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老的脸煞时白了，她指着段如寂，半天说不出话。
我看向那位老者，轻声道：“前辈，搜魂吧。搜魂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那老者没有立即动手，季长老拦住了他，她说：“阿月，我信你。”
我愣了愣，鼻头有些酸：“长老，如果当年，你没有闭关多好。”
至少，我身后有人了。我看向老者，笑得如释重负：“前辈，搜魂吧。”
搜魂，不是一般的疼。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直到一人将我揽入怀，是江江。我放下心，昏死过去。
我醒时，段如寂已被废去一身修为驱逐，自此，仙界不再有他容身之处。
青云峰不断有弟子上门要见我，我通通不理睬，江江将我送回客房后就消失了，我怎么与他传音都不回我。他应当还为那日我拦他那一下而郁闷。
三日了，江问桐连着三日不归家，我觉得我有必要哄一下他。青云弟子知隐在门口守了两天，硬要见我，无非便是认错，求我回去。
我让舒舒将他带进来，他一进来便要跪在我脚下，我闭了闭眼，往事不断回放。
外门弟子的剑，我教的；受不住的刑罚，我求情；在外历练，遇上凶兽，我挡在前面；可事发时，一峰弟子，无一人为我说话。
不排除剧情因素，但我永远铭记那一刻的无助。
我才不要回头。
“知隐。”我睁开眼看他，“你跟我的时间最长，你知道，回不去的。”
他眼中的希冀暗了，最后冲我一拜，“师姐，珍重。”
珍重。
知隐走后，我又摸出纸鹤，将前半生的伤心事想了个遍，终于憋出一汪眼泪。
我带着哭腔与他传音：“江江……”不再多言，我吸吸鼻子，擦掉眼泪。
[宿主，你在干什么？]系统很疑惑。
[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懂得示弱。]
江江那么在乎我，我笃信他会因这一声哭回来。
晚间，江江推开我的房门。彼时，我正伏在桌上写写画画，我抬头和他对视，桌边夜明珠，映得他多了几分温柔。
他看了我几眼，像是松了口气，最后只说：“早些睡吧。”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我下意识拽住他的衣摆，“别走。”
他顿在原地，却不回头看我。
“你别生气了，江江。”我拽着他的衣角晃，试图让他心软。
他语气生硬：“我没有生气。”
胡说，都不愿看我。我绕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诚恳无比：
“我不喜欢他，江江。我也从来没对他心软过，没有事先告知你我的想法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
他定定地看我，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好半天他才回道：“你不要给我道歉，我又没有怪你。”
这个时候，怪谁已经不重要了，他不生闷气就好了。
我刚放下心，露出一丝笑意，就见他从储物袋装拿出几瓶酒，是我之前最常喝的。
“你要喝吗？”他抿了抿唇，问我。我心中一动，和他坐在了城外大江旁。
我们一杯一杯对饮，和多年前一样，我说着他听着，恍然间，我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木屋，只是身旁不再是少年，他的臂膀足以为我撑起一片天。
夜过半了，我却依旧清醒，盯着大江发呆。
“阿月。”江江唤我。
我将目光由粼粼江水转到他身上，他的眼尾被酒气染上一抹红，看着很好欺负。
他看了我半晌，忽然低声道：“好喜欢你。”
我愣住，对上他的眸子，抿了抿唇。
[系统，好感度。]
[90%]
什么时候又加了10%？我疑惑，可能是今夜给他解释了？那也加太多了，我没有再问，而是看着江问桐。
骗子。
“你醉了，回吧。”酒气上头的话，我才不信。说罢，也不看他作何反应，我落荒而逃。
那夜过后，我依旧如常与他相处，他也只字不提那夜，果然是酒气上头说的胡话。
在家闲着着实无聊，我带着舒舒去了镜水派。郁汐玉迎我时还阴阳怪气我：“呦，咱们许仙子的小跟班呢？”
“你讨打啊？”我笑骂道。
镜水掌门这几日也不知怎的，寻思着给郁汐玉招赘婿。她倒是没心没肺，搜罗了一批她爹看中的人的资料，要我同她一起挑。
我陪着她坐了一整日，腰酸背疼也没挑出个好歹，最后拍案定下，我和她一起去见见这几人。
