,姓赵,祖上三代经营织坊,并无劣迹。但……”档头呈上一卷宗录,“其独子赵元,体弱多病,常年深居简出,鲜少见人。据坊间零碎传言,此子性情……颇为阴郁,且自幼酷爱摹画人像,尤善工笔骨骼图。”
“骨骼图?”萧琢指尖敲击桌面。
“是。更可疑的是,近半年来,云锦记购入的靛蓝染料和那味特殊香料,数量远超往常。而据他们家伙计隐约透露,少东家院里,近日常有……类似药材焚烧的异味传出,与案发现场残留的极淡异香,描述吻合。”
线索几乎明晃晃地指向了那个深居简出的赵元。
“赵元……”萧琢咀嚼着这个名字,眼底寒光凛冽,“他与裴珩,可有任何交集?”
“明面上绝无往来。但……”档头迟疑了一下,“属下查到,约四个月前,曾有一游方书生模样的人,在云锦记附近徘徊数日,与一外出采买的仆役有过交谈。那仆役事后回忆,书生似乎对云锦记的染香技法极感兴趣,问了数次……据其描述的身形轮廓,与……与草庐里那位,有五六分相似。”
五六分相似?
是裴珩暗中查探?还是有人刻意伪装,引他视线转向云锦记?
萧琢闭上眼,脑中飞速掠过所有信息:京师旧案模糊的疑点,江南模仿作案,指向云锦记的香与色,恰好出现在此地的裴珩,吐血晕厥的时机,那副刺眼的白骨……
太巧了。
巧得像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每一步都算准了他的反应。
他猛地睁开眼,所有短暂的动摇被更深沉的戾气压碎。
“盯紧云锦记,尤其是那个赵元。没有本督的手令,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他冷声下令,“再加一队人,看住草庐。若裴珩醒来,立刻报我。”
他倒要看看,这场戏,到底要如何唱下去!
……
草庐内,药味重新弥漫开来。
番役粗手粗脚地给裴珩灌下了汤药。或许是药力作用,他灰败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极微弱的生气,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些,但仍深陷昏迷,眉头紧蹙,仿佛在极痛苦的梦魇里挣扎。
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垂在床沿外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指尖无意识地,在落满灰尘的地面上,极轻、极快地划过一个符号——
那是一个扭曲的、类似云纹又似枷锁的图案。
与云锦记名下所有织锦的标记,截然不同。
窗外,一名奉命监视的番役挪动了一下脚步,目光扫过室内,只见病人依旧昏迷,一切如常,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姿态。
屋檐积水,滴答一声,落在地上,溅起细小水花。
那地上模糊的符号,转瞬便被水渍晕开,消失无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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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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