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行川醒来，刚刚过了四个小时。他浑浑噩噩地从枕头底下摸出追踪仪。
见目标人物没动，神情放松地用手搓了搓脸，醒醒神。
一翻身，原本好好穿在身上的白色衬衣悄然掉在木板上，扣子先着地，发出了轻微碰撞声。
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浅浅不可察。
莫行川不可思议地眨巴眨巴眼睛，悄然地伸手探向那一堆皱皱巴巴的被子。
白色的被子被揭开小小一角，露出白砚不怎么红润的脸。
他的头发长了，前面的头发直接盖住了眉眼。
莫行川想伸手把头发弄在一旁，但注意到白砚脸颊的伤还没有结成痂，修长的手指又黯然收回。
子弹采用特殊材质，可以最大限度地延缓异种人的自愈能力。
再过两个小时伤口就该完全愈合了，莫行川暗暗地想。
电话铃声响起，浩浩荡荡地回荡在整个客厅。
莫行川起身，发现胳膊处的绷带被人换过，严严实实地缠上一圈又一圈。
莫行川关门，电话刚接通。
秦俞炽咆哮声震得楼盘都在颤，“死狗，你装病装得差不多了吧，老子一个晚上没睡熬到现在，你倒好，自己跑到什么狗屁研究室躲清闲。”
“帮我去黑市上问问抗病毒感染血清，我这边高价回收。”莫行川直奔主题。
秦俞炽吓得手一抖，嘲笑道，“怎么？你打算开始吃点高级货，好好治疗一下你的脑瘫？”
莫行川语气严肃，“俞炽，我没在开玩笑。”
“莫行川，你匮乏的词典里有‘开玩笑’这种高级词汇吗？你知不知道，这次会议事关乎你能不能晋升少将，这么重要的事……”
莫行川先一步打断了他，“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样做！莫老爷子知道了还不得打死你！”
莫家该打点的已经打点好了，政治军事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等着这个预备少将上台唱独角戏。
结果，台子搭好了，唱戏的角儿跟人私奔了！
秦俞炽一想到自己还要帮他处理烂摊子就感到万分的头疼。
“血清的事就拜托你了。”
“莫行川，你又要发什么疯？！”
“四年前，你拿着七十支血清跑去58号无人区，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你知道那次，我踏马有多后悔帮你！”秦俞炽的吼声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你别发疯了，行不？！那个死人既然已经被你带回来了，就别再疯了！”
“这次不是给我用的。”放在门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还有，他没有死。”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好好好，血清的事我会留意的。”秦俞炽实在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件讨论了好几年却毫无结果的事情上。
通话结束。
莫行川站在门口，他的呼吸有点乱，脑子里仅剩的一根弦被那一句“死人”猛地崩开了。
现在，此时此刻，他急需要求证！
白砚刚睁开眼，模糊间瞧见到一个黑影直直地站在他床前，像个木雕泥塑般死盯着他，吓得他猛地窜起来。
“你干嘛？！”白砚伸手拨开两边的碎发，上下打量着他。
莫行川蹲下和他平视，脱口而出，“观察异种人。”
“你说，我现在感染成异种人，是不是很好笑？”白砚故作轻松道。
莫行川只是淡淡地挪开眼，“你们是英雄。”
简单的五个字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令白砚感到刹那的恍惚。
“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417部队……只剩下唯一一位幸存者？”
听到‘唯一’这两字，白砚瞬时恍然顿悟，轻声道，“哦，原来他们都死了。”
白砚一直都知道他们的结局是什么，只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他们的尸块、最后的遗容、鲜血的挥洒、壮烈地倒下以及咆哮出口的遗言，这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白砚的性格就是这样木楞，只要没人开口提及，他可以永远麻痹自己，活在‘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这也是他规避痛苦的唯一途径。
他眼底似乎含泪，在阳光下闪烁，平淡道，“为国捐躯倒也不亏。”
白砚的笑彻底刺痛了莫行川，他背过身看向窗外。
“在我们穿行58号区的时候，变异红藤突然无差别地攻击我们，导致任务失败。”
“一般来说，红藤性情温顺，从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在此之前，你们有接触其他特别的东西吗？”
“没有，这次任务大家都十分谨慎，不会触犯禁忌。”
真的只是意外吗？
怀疑的种子早已经悄然无声地埋在了白砚的心底。
“你们当时接到的任务是什么？”
“护送一个人回A市。”