本想着御剑回去挺累的，就在镜水派歇一晚好了，给江江传音说了一声，却不料他说，要来接我。
那回家好了。
郁汐玉郁闷了半天，突然问我：“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我想了想，唇边多了丝笑意：“你知道，我拒绝不了这种类型。”一抬头，江江已经到了。
他没有御剑，而是开着飞舟，速度不快，我看了看残月，惬意地眯起眼。
“阿月，你喜欢什么类型？”他似乎是无意问起的。
我歪着头，半开玩笑道：“喜欢将我放第一位，没了我活不成的。”
他不再说话。
今晚夜色真好，我想，又或许是身边人正好。
陪郁汐玉见第二个备选人前，我总有些难安。思来想去，我问系统：[段如寂死了没？]
只有他会算计我了。
[检测到段如寂生命体征微弱，但还请宿主小心。]
他是小强吗？我吐槽着，却又不能不去，最后在自己身上放了定位法器，将另一半交给江江，叮嘱他：
“若我午后没有回来，也没有与你联系，你要来救我。”
他看着玉牌，在手上摩挲，像是委屈：“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道？”
我有些想笑：“我去给阿玉把关，你去干嘛？在家等我。”
江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看着我。我冲他挥手，转身离去。
那人在民间订了酒楼包厢，我和郁汐玉到时，小二说他已来多时。
也不好让人多等，我和郁汐玉进了包厢。
那男子看着文雅无比，言谈也并无不妥，只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怪，一扭脸，却见郁汐玉不甚淑女地打了个哈欠，我嘴角抽搐。
眼见要至午时，我拉着郁汐玉想要告辞，却觉腿下一软。我看向那人：“你！”
郁汐玉不知怎的晕了过去，那人也终于露出真面目：“弦月，见你一面可真难。”
我暗自将段如寂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阴魂不散，早晚给你魂打没。段如寂去掉伪装，以防他将我打成真晕，我适时昏倒在桌上。毕竟他打一下还是很疼的，晕一下，省得浪费了他的药。
[系统，想办法通知江江。]
[好的，宿主。]
[你不是说他生命体征微弱？这什么情况？我看他有劲的很。]我有些咬牙切齿。
[他入魔了，为了提升修为用了禁术，生命体征微弱。丹田是他的弱点，毁了他的魔婴。]
[他入魔了？]我讶然，[这禁术真是不一般。]
[请宿主务必小心，已为你屏蔽痛觉。]
“弦月，该醒了。”是段如寂，他一早知道我在装晕。
我睁开眼，室内亮如白昼，室外暗无天日，这是魔界的永夜。他将我带回了魔界。
他将我的储物戒夺了去，定位法器也早已不见了踪迹。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段如寂。他的脸侧因修魔而多了几道魔纹，全然没有以前的温文尔雅。
我声音放轻：“段如寂，你没有以前好看了。”
他笑着，却因魔纹显了几分狰狞：“弦月，你也没有以前听话了。”
“你想再次杀了我吗？”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反问他。
“杀了你多可惜。”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嫌恶地朝后一躲。
他也不在意，继续道：“堕魔吧，留在魔界陪我不好吗？你会忘记以前的苦痛，会一心爱我。弦月，我才是你的归宿。”
他似乎用了什么法术，声音带着蛊惑。我闭上眼不去看他。
江问桐，你怎么还不来啊。
魔族多的是对付仙族的东西，段如寂下的药让我使不出力。我恶狠狠地想着，待灵力恢复，定要捅他个对穿。
段如寂在屋外设了层层结界，想以此阻拦江江。我被缚仙绳捆着，担心他做出过激的反应，也不敢轻举妄动。
应是被段如寂绑来的第二天，结界有了松动的迹象，趁段如寂出去查看的空当，我拽掉了缚仙绳，召出剑。
段如寂今日必死。
结界破了，江江和舒舒杀了进来。
段如寂又开始嘴碎，试图惹怒江江。我提着剑，朝他后背刺去，却被一团魔气挡开，向后退去。
原本能站稳的，可看到江江朝我飞身过来，我下意识地等他来救我。
被他搂进怀里那一刻，系统提示：[宿主，好感度已达95%。]
我看着江江的侧颜：[可我什么也没做，我是被救的一方。]
系统忙音，系统好像有点无语：[你被救，你的好感度涨了，不应该吗？]
我的好感度？我努力回忆，它当初，似乎，好像，确实，说的是，“你的好感度”。
