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庭院里，数十株白玉兰亭亭玉立，开得正盛，满树琼苞缀在青枝间，风一吹，皎洁的花瓣便簌簌飘落，将青砖地铺成一片浅浅的 “玉雪”。皇后喜塔腊舒容倚在廊下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层绣着玉兰纹样的薄毯，目光落在那片冰清玉洁的花丛中，手中握着的诗集许久未翻，指尖只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页 —— 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玉兰树上，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 这满院的玉兰，都是皇上特意从御花园移植来的，只因为她随口提过一句 “玉兰洁净，最合心意”。
“娘娘，到了吃药的时候了。” 润枝的声音轻得像玉兰花瓣，她身后的宫女玉兰端着描金漆盘，盘中白瓷药碗里的药汁泛着深褐的光，热气袅袅缠上碗沿。润枝看着皇后出神的模样，眼底满是担忧 —— 娘娘难得有这般安生的光景，可这药若凉了，夜里的咳嗽怕是又要加重。
舒容缓缓回神，目光落在药碗上，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她何尝不知，自己这身子早已被当年的小产掏空，日日喝着这些苦药，不过是让皇上和贵妃宽心罢了。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药碗冰凉的外壁，又轻轻缩了回来，像个怕苦的孩童般犹豫着。
“皇后娘娘这是又怕苦，想躲着吃药？看来，还得臣妾来哄您才行。”
清脆的笑声从院门口传来，钮祜禄?姝瑶穿着一身藕荷色宫装，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银线缠枝莲，快步走了进来。她知道皇后的规矩 —— 自己来景仁宫不必通传，却没料到刚进门，就撞见皇后 “耍赖” 的模样。
舒容见是她，眼底瞬间漾开暖意，连忙转移话题：“你来得正好，这书看得人闷得慌，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姝瑶快步上前按住了手臂。
“御花园的牡丹再艳，也不如娘娘院里的玉兰耐看。” 姝瑶笑着从玉兰手中接过药碗，指尖试了试温度，才递到皇后面前，语气软下来，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这药得趁热喝，不然药效就散了。皇上昨日还特意嘱咐臣妾，说要是娘娘不肯吃药，就让臣妾‘绑’着您喝呢。”
喜塔腊舒容看着她眼底的认真，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接过了药碗。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时，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鼻尖微微泛红。姝瑶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个錾花小银盒，打开后里面躺着几块晶莹的荔枝蜜饯，她挑了块最大的，轻轻递到皇后唇边：“娘娘快含着，压一压苦味。”
蜜饯的清甜漫开时，舒容才舒展开眉头，她看着姝瑶忙前忙后的模样，忽然伸出纤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佯装嗔怪：“本宫堂堂一国之母，竟被你这般管束，你啊，实在是放肆。”
姝瑶捂着额头，笑得眉眼弯弯，故意凑到她身边，声音带着几分娇憨：“臣妾的放肆，都是娘娘惯出来的呀！有娘娘在，便是皇上怪罪，臣妾也不怕。”
“哦？你倒会仗着本宫的势。” 舒容挑眉，故意板起脸，“既然你不怕，那本宫现在就派人去告诉皇上，说你欺负中宫，让他来罚你抄十遍《宫规》！”
姝瑶立刻换上委屈的模样，伸手挽住皇后的手臂轻轻摇晃，声音软得像棉花：“娘娘饶了臣妾吧！抄《宫规》可太磨人了，臣妾往后一定乖乖听娘娘的话，再也不敢‘放肆’了。”
舒容看着姝瑶这般撒娇，心中一暖。她知道，这宫里人人都敬她是皇后，唯有姝瑶，是真心实意地牵挂她的身子。她轻轻拍了拍姝瑶的手，语气柔和：“罢了，不逗你了。既然你来了，便陪本宫坐会儿吧 —— 看看这满院的玉兰，倒比那些宫规教条舒心多了。”
姝瑶在她身旁的藤椅上坐下，目光随着她落在玉兰树上。风又起，花瓣簌簌飘落，落在二人之间的石桌上。舒容忽然轻声道：“皇上待我，实在是太过周全了。只是我这身子…… 怕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姝瑶握着她的手，指尖带着暖意：“娘娘别胡思乱想。太医说了，只要好好调理，身子总会好起来的。再说，还有臣妾陪着娘娘呢 —— 往后，臣妾日日来陪您吃药、赏花，咱们一起等娘娘身子大安。”
舒容看着姝瑶真诚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风吹玉兰的轻响，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 —— 或许，这苦药虽难咽，可身边有这般贴心的人陪着，日子也不算太过难熬。
两人的笑声落在庭院里，惊得枝头的玉兰花瓣又飘下几片。润枝和玉兰站在一旁，看着皇后难得露出这般鲜活的模样，也忍不住偷偷笑着 —— 唯有在贵妃主子面前，娘娘才像卸下了中宫的重担，变回了那个能随心笑闹的女子。
阳光透过玉兰枝桠，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舒容含着蜜饯，鼻尖萦绕着玉兰的清香与药汁的余味，忽然觉得，这苦涩的日子里，能有这样一个人陪着笑、陪着闹，倒也不算太难熬。只是她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眼底还是掠过一丝极淡的忧虑 —— 这样温暖的时光，不知道还能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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