莫行川眼皮一跳，紧张道，“是谁？”
“事关机密，无可奉告。”白砚冷漠道，“这也是我想要查阅权限的原因，当年的事我会自己查清楚。”语气坚决。
莫行川不由望向身处在阴影中的白砚，他妥协道，“至少告诉我，那个人现在是死是活？”
“不清楚，在我牺牲之前，我把他扔到了树上，之后我就失去意识了。”
“白砚，你没有牺牲，你是辛存者！”站在一旁的莫行川忍不住出声强调。
白砚垂下眼帘。
我……算吗？
像这样活着也有资格算幸存者吗？
顶楼拳击馆，一道流畅的身线像猎豹般猛然出击，不过短短十几个回合便分出了胜负。
周围的掌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红色张扬的发丝紧贴着额间，开朗大笑伴着荷尔蒙的疯狂散发都透露着叫嚣的气息。
“王洋！王洋！”看客们为狂妄的胜利者喝彩。
“你就是王洋？”一道懒散的男音从人群中传来，带着慢悠悠的清澈铃声。
两边的人都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王洋顶着腮帮子，双手叉腰，吊儿郎当地站在擂台的高处往低处瞥了一眼，满脸挑衅，“叫你大爷我干嘛。”
孟煦脱下外套，跳上擂台，倚靠在台桩。
“受我兄弟之托，过来揍你一顿。”
“嘶～他说把你揍进医院，让别人找不到就行。”
王洋嘴角一咧，笑得肆意，“怎么？是哪家小姑娘这么爱慕本大爷，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想伤本大爷，你这只瘦猴子还不够我塞牙的。”
王洋不怀好意地朝来人上下打量着，“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看着还行。”
“找死！”
孟煦捋一捋脑后的长寿辫，顺着巧劲缠了几圈绕在脖颈，发尾缠着铃铛咬在唇边，笑道，“一拳打得你桃花满地开。”
莫行川正收拾白砚脱下来的衣服，白色衬衫、绿色军裤上都沾有大大小小的血迹。
衣服不合白砚的身，穿起来总是松松垮垮的。
这套衣服是白砚临时打晕人扒的。
淋浴间热气腾腾，热水冲刷了他的每一处肌体，湿透的黑发耷拉在颈肩。
白砚思绪繁杂，他始终觉得，流水冲刷不干净身上的血，所以他洗了一遍又一遍。
敲门声叩响两声，门把手直接扭动。
白砚透过反光玻璃淡然地看向无所畏惧的闯入者。
“洗得够久了。”莫行川向他靠近，高大挺拔的身姿稳稳站定。
白砚并不矮，跟他相比却显得实在削瘦。
莫行川严严实实地帮他套上浴袍，手也不停歇，拿着毛巾仔细给他擦头。
白砚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问道，“你对保镖都这么关照的吗？”
莫行川手上动作不停，细长有力的手指插入他的头皮。
冷着脸道，“我没钱，你再这样洗下去，我怕我会付不起水费。”
白砚当真了，问道，“你被人追杀是因为欠很多钱吗？”
“算是吧。”
莫行川觉得浴袍上的蝴蝶结打得不够好看，趁白砚没反应过来，重新拆开又系上。
“……”
“那你有钱吗？”莫行川问。
“以前有，有很多奖金，存在ID卡手环里，现在应该找不到了。”白砚诚实道。
ID卡手环由政府统一颁发管理，其中录用了个人的基本信息以及具备各种支付、打卡、定位等功能，基本上每个守法公民都会佩戴，除了犯罪逃亡者以外。
与此同时，ID卡手环会在人死后被彻底消除。
“那可惜了，我还指望你养我呢。”莫行川云淡风轻道。
“.........”
这人真爱讲冷笑话。白砚暗暗想。
“叮叮叮”铃声响起，莫行川接过。
“莫行川，回老宅一趟。”语气强硬生冷。
说完就挂断了。
莫行川看着备注，离开了浴室。
他随意地翻出一套黑色西装，快速地穿戴起来。
剪裁得体的精妙手艺令他的背部线条衬托地格外性感，尤其是前面结实的胸肌，看上去鼓鼓的。
站在门口的白砚打量起自己身上的二两肉，有点自惭形愧。
“干嘛呢？”莫行川走到他的面前，把带有千鸟格图样的领带塞在白砚手里，“帮我系上。”莫行川弯腰。
“你真的很穷吗？”白砚一边系上，一边自言自语，“意大利Mark西装，英国羊毛领带还有法国的绝版香水，更别说腕表、宝石领夹以及钻石袖扣。”
“少爷，您身上的每一件都不低于七位数。”
莫行川垂在他耳边，低声坏笑道，“我说的是没钱，又不是穷。”
“为什么选千鸟格图案的领带？少爷，墨绿色看上去可不怎么搭。”
“因为我爱美人不爱江山。”
莫行川侧头直勾勾盯着他笑，他看着很冷漠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冰山模样，可笑起来却格外温情，如同包容万千的汪洋大海。
白砚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他的手指不由地收紧。
千鸟格纹是十九、二十世纪英国贵族的最爱，其中的最早穿的名人就是那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温莎公爵。
美人？
这人还挺风流。
“千鸟格又称犬牙花纹，难道是因为你属狗？”白砚自然回怼。
他不语，只一味地盯着白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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