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江江身上，95%，是我对他的好感。
[那他呢？]
[他？他早就爱上你了。]
他，早就爱上我了。
江江把我放至一旁，板着脸凶我：“别乱跑。”又让舒舒看着我，自己孤军奋战。
我和舒舒大眼瞪小眼，又看向两人。
段如寂一招一式仍是在青云峰习得的，只是他太过自负，每一式都有着不易察觉的漏洞。我又看向舒舒，她眨巴着眼看我，又懂事地闭上眼。
感受到战意，我的剑嗡嗡震鸣。用青云峰的剑式，那关起门来就是我们这前同门的私事了。
配合着江江的招式，段如寂很快败下阵，吐出血来。
毁了他的魔婴，一切都结束了，我这样想着，也提着剑向他刺去。
他面色狰狞，口中喃喃：“陪我下地狱吧，许弦月。”
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凝聚最后的魔气，几乎要榨干他的丹田。
那魔气并未击中我，我落入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是江江，他替我挡下了这一击。
他口中溢出鲜血，染红了我的白衣。我瞳孔猛地一缩，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我扶着他落在舒舒身边，他靠在舒舒身上，面色有些白。
我忍着泪意，埋怨他：“你傻吗？我不会自己躲开吗？你挡什么啊。”
我给他输送着灵力，见他脸色稍好一些，才放下些心，却听他道：“可能……因为我愿意。”
我回过头，抹了一把泪，朝段如寂走去。
他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我的剑朝他的丹田狠狠刺去，他痛得想要蜷缩起来，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蹲在他身侧，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转向我：“段如寂，这是你欠我的。”
语罢，手上剑一转，带了些剑气，毁了他的魔婴。
段如寂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吐出血来。
他眼神涣散了片刻，又重新落在我脸上。他脸上的魔纹淡去了很多，嘴角扯出一抹笑，一如当年名震天下的青年仙君。
他说：“阿月……对不起……还有……你要幸福啊。”
他眼角滑落一滴泪，闭上了眼。我擦了擦有些酸涩的眼眶，心口有些闷。
回过头去，却见江江已然晕过去。我心下一紧，赶忙呼唤系统：[系统，江江怎么了？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我怕。系统好一会儿才回我：[他本就已几近力竭，又为你挡了一击，没什么大事，就是可能要昏迷一段时间了。]
我抹着眼泪，让舒舒带着回了家。
不就是昏迷？我等就是了。
江江呼吸平和绵长，一睡，就是半年。我找了医修来看，却都道他没事。
我坐在榻边牵着他的手，抚摸着他掌心的纹路。正呆愣着，舒舒跑了进来：“主人！郁仙子来了！”
我回过神来，松开江江的手就要出去，却蓦地被抓住了手腕。
有人唤我：“阿月。”
我僵在原地，不敢回头。他从背后拥住我，头埋在我颈间蹭着。
我的眼泪盈满了眼眶。
“阿月，我好想你。”他闷声道，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颈侧。
我哽咽着，转身回抱他：“我也好想你。”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检测到宿主并无返回原世界意愿，是否选择留下？]
拥着我的人似乎僵了一瞬。我紧了紧环住他的手，毫不犹豫：[是。]
[已检测到意愿。系统0206即将脱离，祝您生活愉快。]
我抬起头，捧着江江的脸，耳根有些热，郑重无比：“江问桐，我爱上你了。”
江江瞳孔微微一缩，他眼眶好像有些红。
他说：“阿月，不要爱我。”
我愣住。他继续道：“喜欢我就够了，留着爱给你自己。”
我刹时落下泪来，踮起脚向他吻去。
这是为我熬过寒夜的小哑巴，是用肩膀为我撑起一片天的青年，是因我不惧岁月漫长、为我冲锋陷阵的爱人。
——2023.10.30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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